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迁徙正在上演。
小小的身躯扛起了比自己身躯还大几倍的食物,头碰头,尾碰尾,一个队伍紧紧靠在一起,在地面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
突然一颗浅棕色的粗麦粒将长长的队伍拦腰斩断。
队伍被打乱,它们一下慌了神,触角动了动,紧接着围在一起打量这个突然到来的食物。
忽然,虎牙的背被拍了一下。他差点被吓地原地跳起来。
“在干嘛呢?”
声音从背后传来,是苓奴的声音。
伏苓今日罕见地没有在营帐里看见虎牙,单宙三人也不在。她循着营帐绕了一圈,结果虎牙在营帐背后看蚂蚁搬家。
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宛若一座沉默的小山丘,隆起的肌肉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他目光专注,嘴唇不自觉微微抿起,屏息敛神,生怕自己的一丝气息惊扰到这些微小的生命,连她悄悄靠近也没发现。
虎牙立马起身,掩饰般轻咳了一声,竟让苓奴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时刻,慌忙道:
“蚂蚁搬家,要下雨了。”说着就要往营帐里走,“我们进去吧。
伏苓没戳破他的谎言,觉得虎牙有点反差萌。
“嗯,是要下雨了。”伏苓顺着她的话说,接着又道:“这可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脚下的蚂蚁围着粗麦转了一会儿,接着众蚁齐心将粗麦抬了起来。
黑线连起来了,队伍又恢复了秩序,浩浩荡荡向着未知的前方继续前进。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也不会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便逃离猡营,更不会在第一次逃离失败后再次计划离开。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可不是任由他们犹豫的时候。
“那就说好了。”两人坐在木桌旁。
桌上有两个水滴,一个代表营帐,另一个代表冥虎台,伏苓手指一划,两个水滴连了起来。
今晚就是冥虎台角兽表演的日子,如果要尽快离开,那么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今晚。”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
是夜,冥虎台张灯结彩,人潮汹涌。
等普通观众和贵客全部就位,六个头戴红巾的赤膊大汉猛地在石台周边打响皮鼓。
随着皮鼓一响,则表明冥虎台的角兽表演开始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戈多,而他的对面是一只毛发油亮,眼神凶狠的灰狼。
灰狼死死盯着对面可口的食物,垂涎欲滴,嘴里时不时发出低吼,只待敌人露出破绽,它便一跃而上,直取敌人的致命之处。
白明的包厢在第一排,也就比普通观众高那么一点,因为她觉得这里可以将表演看的更清楚。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台,连手里的扇子都忘了摇。
在她看来,石台上的大汉肯定会赢,虽然大汉不知道为什么鼻青脸肿,长得丑陋,但是身材肌肉十分可观。反观那灰狼,对
比起大汉来显得瘦弱许多。
所以,她压了大汉——戈多赢。
小豆子看着石台上大汉和灰狼斡旋的局面,紧张地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看着小姐专心致志,眼神放光的样子欲哭无泪,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自家小姐会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感兴趣啊!
戈多内心打鼓,前天被虎牙打的伤还没有好完全,后背还隐隐作痛。
他不想角兽,可是由不得他选择,看来他今天注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的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扎得他眼睛痛,避免妨碍他的视野,他想抬手揉眼睛。
就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间,灰狼猛地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他的脖颈。
戈多一拳朝灰狼砸去,“砰”的一声溅起一片尘埃。
“嗷!——”灰狼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好!”台下传来一片叫好声。
哀嚎声竟与叫好声参杂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白明也很激动,这勇士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一招便如此惊人,看来她胜券在握。
从小到大她便倒霉的很,不论是打赌还是下棋,只要和运气相关的东西,她从来没赢过,但是没关系。
这次,她赢定了!
小豆子心里却替那大汉捏了一把汗,小姐从小到大下注就没嬴过,这次不会害的这勇士丧命吧。
怎么办,他不敢看了。
只见戈多趁灰狼哀嚎之际又猛地冲了上去,想一脚将灰狼踢飞。
可是灰狼竟然借力一口死死咬住他的小腿,任戈多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无法甩开,反而流了一地的鲜血。
白明看见这场面,猛地将扇子打开遮住自己半边的眼睛,不忍又震惊的想到,这灰狼怎会如此凶残。
小豆子更是吓的叫了一声,紧紧捏住小姐的袖子,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小姐的怀里去。
戈多见甩不开那畜生,便想用拳头使劲砸灰狼的脑袋,可是他忘了他背后还有伤。
于是血腥的一幕出现了,戈多一拳砸过去,但是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因为小腿受伤,下盘又不稳。
他这一拳没砸到狼头,反而将自己摔倒在了地上,接下来便理所当然般。
灰狼一口死死咬在戈多的颈动脉上。
鲜血四溅,那血柱在空中扬起弧度,如戈多的生命,在缓缓流逝。
没有任何人救他,台下反而起了咒骂声。
“退钱!退钱!”
“什么狗屁戈多!赔老子钱!”
