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里，热风拂面。

乔羽额前的卷发轻轻飘动，身后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怎么了？这款式是不是太花哨了？”

肯利发现乔羽不说话，开始怀疑自己的肩甲搭配。

最近很新潮的几何交线玫瑰纹过于花哨，或许和他英俊的容貌不太融洽，他还是需要更锐利更强硬一些的装饰。

“不，这款式挺好的。”

乔羽收敛心神，接受他再次回到异世界的现实，并且仔细回忆穿越的过程。

他回想起现实世界的晚餐，回想起洗澡，还有睡前刷手机看的一些短视频。

没错，他是睡着后穿越的。

那这真的是穿越吗？

会不会只是一个梦境，只是他梦到了异世界？

乔羽抓住了这个疑点，就像在梦中察觉到不合理的环境。

这次和之前的穿越完全不同。

之前乔羽很明确他是整个身体被卷入异世界的，是完完全全的穿越。

但这一次他却是半途加入的。

一来就是在铁匠铺。

而且显然在他到来之前，他这副身体已经和肯利在铁匠铺里对话了。

这种中途开始的感觉，更像做梦了。

但他该如何确认呢？

乔羽一时没有头绪。

他只能和肯利继续交谈，尝试获得更多信息。

两人聊了一些关于多尔家族先祖仪式的事。

根据肯利的说法，乔羽在最近两周非常活跃，参与了比武大会和先祖仪式的多项筹备工作。

勘测环境、规划建设、监督施工……为伯爵立下许多功劳。

由此，乔羽作为最年轻的家臣，被奖励在先祖仪式中登上多尔家族大船。

此行他和肯利来铁匠铺，就是要订制仪式穿戴的礼仪盔甲。

这是多尔家族的传统，在家族仪式上，即便是文臣也要穿戴彰显武德的华丽装备。

从这些信息听起来，乔羽好像从未离开，继续在异世界活跃着。

“学士大人，请试试吧。”

铁匠学徒捧着一套银色铠甲，据说纹路和样式都是按照乔羽的要求定制的。

可惜乔羽完全没有印象。

穿戴上铠甲，乔羽在水池倒影中观看试穿效果。

倒影中的他容貌没有变化，却有些陌生，有些像看到了左右脸对调的自己，熟悉却不完全熟悉。

试好了铠甲，乔羽和肯利离开铁匠铺。

返程的时候，骑在马背上，乔羽感受地面的颠簸。

他还是没有真实感，总觉得这是梦境。

似乎他随时可以醒来。

如果他现在醒来，是不是就在自家床上呢。

该怎么醒来呢？

乔羽首先想到的是坠落。

他试着从马背上跳下去，让身体感受双脚踏空的失重感。

唰啦，乔羽落在草地上，向后退了两步。

没有醒来，他仍在异世界待着。

离开马厩，乔羽又找了一块假山石。

这石头接近两米了，乔羽爬上去，跳跃，落地，同样没什么变化。

坠落也就这样了，乔羽还没勇气去跳悬崖。

回到庄园吃了晚餐，乔羽想到新的办法。

喝水。

在梦里想上厕所，往往就会醒来。

这一次有效果了。

当乔羽喝下两大杯气泡苹果汁，精神很快就紧张起来。

他想上厕所，但大脑却迟疑不定。

他似乎同时想找两种厕所。

一种是找庄园的厕所，或者找夜壶。

另一种则是下床去洗手间，这是现实世界的想法。

乔羽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到第二种想法上。

呼——

乔羽向后躺倒，落到床上。

柔软，清凉。

乔羽睁开眼睛，上方是卧室的天花板。

窗帘缝隙透过一些月光，照在圆顶灯的灯罩上。

阳台外面，偶尔有车辆行驶的隆隆声。

回来了，他回到现实了。

乔羽捋了捋头顶乱发。

他赶紧下床穿拖鞋，往厕所跑。

灯光刺眼，乔羽眯着眼，在洗手池前照镜子。

一切正常，都和他睡下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梳了梳头，又洗了把脸，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重新回到卧室，乔羽摸起手机。

