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觉得心口一阵酥麻，整个人像泡在温泉中，疼痛的感觉离他远了，少爷的气息萦绕着他。他知道那是错觉，因为他现在连呼吸都得借助氧气面罩。可是，那种感觉让他无比安心、无比幸福。

“少爷……”他努力露出微笑，回应着他的温柔。他从他家少爷眼里看到满满的爱怜，像捧着一件无比珍贵又易碎的宝物。

“嗯。”他家少爷把修长的手指伸进他的发根，轻轻梳理着、抚摸着，他湖泊般的眼里仿佛有波光在闪动，他用大提琴一般优雅动听的声音，对他低语，“感谢上帝，感谢你非同寻常的体质，感谢你这么快醒过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害怕再次失去你。”

我也是，当我救人的时候，我是本能的反应。可当我的身体被撞飞起来的一刹那，我脑子里全是您的身影。我以为，我又要离您而去了，虽然不后悔，可我很难过。

上苍赐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重新遇见您，我本该伺候您到老，可我又要失去您。

我不甘心。

他默默用眼睛诉说着心事，再次低喃：“少爷。”

一名护士推门进来，看见他们的样子，眼里露出笑意。即使她戴着口罩，楚凌歌也看出来她在偷笑。

他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现在的女孩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楚少，夏主任叮嘱我们要特别照顾这位病人。”女孩的声音很甜美，“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

“我们很好，谢谢你。”他温文尔雅地微笑，“有需要的话，我会出去找你的。”

“好。”护士点点头，退了出去。

她回到护士站，值班的另外两名护士立刻问：“怎么样？怎么样？”满脸都是猎奇之色。

“楚少简直帅呆了。”护士眼里直冒星星。

“我是说他们两个人……”问话的护士对了对两根手指。

“嗯嗯，我看他们是。我进去的时候，楚少正坐在床头，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美少年，他的眼神啊……”护士做捧心状，“温柔得快要把我的心都融化了。”

“切，你的心融化什么？她又没看你。”没开口的护士噗嗤笑道，“我看你啊，是羡慕嫉妒恨吧。”

护士叹气：“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女人啊，不仅要跟女人争男人，还要跟男人争男人。这是什么世道？为什么英俊的男人都是同性恋？”

几句话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里面那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护士热议的对象，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苍白的病房，因为有了楚凌歌的存在而变得温情脉脉，楚辞觉得，自己这次受伤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男人在他身边问：“小辞，你疼吗？”

疼。可他微微摇了摇头，少爷，您是我最好的止疼剂。他的眼睛这么说。

楚凌歌的唇角弯起一个美好的弧度：“你是在说，我是你的止疼剂，是不是？”

少爷，敢问您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许腹诽我。”少爷故作威严。

楚辞眼里露出求饶之色，但背后还藏着一丝调皮。

“你啊。”少爷颇有些自家孩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宠也不是、爱也不是的感觉。

“少爷，那个人想杀二爷……”楚辞努力开口，一开口就是正题。

“你现在是病患，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楚凌歌用眼神制止他，“给我养精蓄锐，尽快好起来是正理。”

“是什么人？”楚辞锲而不舍。

楚凌歌只好“坦白交代”：“沙坤，缅甸人，东南亚最大的毒枭，他做的贩毒生意占金三角整个毒品市场的70%。二叔所在的青狼队为铲除这个恶魔，已经与他交过好几次手。他打进沙坤内部的卧底也被杀了，但那卧底临死前给他传了最后一个消息：云雀出动，目标阆然。”

楚辞大吃一惊。他在英国读书时听说过沙坤这个名字，据说他背后有军阀做靠山，但谁也不知道根底。沙坤做事阴诡、神出鬼没，他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他的毒品渗透到世界各地，他拥有自己的“沙帮”，自称“鸦片大王”。

“沙坤的势力早已发展到中国南方，可还没有到长江三角洲地带。沙坤一直觊觎这块肥肉，筹划着要向我们这些地区发展。现在，他终于把黑手伸到我们阆然市来了！”楚凌歌目光凛然，眉宇间露出肃杀之气。

楚辞俨然看到了战场上那个身穿铁甲、剑饮西风的楚凌歌，心头微微一震。他本以为现代是和平时期，再也不会有战争。可没想到，少爷还是卷进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战争中。

他绝对不会置身事外。

“云雀来阆然，二叔怀疑他们找的目标是白老大。”楚凌歌道，“白家祖上是□□，所以白家也叫白帮，白劲松才会被称为白老大。白家现在明面上已经洗白，做的是娱乐业和房地产，可暗地里，依然保留着过去的生意。”

楚凌歌看楚辞一眼，见他精神尚可，便继续道：“白帮下面有四大堂：

星火堂，堂主沈岸，是四大堂最年轻的堂主，后起之秀，才三十来岁，负责护卫、暗杀、情报。这个人你见过，上次你跟我、左思、陆煜一起去江南春吃饭时遇到的，跟在白劲松身边那个国字脸的人；另一个长相略显阴柔的，是白劲松的男-宠，叫顾文冰。”

