夜色下，乔羽进入树林，灌木丛中隐约有条小路，他用拐杖探在前方，轻手轻脚地前进。

在他前方大约一两百米的位置，有一行人挑着火把走进了林间小路，一个两个三个……三根火把七个人影，全都鬼鬼祟祟，行迹可疑。

他们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在林间行动，时不时还回头张望，似乎很怕有人跟踪。

乔羽觉得他们都点火把了，大可不必这样遮遮掩掩。这样的矛盾行为反而显得他们紧张和心虚。

是在做什么不法行动吗？

由于人数差距较大，乔羽没有靠近，他始终和前方一行人保持着一百米以上的距离，在黑暗中远远观察。

由于对方点着火把，观察并不困难，乔羽趁着一行人穿过小路的空档，看清了他们的衣着打扮。

七个人全都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其中四个人穿的还是草鞋，再加上瘦弱的体型和那胆怯的走路姿态，乔羽初步判断这些人都是平民。

应该是务农为主，并不从事偷盗或者抢劫。

那务农为主的平民大半夜的结队出现在森林里，是要做什么呢？

这可不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林间的风越来越大，各种杂音也越来越多，乔羽趁此机会拉近了和前方队伍的距离，大概在双方距离五十米的时候，前方的七个人停下了脚步。

乔羽也跟着停下侧身藏在一棵粗大橡树的背后，他扒着树干，探出半张脸继续观察前面的情况。

前方的三根火把不知什么原因熄灭了一根，另外两根散发出的黑烟臭味令人作恶。

乔羽稍微变换了角度，终于看见了被树林挡住的第三根火把。

原来它没有熄灭，而是被人插在了一座石台上。

林地间竟有一片小空地，大概三五棵树的范围，那里的树木被雷击烧毁，只剩下一些黑灰的树根，而就在这几棵树根的上面，被人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或者说是石板更准确一些，它方方正正，像一个大盘子扣在了树根上，而在这石板上，又被人用小石块堆起了金字塔一样的石台。

那第三根火把就插在石台的石缝中，凭借周围碎石的结构，既可以防风又可以挡烟，让火把的照明效果更加稳定，像个大号油灯。

乔羽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结构，在许多神灵仪式的祭台就有类似的石堆，只是摆放祭品的位置稍稍有些不同。

乔羽正观察着，石台那边的几个人开始向上爬，七个人陆续爬上巨大的石板，由于石板和下方枯木的缝隙并没有完全填满，所以当人爬上去的时候石板上的平衡会改变，从而轻轻晃动。七个人必须默契配合，才能保证石板和石台不会失去平衡。

这样繁琐的入座方式疑似某种秘密集会。

乔羽用斗篷裹住长剑的金属光泽，又向前面靠近了一些，他在树木的阴影中连续移动，直到能听清前面的声音。

呼呼的风声之中，石板上的几个人已经坐稳了自己的位置，他们面对面跪坐着，面容在火光下扭动，嘴巴一张一合，牙齿在唾液的作用下闪闪反光。

“……感谢圣灵……”

“……孩子的病完全治好了……”

“……我带来了孩子母亲的泪水……”

风声呜呜，隐约夹杂着前方的对话。

乔羽注意到那位说话的大胡子男人，对方虽然穿着破烂，但是面部肌肉非常饱满，声音也沉着有力，他的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充满活力，大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他光洁明亮的头顶。

大光头？

乔羽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流民队伍见过的圣灵派传教者。

这个大胡子男人的气质，和那时出来与众人辩论的传教者如出一辙。

“……太谢谢了……”

“……我们村的孩子……病情也好多了……”

“……你该说感谢圣灵……”

“……对对感谢圣灵……”

乔羽又偷听了一些对话，这几个人分别来自附近的四座村庄，这几个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受到了圣灵派的恩惠。

其中一多半是借钱，另一半是治病和安葬，在一些村庄管理不到的方面，圣灵派都会给予他们帮助。

乔羽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意味，圣灵派可不像其他学会那样和领主的关系那么亲密。他们做这些事情绝对会影响学会和领主对领地基层的控制权。

这是在挑战领地统治。

所以才需要秘密集会。

乔羽继续藏身观察，旁听整场聚会。

七个人之中，大胡子的确是主导地位，如果发生冲突，这个人是乔羽首先要解决的目标。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发生冲突，乔羽顶多算是一个路过的，他并不关心学派斗争，也不关心领主对领地的统治，他只是想找一找回家有关的线索。

只不过从这些人对话的内容来看，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些人的集会结束了，他们开始原路返回。

