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娆一路都坐在马车上，车上铺着毯子，他们的东西放在最里头，再外一点是几个箱子，沈娆娆的换洗衣裳都在里面，沈娆娆就把枪放在其中一个箱子里面，不容易发现，她自己靠着这边坐，拿起来也方便。

逃荒路上枯燥沉闷。

又走了一天路之后，往隆城这条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眼前是漫天飞扬的黄土和看不见到头的人群。

车里，桃花坐在沈娆娆对面，方便上下，又好同外头关嬷嬷交流。

索性干坐着无事，桃花就拿了个鞋底出来纳，边跟沈娆娆说着话：“这条路往隆城去的，过了隆城，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了。我们去京城，这些人逃荒大都是往西州那边去。”

那些地名沈娆娆一个都没听过，现在听桃花说，心里就一一记下来，说：“到了地方好好休息两天，好些日子都没熟悉了。”

这对一个现代人有些难受。虽然是深秋季节，她也没怎么出过马车，但几天几夜困在旅途上，哪有不脏的。

沈娆娆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她开始嘴馋了，想吃肉，吃有油的菜。来这里后顿顿吃的都是粥、玉米这两样，别说肉，就是顿干饭都不见。

当然她如果想吃饭，关嬷嬷肯定会给她煮，但看着其他人吃的还是清汤寡水的小米粥，沈娆娆没那么大脸，吃不了独食。

心里想了一圈，沈娆娆就对桃花说：“待会儿吃饭，多弄些咸菜出来吧，你们多吃些，别只给我一个人。现在吃不上肉，没菜没有油，再不吃点盐，身上没劲，人先垮了还怎么赶路呢。”

桃花一脸欲言又止，沈娆娆一个眼神：“听我的就是，关嬷嬷不会说的。”

桃花这才点头。

车里坐得难受又无聊，连本书都没有，沈娆娆就让桃花跟她讲讲沈家的事。

桃花不疑有他，毕竟小姐出门好几年没回来，问问家里的事一点不奇怪。

桃花就说：“小姐去了英国后，四小姐就跟老爷想去学校上学，起先老爷不肯，后来柳姨娘去说，老爷就答应了。然后四小姐去了隆城女子小学上学，因为离沈家湾远，柳姨娘又撺着老爷在隆城买了一座院子，送了好几个下人过来，说伺候四小姐读书。”

桃花是那种温柔的长相，说话声音也轻柔平缓，但说起柳姨娘和四小姐，就好像带上了点不高兴的情绪。

沈娆娆猜，大概是原本的三小姐和那一房姨娘不对付，对异母的庶妹也不喜欢。

这很正常，没有正室的孩子会喜欢小妾生的孩子。

关嬷嬷私下说过，柳姨娘那人心里算盘多，又会在沈老爷面前魅惑邀宠，不知替四小姐谋算划拉了多少东西。家中大少爷早成年站稳了脚跟，头几年就去了京城发展，二小姐也许了好婆家。只有她们这个单纯的三小姐，没人替她争，很可怜。

关嬷嬷是沈娆娆的娘出嫁时带过来的人，桃花是沈娆娆出生几年后买来陪她玩的。这两个都是沈娆娆的人，一心一意为他。

沈娆娆听得很认真，时而应答两句：“既然在隆城有房子，回头过去看一看，要是能住，也省得过去再找地方。”

桃花心思不在此，小声说：“当初小姐赌气去外国留洋。小姐走后，他们几个得意了快活了，每日在老爷跟前歪缠，要这要那的，眼皮子浅的很。”

原身十三岁就出国留洋，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沈娆娆之前就问过，知道这年头有钱人家兴出国读书，但这么小就去的很少。

沈娆娆又说：“是啊，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出去呢。”

桃花话头就上来，有些义愤填膺：“还不是四小姐，她故意在小姐面前挑唆，说贺二爷留过洋，长得英俊，家世好，有本事。而小姐不说留洋甚至连学堂都没上过，就是个没文化的土小姐，贺二爷肯定不会喜欢。小姐听后又气又怒，和四小姐吵了一架，之后没过几日，就去和老爷说要出去读书。”

沈娆娆觉着这沈家里弯弯绕绕忒多，沈老爷娶过两个老婆，还有个妾，生了五个孩子。一个人一条心，个个争宠爱争家产，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怎么又有个贺二爷，于是就问：“什么贺二爷？”

