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跟少爷第一次走进楚家，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乔适。如今再见到他，楚辞有种做梦的感觉。霎时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一阵鼻酸。

“乔管家？”他强颜欢笑，“您怎么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

“小辞，你真是小辞？”乔适惊喜交集，“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在少爷那儿几次看到你的照片，我还真认不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楚辞，越看越欢喜，“小时候豆芽菜那么大的人，长大变得这么帅。”

见楚辞拎着行李包，他才反应过来：“看我，光顾在这儿感慨了。你怎么回事？我没听少爷说你要回来，你怎么悄悄就回来了，又不进去，在这儿傻站着？”

“我……”楚辞低下头，不知该作何解释。他本想偷偷回来看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道会被乔适逮个正着。

这样胆大妄为的举动，在夫人那儿如何过关？以她那敏感多疑的性子，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来？

楚辞，你真是疯了。

“既然回来了，就进去吧。”乔适倒没深究，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里面热闹着呢，左家兄弟也在，那位二少是你见过的。不过一别多年，现在肯定认不出来了，还有鹰眼堂的端木兄弟、容执事、华执事。咱们家的几个佣人跟我坐一桌，你也来吧。”

“不，乔管家。”楚辞拉住他的手，恳求道，“我是违抗少爷的命令，偷偷回来的。这会儿进去，被少爷见到，肯定生气。今天这样的日子，您看，我进去不合适。我想先回家，等少爷回来，再向他当面请罪。”

乔适想了想：“既然这样，你先回去，我打电话给庄嫂，她是负责管理女佣人的，我不在，她就顶替我的工作。我叫她先给你弄点吃的，准备好住处，你休息一下，等少爷回去。”

“好的，那多谢乔管家了。”楚辞感激地道。

香蜜湖畔，蓝茵别墅，十年后，楚辞又回来了。他的脑子里仍然清晰地刻着这里的一景一物，还有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

只是，物是人非，当年一起来的楚峥、楚嵘、楚峻，现在还在麒麟岛；而当年的男女佣人，能够对得上号的已经没有几个。

庄嫂四十来岁，身材微胖，气色极好，给人的感觉乐天而麻利。

“小辞啊，我们大家都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老爷少爷极器重的人。”庄嫂一边看楚辞吃饭，一边跟他絮叨，“我们私下里说，你啊，肯定不会一辈子当仆人的，老爷少爷迟早会委你重任。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少爷的左膀右臂。”

楚辞呆了呆，抬头冲她微笑：“托您吉言，庄嫂。”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对我还用敬语？我可担当不起。以后不要这么说话了哈。”庄嫂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嗯。”楚辞点头。

“多好的孩子，难怪大安总念叨你。”庄嫂一脸疼爱。

“大安叔？他还在？”楚辞想起那个在医院里照顾他的老实本份的男人。

“是啊，他住在花房里，跟花农老田一起照顾家里所有的花木。你已经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明儿四处看看，这园子啊，是越来越漂亮了，十一月里仍然有许多花开着呢。”

楚辞心里暖暖的，含笑应承：“好。”

庄嫂看见他的笑容就觉得舒心：“我说你这孩子，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咱家少爷已经是拔尖儿的了，没想到他的仆人也这么俊。我看啊，所有好风水都到咱们楚家来了。这叫人杰地灵，对不对？”

楚辞听她提到少爷，心里苦涩难当，可是，他一丁点都不能露出来，腼腆地道：“庄嫂，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好，我不说，你慢慢吃啊。我去叫人给你准备住处，回头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去见主人们。”

楚辞食不知味，但不愿辜负庄嫂的好意，把饭都吃了，又被领到一间单独的佣人房，放好行李、洗完澡，感觉精神好多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楚辞开门出来，见是乔适。他叫了声“乔管家”，乔适道：“跟我来，少爷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楚辞跟上。乔适又道：“这事我只悄悄告诉了少爷，今天老爷夫人都累了，我不想惊动他们，他们已经去休息了。”

楚辞求之不得。

二楼，楚凌歌的卧室，门虚掩着，楚凌歌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茶。

乔适领楚辞进来：“少爷，小辞来了。”

“好的，乔叔，你先去休息吧，把门带上。”

“是，少爷。”乔适看楚辞一眼，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楚辞垂着眼帘，没有看楚凌歌的脸，可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压来。他正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就听到杯子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紧接着，楚凌歌挟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我准你回来了吗？”

楚辞蓦然怔住，恍惚间，耳边听到另一个声音：“我准你擅自行动了吗？”那是在云黎，在一场对北漠的战争中，他单枪匹马去刺探军情，差点落入敌人陷阱，回来之后，楚凌歌向他怒吼，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扇出老远。

那是唯一一次楚凌歌打他，他愤怒的样子历历在目。

楚辞一下子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下意识地扑通跪下：“少爷，我错了。”

胸口疼得厉害。

下巴被抬起来，对上一双檀黑的眸子，那么亮，亮得让他不敢直视。

“这会儿乖了？早干嘛去了？说，你为什么要偷偷溜回来？”

这气势，越发像云黎的安侯公子了。楚辞意识浑沌，有时空交错的感觉。

下巴被掐得很疼，他努力挤出笑容：“少爷，我实在忍不住，想回来看看您和少夫人订婚时热闹的场面，给您道喜。”

楚凌歌往他脸上“啪”地打了一巴掌，骂道：“混账东西，是不是我平日里惯着你，让你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现在就开始违抗我的命令，将来你会怎么样？”

他打得并不重，甚至都算不上惩罚，可楚辞却觉得羞愧难当。他想到楚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栽培之恩，想到自己发下的誓言，想到少爷对他的好……而自己却纠结在自己那不可告人的感情中，无法挣脱，那么任性……

“少爷，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他低语，“您罚我吧。”

楚凌歌觉得有些无奈，为什么看到这小子讨好求饶的样子，他就会心软：“你起来吧！今天的事我不告诉老爷夫人，你明天悄悄回去，我只当事情没发生过。不过，我要扣你的生活费，当作对你的惩罚。”

楚辞站起来：“谢谢少爷。”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一阵嘈杂声，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叫“夫人”，语气惶恐，紧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楚凌歌一怔，拉开门跑了出去，楚辞默默跟出去。

楚凌歌下楼，看到乔适和庄嫂站在门口，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乔适道：“夫人刚才吐了，还吐出了血丝。老爷把夫人送医院去了，他只带了云朵。老爷说，今天少爷开心，叫我别惊动你。”

楚凌歌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了：“乔叔，给我备车，我要去医院！”

“少爷，老爷吩咐了的，您还是休息吧。如果有事，老爷会打电话回来。”乔适劝道。

楚辞呆立在楚凌歌身后，看着门外无边的夜色。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风，也起了。寒意袭来，楚辞打了个冷战。有一股莫名的恐慌，从他心底漫上来。他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