刚才听这些人的对话，这样的机会他们每七天就会进行一次，也就是他们会经常出现在这片林地小路之中。

也许他们会看见一些学士小屋的风吹草动？

乔羽是这样希望的，所以他不打算放弃这次机会，毕竟来都来了。

于是他尾随这批人离开森林，并且在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选择了一个瘦弱的落单者，在草原上悄悄袭击了他。

夜色下的草原上，乔羽提着长剑俯身小跑，他的面罩和斗篷在风中呼噜呼噜作响，他的脚步混杂在草原的沙沙风浪中轻不可闻。

他追上了前面那个孤身行进的人影，对方来不及转头，就被他一下扑倒在地。

乔羽用剑身贴在对方的脸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对方瞬间放弃了反抗。

乔羽这才拿开左手的麻布团，让对方的口鼻可以自由呼吸。

“终于抓到你这个窃贼了。”

“就是你偷盗了学士的小屋。”

乔羽讹诈对方。

“众神啊，我没有！大人，我不是窃贼。”

听这人的语气，他的心情明显也是大起大落了一番。

“不是窃贼，那你在路口鬼鬼祟祟做什么，这树林里只有我的故友居住，你深夜出现在这里，不是来偷盗，还能是什么。”

乔羽继续逼问，这位农夫立刻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借口。

为了应对集会被抓，他们早就想好了理由。

“我是木蹄村的猪倌，我是来给孩子采草药的。大人，我绝不是窃贼啊。您若不相信可以带我到村子里，村头会为我作证的……”

男人的回答有些磕磕巴巴，有点像是小学生背课文。

对方拿出来的一把鼠尾草的根部也早已干瘪，少说也在手里捏了一两天了，还要冒充是今天采的。

乔羽没有戳破对方的谎话，而是开始询问对方采药时进入林地的情况。

比如有没有见过学士小屋，在学士小屋附近有没有见过人。

这样追问，对方起初还想遮掩一下他们的集会地点，但是当乔羽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对方立刻就承认他的确见过那座小屋而且也在小屋见过人。

“是一个穿白袍的大人，他还有一匹白马，我看见他走进了森林，然后他喊了一句什么话，人就消失了……”

“好像是，巴巴拉伊斯捷。”

男人努力回忆着，模仿了一下那个声音。

巴拉拉伊斯捷？

拜拜了异世界吧？

乔羽用剑挟持着男人再次回到林地，要求对方带自己去看见“白衣大人”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仍旧是先找到了林间小屋，不过随后的方向却没有向着集会场所，而是从小屋向北。

男人指着林地深处，说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他印象很深，因为这里也有一棵被天火烧毁的树。

乔羽假装没听到那个“也”字，让他确认了位置，就放男人离开了。

接下来乔羽一个人前往枯树区域调查。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发现。

那枯树残骸的周围有一片落叶较薄的区域，那些落叶的缝隙之间露出了一些暗紫色的线条。

乔羽立刻清扫周边落叶，地上暗紫色的线条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最终在这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上，组成了一个圆形的仪式阵图。

圆形阵图的四角明确画出了四个元素的位置，乔羽用锄头刨开那四个小圆圈，很快就发现了仪式用品。

其中两个小圆圈里埋着石子组成的点阵，另外两个小圈一个是空的，一个则埋着一只拖鞋。

乔羽心情激动，月光下，他拍掉拖鞋上的土渣，用麻布擦过拖鞋的鞋面，白色的安踏标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是了，这就是时空之门的阵图。

两个碎石点阵分别代表起点和终点的时间，而拖鞋则是代表终点地球。

至于起点这边，乔羽不知道这个圈圈里放的是什么，按照书籍上的内容，这里应该放置代表起点的物品，乔羽怀疑会不会就是圈里面的土。

乔羽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反复比对，这个圆形阵图和他在书上抄录的图案一模一样。

不同之处仅仅在于这里面填充了具体数值。

相当于乔羽在书上抄的只是公式，但这个法阵里带入了异世界和地球世界的具体数值。

乔羽此番要找的就是这些数值。

他是不是可以直接使用这个法阵呢？

不，乔羽更在意的是，这个法阵究竟是谁留下的呢？

集会的农夫看见的消失在森林里的人，是不是就是通过这个法阵去到了其他的世界，比如地球。

对方临走前还喊出了“拜拜啦异世界”。

这简直就是乔羽会做的事。

可是他还没走啊，那走的人是谁？

对方穿着白袍骑着白马，好像就是那个在穿越第一天夜里从山贼手下救了他的那个人。

乔羽的疑问还是很多，不过好在他终于找到了时空之门的参数。

后续他可以用这些参数进行测试了。

比如把一些东西送回地球，又或者试着从地球把一些东西传送过来。

确认自己记录无误，乔羽把这个法阵重新盖好，这才离开森林。

他现在该回盾克村了。

在时空之门测试成功之前，他还得继续用这个世界的身份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