屏幕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他只是睡了几个小时，梦到了一些异世界的事。

明天要上班的话，他最好再睡一会。

这次睡下，乔羽没有再梦到异世界，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叠被子、洗漱收拾，乔羽照例开始一天的日常。

回到繁忙的工作中，在同事和上级的环绕下，乔羽暂时忘了异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一切正常。

随着睡眠的恢复，乔羽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乔羽偶尔会梦到一些异世界的片段。

比如他骑着白马射箭。

又或者在夜里持剑追逐某些人。

还有他翻阅资料，努力尝试各种时空之门。

乔羽已经不太能分清，哪些是纯粹的梦境，哪些是异世界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这样过了一个月后，乔羽迎来了一次不一样的体验。

这天夜晚，他再一次听到了异世界的呼唤。

这一次和做梦完全不同，他还没有入睡，就只是躺在床上，就听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乔……小心……”

声音微弱，和空调的风声混杂在一起。

乔羽能分辨出这是肯利的声音。

肯利就好像被关在了空调里，声音随着风吹出来。

乔羽立刻起身，他站在床上踮起脚，把耳朵靠近空调出风口。

风轮嗡嗡转动，送出更多声音。

“……快……带威廉走……快……”

肯利的声音越发清晰。

乔羽耳根一阵冰凉。

空调温度骤降，一团团白色冷气从出风口喷出，落在乔羽肩头。

乔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床下的地板上。

冷气不断落下，房间里白雾团团。

雾气上方，灯光忽明忽暗。

乔羽以为是灯，但当他抬头，一道白光迎面落下。

一柄长剑破开雾气，劈砍过来。

乔羽侧身躲闪，长剑嗡鸣，擦身而过。

巨大剑尖落在地上，将他乔羽的拖鞋一切两半，剑尖嵌入地砖，崩起碎渣。

乔羽连退数步，撞到墙角的穿衣镜。

忽然，他的肩膀和双手沉甸甸下坠。

猛回头，穿衣镜里的画面十分奇异。

画面中的乔羽并非穿着睡衣，而是披着一身白袍银甲，左手挂着青色圆盾，右手拿着雪白的附魔长剑。

惊异之余，乔羽收回目光，发现他身上的装束已然和镜中一致，他抬起雪白长剑，带动滚滚雾气。

“……嘶嘶嘶……”

前方迷雾中，十几条蛇头窜出，张嘴扑咬过来。

乔羽挥剑圆斩，剑弧如月光。

哗啦啦，蛇头鳞片乱飞，尖牙崩碎，还有三五个脑袋掉落地上，黑血四溢。

嗡——

迷雾之中，那柄大剑再次劈砍出来。

大剑锈迹斑斑，上面还附着许多藤壶和水草。

乔羽无处可避，只能架起圆盾，偏斜对方的剑弧。

重剑偏移，打在换衣镜框，镜面崩裂，金属镜框凹陷。

白雾之中，持剑真身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蛇头盔甲人。

它身高两米以上，手持生锈大剑，身披灰绿色珊瑚盔甲，脖子上伸出十几个蛇脑袋，向着乔羽的方向展示尖牙。

其中几个被斩断的蛇身，耷拉在胸甲护颈板上，仍在滴血。

“乔，快上来！”

肯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夹杂在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之中。

与此同时，一阵哗啦声响，一条巨大船锚从上方落下。

海水充满整件卧室。

乔羽这才发现，他一直漂浮在水里。

他屏住呼吸，抓住船锚的锁链向上攀爬。

蛇头盔甲人再次挥舞大剑，胡乱打在船锚上。

“诺姆，马纳，达斯！”

乔羽左手抛出魔法神箭，白色箭光击中蛇头人的脖子。

那些蛇头噗呲噗呲断开，流出大量黑血。

盔甲人动作停滞。

乔羽趁着空隙，终于爬出水面。

“抓住了，快！”