桃花觑了她一眼，咕哝：“小姐又作怪，贺二爷，您的未婚夫，您难道忘啦？”

沈娆娆瞳孔震惊。

沈三小姐还有未婚夫？她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

桃花在那继续说：“您出那么远的门，异国他乡，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四小姐倒在这城里舒舒服服的上学。好容易您要回来了，老爷高兴，本来要等着您回一起走的，偏偏柳姨娘说被抢东西的人吓住了，还说五少爷也惊了，在老爷跟前哭，吹耳旁风，老爷才收拾家当带他们一起先走，最后只委屈小姐。”

沈娆娆从桃花的话里能听出很多讯息。

她心里却沉沉想：“我并不是真的沈家三小姐，我该告诉她们。”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年轻，或许还和那位沈三小姐张得一模一样。

沈娆娆张了张嘴，想把事情说出来，然而下一刻却发现，根本她发不出声音！说不出那几个字！

被什么力量限制了一样！

就像她莫名其妙穿到这个地方，还忽然变小。

沈娆娆开始凝思、沉吟，好像自己真要去顶替原身沈娆娆的身份一样。那么，沈三小姐又去那里？

沈娆娆不知道答案。

她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掀起眼皮轻声说：“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反正我们已经出来。对了，桃花，隆城难道没有火车么？”

桃花回答：“以前听说东匪**队在隆城修了一段铁路，但那条铁路好像只运送物资，是不让我们坐的。”

桃花会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四小姐在隆城读了两年书，每次回家都会在沈老爷面前说这说那，久而久之，她们下人也听了不少。

这里竟然还有别国的侵略者。

沈娆娆心里对这个时代有了点猜测，这里很像历史上的民国，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几几年。

别的再多的，不管是桃花还是关嬷嬷都不知道，她们不识字，没出过远门，并不清楚外头的世界。沈娆娆决定等到了隆城，要先找些报纸新闻来看。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桃花掀帘探出头去看。

关嬷嬷转头对着车里说：“小姐，这一段路上有许多碎石，你坐稳了。”

沈娆推开窗户看了下，发现地上的确有很多小块小块的石头子。

车子走得更慢了，小六跟关嬷嬷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下从车辕上跳下去，几步跑远打听消息去了。

约摸一刻钟左右后回来。

猴儿一样轻松跳上车，略微侧身对着车内，说：“小姐，我听人说，是东匪**队在这边炸山，说是开采里面的煤矿。”

沈娆娆抚了抚额。

小六停顿了一下，说起了别的：“我刚杨家还在后面，那杨老三昨晚上捡了一个人。”

桃花奇怪：“捡一个人？什么人？”

沈娆娆竖起耳朵听八卦。

原来，沈老三昨天真的勾搭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未嫁的女人，也不是独身一个人逃难，她有家人有丈夫。

他们好像是他们从更远一点的村子逃过来的，沈老三也没使什么特别的手段，只跟那家送说用点粮食买那个女人，女人丈夫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关嬷嬷听了嘴里直说着“造孽造孽。”

那沈老三实在是个**熏心的人，这样的年头，都出来逃荒了，还弄这样下作的名堂。

桃花愤慨，小声骂了几句。

关嬷只嘱咐：“把小姐照顾好。”

沈娆娆被她们这样护着，心里感动又有些好笑，“嬷嬷，我很好，您不用这样。”

行路一整天，傍晚日头落下，大家就陆续停下，开始找地方过夜。

石头把马车靠在一个巨大石头边儿上挨着，小六捡柴火，桃花拿炉子锅子出来，生活做饭。周遭家家都是如此。

沈娆娆也下来马车，活动活动手脚。她身上穿的衣服鲜亮好看，上好的缎子，丝滑的面料，上面的刺绣都是找手工好的老绣娘绣出来的。

这副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大户小姐打扮。

她每天在车上轻易不怎么出来，在逃荒队伍中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那些人偶尔看见了，眼睛都挪不下来。

天越来越冷，到了晚上还起风，开始降温。

沈娆娆和桃花睡在里面，关嬷嬷不肯上去马车挤着，和小六他们就在马车周围铺上干草，再垫上铺盖，说是还能守着门。

夜深人静，不知几时，沈娆娆有些半梦半醒，忽然听到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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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