听到“男-宠”二字，楚辞脸上微微发烫。云黎有钱人家也养男-宠，只是玩物，地位并不比奴仆高。

没想到现代也有男-宠，那是种怎样的存在？无名无份，只是出卖肉-体？

“幽火堂，堂主褚三，负责地下赌场；烈火堂，堂主葛鹏，负责黑市拳击；烟火堂，堂主林正峰，负责“夜之声”娱乐会所。”楚凌歌道，“二叔今晚去了夜之声，就是为刺探‘军情’。他本来想白天找白老大谈谈，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没想到你出了事，他就改变计划，先去了夜之声。”

楚辞身体虚弱，思维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可是他第一时间担心楚苍梧：“二爷一个人去，会不会再有危险？”

白天刚刚发生这起人为的车祸，晚上他就独自出去，万一行凶者一次不成，再来第二次？

“我派暗卫保护他了，但没让他知道。二叔是个固执的人，他坚持不要，我也不能强求。”楚凌歌皱眉，露出深思之色，“我最担心的是，为什么二叔一来阆然就遇到这件事？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他已成为对方的目标，这种状况下，他实在不宜再执行任何任务。”

他顿一顿道：“明天等他过来，我要劝他回去，把这里的事交给我。”

“可是，少爷，您还有许多事要做。”

“我责无旁贷。”楚凌歌道，“有任何危及我国家、百姓的事，我都不允许发生！我们楚家，身跨三界，保家卫国，也是我这位家主的责任。”

“少爷……”楚辞有些激动。少爷还是过去的少爷，他永远都是那个悲天悯人、忠直正义的男人。

楚凌歌连忙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柔声道：“我不该跟你讲这么多，你先休息，身体第一。”

楚辞闭上眼睛，思维像飘浮在雾气中，难以捕捉，他需要沉下心来，好好理一理今天的事。

楚凌歌同样在思考。因为恢复记忆，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楚辞身上，忘记去考虑二叔的事。可现在，他开始静下来思索这件事。

二叔是昨晚到阆然来的，上午他去特警大队找罗冲，然后，他还没去找白劲松，就遇上了这起明显是谋杀的车祸。

要杀他的人是“云雀”派来的吗？如果是，那就表明云雀已经在阆然市站稳脚跟，有了同伙，但是，他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难道，在他来前，沙坤已经派别人进驻阆然？

如果不是，又有谁会跟二叔有仇？

无论是与不是，二叔来到阆然的消息走漏得太快，难道自己家里出了内奸？想到这点，楚凌歌悚然一惊。他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乔适，嘱咐他留意家里人。

然后，他去卫生间打了热水，出来给楚辞擦身子。楚辞没睡着，感觉到少爷的动作，他睁开眼睛，眸子中露出不安之色：“少爷……”他嗫嚅道，“您别，我是您的……仆人……不能倒过来……”

“你是仆人，我这当少爷的不能倒过来照顾你，是不是？”楚凌歌微微挑了挑眉，黑眸中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楚辞，看得楚辞发慌。

他第一次看到少爷这种略带邪气的笑容，这样子让他心跳不已。可他现在这种状态……

少爷，汽车撞不死我，您这目光要把我害死了。他在心里哀嚎。

“你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吗？你忘了当初我们是怎样餐风露宿、饮血沙场的？”楚凌歌惩罚性地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我告诉你，既然我在这儿照顾你，你的吃喝拉撒就都归我管。对了，你要撒尿吗？要不要我打开尿袋上的开关？”

楚辞羞得满脸通红，就算隔着氧气面罩，楚凌歌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唇角的笑意更浓，问：“要还是不要？回话。”

少爷，不带这样捉弄人的。

楚辞欲哭无泪，可挂了盐水，他现在真的想尿了。忍着羞耻，张了张嘴：“要。”声如蚊蝇。

楚凌歌这才给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接了尿，记录下容量，拿到卫生间倒了。

虽然已经过了两世，可他的小辞还是这样单纯、这样腼腆。

小辞，等你好了，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他回到楚辞身边，把被子掀开，打算给他擦拭全身。动过手术、输血、包扎，楚辞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可为了医生方便，他只披了一件病服，敞开着胸膛，下面没穿裤子，接了导尿管。

这样子，简直是赤-条-条地出现在楚凌歌面前。楚辞难堪得要死，身子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被楚凌歌喝住：“别动！”无奈而又生气地，“你不要命了吗？”声音不觉低沉下去，“你不是爱我吗？还怕我看到你的身体？”

楚辞整个儿僵住，实际上他本来就不能动，现在感觉连血液都凝住了。脑子更加浑沌，思维要飘散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楚凌歌的声音，缥缈得像在梦中：“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障碍吗？小辞，你是我的，你的身心，都属于我。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

然后，他感觉柔软的毛巾捂到了他身上，他的眼睛慢慢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