船头，肯利一把抓住乔羽，将他从水中拽了上来。

云雾之下，眼前是一艘只剩半截的大船，倾斜着缓慢下沉。

大船的两侧甲板上有许多怪物，正在和船上的人战斗。

那些怪物大多长着蛇头，身穿珊瑚铁锈铠甲。

乔羽扫了一眼船员，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多尔伯爵、巨汉保镖、护卫队、沃尔文、伯爵夫人、女武官……

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他在城堡和庄园见过的面孔，他们被蛇头怪物包围，在黑烟和火焰中和蛇妖作战。

咔嚓咔嚓，又一根桅杆断裂倒塌。

大量紫色花瓣落下，风铃叮叮当当。

墨绿色的伯爵旗帜挂在桅杆半截位置，一个蛇头人被长矛贯穿，钉死在旗帜上，黑色的血液顺着桅杆，缓缓流到甲板。一个护卫踩到血液，不慎滑倒，险些被怪物的锈剑砍杀。

“这下是真完了，该死的。”

肯利苦笑一声，拉着乔羽往高处撤离。

在船头翘起的最高处，沃尔文保护着小伯爵，那里暂时没有怪物，让人得以喘息。

肯利带乔羽爬上栏杆，用腿甲撑着身子，向甲板外的天空挥手。

在他的前方，天空中有一个球型罩子，将大船和周围海水拦住。

“乔，你有办法吗？”

肯利指着空中那灰色的外壳。

乔羽摇头，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船下方，有许多小船也在战斗。

那些小船上的一些学士们一边驱赶蛇妖，一边向着海面上的护罩施展神术。

各种火球、寒冰、闪电、腐蚀，许多攻击性的神术一齐打在护罩上，除了激起一些波澜，再也没有其他效果。

乔羽逐渐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眼下的船队应该是仪式船队，是在进行多尔家族的先祖仪式。然而仪式半途，船队被困，怪物强攻。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想要葬送伯爵家族的阴谋。

爬到船头顶点，乔羽来到沃尔文身旁。

一边的栏杆上，小伯爵威廉趴在上面，紧闭双眼、意识不清。

沃尔文身上有伤，脖颈一处伤口正在发黑，翘起的皮肉正在硬化，变成藤壶。

“阿拉，马纳，达赫露。”

乔羽为他施展了治疗外伤，将黑血从伤口排了出来。

“学士，有办法，出去吗？”

沃尔文斜靠着栏杆，喘着粗气。

乔羽没回答，他学着肯利那样爬到栏杆上，再次观察下方的海面。

下方船队的学士们还在努力，施展各种神术。

论攻击破坏力，乔羽肯定不如这些一齐施展的学士们。

但乔羽有别的想法。

他摸了摸身上，找到了一个皮囊水袋，这是他平时装仪式油料的袋子。

他可以试试时空之门。

也许这个神术能让他们从罩子内部逃离。

只要把目的地同样锁定在异世界就行了。

“我可以试试。”

乔羽打开盖子，将油料涂抹在手上，开始在甲板上绘制时空之门的图案。

根据肯利提供的方位，乔羽绘制好了图案。

然后他张开双臂，向时空之神祈祷。

神术光环亮了起来，白色的火墙升腾而起。

火墙之中，陆地海岸线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这，难以置信！”

沃尔文震撼。

“我就知道你能行！”

“咱们上次也是这样，哈哈，从那鬼地方活命！”

肯利也很兴奋，他背起小伯爵，大跨步走进火墙里。

乔羽紧随其后。

沃尔文没来，他要去接应伯爵夫人，和乔羽他们暂时分开。

进入火圈后，乔羽没有立刻来到海岸线，而是进入了一片黑暗的空间。

漆黑之中，像是洞穴，脚步有回声。

前方稍远的区域，海岸线的画面发着光，漂浮在那里。

可能有几百米那么远。

乔羽跟着肯利向那个方向奔跑。

肯利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入口的情况。

他很希望沃尔文能带夫人和伯爵大人逃出来。

就在肯利又一次回头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啧，海妖来了！”