在咒骂声中,戈多的眼睛慢慢变得浑浊,甚至眼角划过一滴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点点滴滴的雨水落在观众的头上,脸上,衣服上。
哦,原来是下雨了。
戈多死了,连眼睛也没有闭上。
白明狠狠吞咽一口,下定决心对小豆子道:“本少爷不看了,我们走吧。”
小豆子早已满脸害怕惊恐的泪水,他从小跟着小姐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残的局面。
听见小姐放话,他早就求之不得,连忙带着哭腔答应道:“嗯嗯嗯。”
白明也怕了,是她低估了臾戎奴隶地位的卑贱程度,她以为这角兽表演至少不会伤及角兽奴的性命,哪想到竟如此凶残。
这下,连盼了许久的压轴虎牙也不想看了…
于是也不用等她爹来找她了,她自己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白明带着小豆子离开,旁边的守卫还在奇怪,这客人怎么不将最后一场看完就中场离开了,明明最后一场才是最精彩的。
还没继续深想,石台上又被放进了另一位大汉。
于是守卫的心思又被角兽表演吸引了,这种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甚至只有这时候他才会兴奋起来,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见血的时候。
白明出了包厢就一直在哄小豆子,可那小子的眼泪就跟不值钱似的,一连串的下雨一样往下掉。
她白明什么时候这么哄过人,也就小豆子了,仗着年纪小就为所欲为。
正想带着小豆子赶紧离开冥虎台回家,结果一看外面,小豆子眼泪止住了,雨下大了,要是冒着雨回去,肯定会被老爹骂一顿。
被打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唠叨。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不光输了钱,还害的那位勇士丢了命,下雨又没带伞,现在被困在这里,走也不是回包厢也不是。
只能在这里等雨停了。
另一边,猡营内部,伏苓开始行动了。
她先是等冥虎台那边表演开始,大部分守卫都被安排到冥虎台了,接着背着人偷偷去了膳奴们住的院子,偷了两套衣服出来。
一套她穿一套虎牙穿。
她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背地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这一切。
没错,是芝芝。
芝芝今日想去找伏苓到院子后面的小池塘去,实施她那恶毒的计划。但是还没到伏苓的院子,便看见伏苓鬼鬼祟祟的往膳奴院子那边摸索。
老天终于眷顾了她一回,刚想弄死这丑八怪,机会就送了上来,这下好了,也不用脏自己的手。
她面上带着窃喜,眼里满是阴毒的光芒,这可怨不得她,谁叫你作死呢。
跟着人一路到了猡营后门附近,只见苓奴已经换好了膳奴的统一的服饰,手上推着一个木板车,看样子是要借采买的由头混出去。
可是苓奴在快要到后门的转角停了下来,借着建筑物的遮挡,守卫也看不见人,只见苓奴突然转身。
在伏苓转身的那一刻,芝芝立马躲了起来,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她捂住自己紧张的心跳,难道是丑八怪发现她了?
不对,要是发现她了,这会儿丑八怪肯定已经过来了。
躲了一会儿,芝芝又偷偷摸摸去看伏苓,只见她在焦急的东张西望,像在等什么人。
芝芝内心得意,管你等什么人,正好一网打尽。
于是芝芝快步前往管事的屋子,她要举报苓奴,这个丑八怪想要伙同奸夫一起逃跑!
饶是芝芝厌恶伏苓到了极点,还是对这丑八怪的勇气感到震惊与佩服,逃过一次没死,居然还想逃第二次。
她居然想离开猡营,她居然敢二次逃跑!
在芝芝走后不久,虎牙挣脱了绑住他的铁链,打晕了困住他的另外两个人。回想着脑海里苓奴给他细细讲过的路线图,一路从营帐来到了猡营后门。
挣脱那一刹那,他的心都要飞到天上去,全然没有害怕,只有惊喜。
他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困了他十七年的牢笼。
看到前面转角等他的苓奴,他顿时如倦鸟归巢般飞奔了上去。
是她,是苓奴,带他离开了猡营。
虽然没有她,在得知自己母亲的死讯后,自己依然会离开猡营,但绝没有现在这么果断,这么决绝。
想到两人约定的时候,苓奴眼眸明亮,眸子里全是笑意与决心,轻轻抬头望着他的时候,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虎牙。
虎牙内心微动,仿佛什么要破壳而出,他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胸口,试图将那种陌生的体验摁下去。
伏苓看到男人满头大汗的飞奔过来,又在只剩一段距离的地方顿住,怔怔的在远处望着她。
怎么了?难道是太兴奋了?
虽然她理解虎牙这十七八岁的年纪难免会因为挣脱牢笼而兴奋,就像她第一次叛逆逃去住宿学校的时候整整一晚没睡着,但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
“虎牙,你愣着干什么呢!”伏苓压低声量,提醒虎牙赶紧过来。
虎牙如梦初醒,连忙换上衣服,整理着装,两人相互摆弄,确定没问题了,才提着一口气,由虎牙推着木板车向后门前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拦下两人。
伏苓内心慌张,面上却不显,冷静回答道:“采买的。”
“不是没到时间吗,我记得离采买时间还早。”左边的守卫狐疑道,而且看着这两人有点面生,特别是男的,长得怪壮实的,不像是会被分配到厨房的膳奴。
伏苓讪笑道:“奴是和他是新来的,暂时被安排到了厨房,今日一些材料用的急,害怕去晚了就没有了,这才让奴现在出去采买。”
守卫仔细地打量两人一番,女的正一脸真诚的盯着他,男的看着一身正气,也不像是会骗人的。
他细想一下,这个膳奴说的情况之前也有过,于是他便不再纠缠,给两人放行了。
“走吧。”
“谢谢您。”伏苓真心实意地感激,前面的话是假的,这句话真的不能再真了。
大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两人对视一眼,推着木板车往外面走了出去。
伏苓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她心中的那个重锤落了下来,这是新鲜的,不属于猡营的空气。
之后,她还要离开臾戎,再也不要回到这里,量臾戎也不会费尽心思抓她这一个小喽啰。
她只需要等两个月,甚至两个月都不到,她就可以自由地在这个世界生活。
她还想去找找这个身体的亲人,对了,还有虎牙。不知道虎牙什么想法,待会儿彻底离开这里,她再问问。
两人推着木板车以正常的速度向前推进,现在还在守卫的视线范围内,不能露出马脚。
“吱呀”一声,后门又被打开了,接着传来了刚刚那个守卫的声音。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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