时空之门的入口处，一群蛇头怪物涌了进来。

进入这里，它们的身体都变成了半迷雾的形态，速度快了许多，就像一阵阵旋风，转眼就追到了肯利和乔羽身后。

两人只好挥剑迎敌，勉强向着出口方向挪动。

然而这些蛇妖似乎很了解时空之门。

他们一边阻截乔羽两人，一边去阻挡时空之门的出口。

被重重蛇影遮挡，出入口的光线越来越暗。

乔羽和肯利左右开攻，剑弧闪闪，一颗颗蛇头掉落。

蛇头人失去了头颅，身体涣散，成为一团团迷雾。

两人不断杀死蛇妖，身边的迷雾也越来越多。

很快出口的光线被迷雾完全遮挡。

乔羽想要突出重围，他手中已经捏好了连珠火球，只待和肯利喊出口号。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不对。

周围太安静了。

当迷雾把一切光线都阻挡后，整个环境都安静下来。

蛇妖仿佛消失了。

肯利也不见了。

“……嘀……”

远处，一声电子音响起。

紧接着一些轻轻的脚步声开始靠近。

这脚步声的节奏，乔羽莫名觉得熟悉。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肯利，咱们……啊你？”

乔羽在迷雾中找到了肯利，他小声呼唤肯利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回应。

当他靠近用手去触碰对方，手上的触感极其生硬。

肯利竟然变成了石头。

就像雕塑，完全硬化在了原地。

在他身边还有一些蛇妖，也同样被硬化了。

肯利和蛇妖战斗的场景，变成了雕塑群。

乔羽蹲下，这才发现了小伯爵威廉。

威廉的情况还好，他的身体是正常的，仍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肯利变成了石头。

乔羽想要搞清楚状况，但前方靠近的脚步声让他紧张非常。

因为他想起来这个脚步节奏了，这是那群迷彩服。

果然，在下一刻，一束光从迷雾中刺出。

光束在肯利和蛇妖的雕像上来回横扫。

紧接着三个迷彩服队员从迷雾中出现。

他们手持奇怪的枪械，小心靠近调查起雕像。

乔羽来不及躲开，但奇特的是，这群人完全无视了他。

乔羽明明就抱着小伯爵站在肯利的右边。

可迷彩服们却根本不在意他，手上的灯光扫过他的时候，连半秒钟都没有停留。

双方相距不到两米。

乔羽试着后退了两步，轻轻挪动步子，尽量不发出声音。

三个队员没在意他，而是继续围着肯利和蛇妖的雕像观察。

其中一个迷彩服放下了枪械，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盒子，在肯利的肩膀和胳膊上摩擦。

那小盒子看着像个肥皂盒，不知是在做什么。

摩擦了肯利，他们又开始摩擦蛇妖雕像。

差不多摸过了每一座雕像，这些人才离开。

直到三个迷彩服远离，乔羽才放开呼吸。

“呼……”

嗯？

乔羽呼气的时候，外袍竟然动了起来。

他的衣领像是活物，竖起来围在他的面前，如同给他的呼吸加了一层口罩。

这时乔羽才发现，他身上的外袍和在外面时已经完全不同。

白袍像是某种生物组织，竟然和仪式盔甲完全融合，此时包裹他的身躯，就好像航天服一样。

好像是在和蛇妖厮杀的时候，外袍就开始变化了。

只是因为战斗紧迫和光线昏暗，乔羽一直没有注意到。

这种白袍的造型，倒是和神意世界的塔尔学士和雕像姐有些像。

“……嘀……嘀……”

电子音远去。

乔羽听见一阵铃声。

铃声和曾经迷彩服打开迷雾的声音差不多。

在这阵铃声之后，迷彩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时空之门的亚空间，重新回归宁静。

只有乔羽和小伯爵的呼吸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乔羽根据蛇妖雕像的站位，勉强找到了时空之门出口的区域。

但此时区域出口已经消失，海岸线的画面不见了。

没了出口，他该怎么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