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歌和陆煜在旺角小馆吃饭，这里环境清幽、灯光柔和，适宜情侣小酌。一对对坐在卡座里喁喁细语，极有情调的样子。

可是陆煜发现楚凌歌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点破，只是噙着微笑，默默看着他。直到楚凌歌自己意识到失态，回过神来：“抱歉，煜煜。”

“没事。”陆煜吸着一杯饮料，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慢悠悠道，“你在为小辞烦心？”

楚凌歌一怔，这女孩，未免太敏感、太聪明了些。

“你怎么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别扭。

“凭直觉。”陆煜道，“今天一天，小辞像影子一样站在你办公室里，他完全没有温度。而你，你迫使自己忙得像陀螺，你在逃避什么。”

楚凌歌勾了勾唇：“煜煜。”他叹息般道，“你的感觉太灵敏了。”

陆煜嫣然一笑：“你忘了我的另一个身份了？”

楚凌歌哑然失笑：“对，我差点忘了，你是个神奇的女孩。我们俩，还有共同的使命。”

“是我的使命，你是义务的。”陆煜用赞赏的目光看他，拿起酒杯，“我敬你。”

两人碰了碰杯，各自饮了一口。陆煜道：“别逃避我的话题，我很关心小辞。”

楚凌歌眼神微微一暗：“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有一天，当我完全解开心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心结？”陆煜一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我以为，像你这样强大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心结。或者，即使有心结，也能自己解开。”

楚凌歌摇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有时候，我很脆弱。”他放柔了声音，“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

陆煜微笑：“我信你。”

回到蓝茵别墅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乔适迎上来：“少爷，您回来了？”

“嗯。”楚凌歌道，“威廉今天干了什么？”

“一整天都在看影碟、打游戏，没出大门。”乔适道，“威廉少爷他，还是孩子呢。”

“楚辞在哪儿？”少爷问。

“他在自己房间里。”

“叫他到我房间等着我。”

“是，少爷。”乔适掂量了一下楚凌歌的脸色，委婉道，“少爷，我能不能为小辞求个情？”

“你想说什么？”

“小辞今天挨了鞭子，又没休息，今天晚上，能不能别让他站岗了？”

楚凌歌眉心微动：“乔叔，是不是有人叮嘱了你什么？”

乔适一愣，眼里闪过不安：”没，没有，少爷。”

“是老爷，对不对？”楚凌歌一句话戳破。

“他说了什么？”他问乔适。

“老爷说，他很看重小辞，只是远在英国，不知道他的情况。他请我关照小辞，并把他的事告诉他。”乔适有些尴尬地看着楚凌歌：“少爷，对不起。”

楚凌歌摆摆手：“不怪你，乔叔。老爷爱护楚辞，这个我很清楚。只是……”他的黑眸又成了深潭，一丝凉凉的笑意，从他眼底划过。

楚辞去鹰眼堂领罚，是容牧执刑的。楚凌歌当然知道容牧和肖轼是好兄弟，而肖轼是柳舒的亲信。他知道容牧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肖轼，而肖轼，一定会痛悔自己“出卖”了柳舒，而向柳舒坦白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无论是柳舒，还是自己的父亲大人，都没出面。他们只是叮嘱乔适来关照小辞。

他没有说下去：“乔叔，你去吧。”

他去了客房，侧耳听听里面没有声音，他有些纳闷，威廉竟然这么早就睡了？他没有打扰他，转身回书房。他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资料，那是鹰眼堂给他提供的“调查报告”，关于楚辞在英国的所作所为。

他一页页看过去，看得十分仔细。他看到一张柳舒和楚辞在一起跑步的照片，那是在血刃堂外的树林里。清晨，阳光从树缝间漏下来，十分和谐的画面。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一致。

楚凌歌盯着照片上的柳舒，慢慢露出冷笑：“柳舒，你这只缩头乌龟！”事已至此，你竟还不敢直面我么？

他再往后看，看到银河实验室。那是楚辞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他带着左腿的弹伤回来。银河实验室，斯蒂芬博士，他和圣奥尔大学实验室的乔治博士有没有关系？楚辞刚去英国，银河实验室就请求血刃堂的保护，时间怎么那么巧？

他上网搜索斯蒡芬金的名字，发现英国科学时报有提到这个名字，“斯蒡芬金，银河实验室创始人，在‘生命方舟’工程中取得卓越成就，获得英国科学基金组织与英国皇家科学院的多次鼓励，并获国家优秀科学研究奖。

生命方舟，是一项改善人类基因组织、延长生命的研究活动。

楚凌歌心头一动。

他再查现在的圣奥尔大学实验室，查到现任负责人名叫杰克布莱登，却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成就。

楚凌歌拎起桌上的电话，拨通端木彦：“端木，我需要你查几个人。”

“请家主吩咐。”

“原圣奥尔大学实验室乔治克鲁格博士，银河实验室斯蒡芬金博士，还有现任圣奥尔大学实验室杰克布莱登博士。他们都是基因改造的研究人员，你从他们的关系，以及他们的研究着手，查得越详细越好。必要的时候，包括我的姑妈楚苍岚。”

端木彦有些吃惊，但仍然恭敬应道：“是，家主。”

“可以寻求蓝枭的帮助，他在英国，离他们比较近。”

“是。”

“不妨告诉你，楚辞是乔治克鲁格博士基因改造的产物，所以，他有特殊体质。”

端木彦更惊，但并没有迟疑：“是，家主，属下尽快向您汇报。”

楚凌歌放下电话，皱眉思索着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原来是他二叔楚苍梧。

“二叔？”

“凌歌，小宇在你那边？”

“不在，他搬到左思家去住了。您怎么不直接打电话问他？”

“我打了，可没人接，这小子多半又到哪里野去了。”楚苍梧懊恼地道，“他到阆然去，也没跟我打招呼。这臭小子，眼里哪有我这个爹？”

楚凌歌忍不住笑道：“二叔，您根本没时间管他。小宇一直都是放养的，您也别怪他。”

“可他为什么不住家里，要跑到左家去？”

“他跟我吵了一架，赌气跑到左思那儿去了。左思开了家广告传媒公司，小宇说，他对这个感兴趣，他去左思那儿实习了。”

楚苍梧怒：“这臭小子啥时候改成喜欢广告传媒了？以前一直说喜欢运动，将来要干个惊险刺激的职业，我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凌歌息事宁人道：“二叔，儿大不由爹，您就随他去吧。我本来想请他一毕业就来楚氏帮我的，毕竟我就他这么一个弟弟，可他瞧不上眼。”

楚苍梧生了会儿闷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干嘛跟你吵架？他胆子不小，敢跟你吵？”

楚凌歌暗暗吐出一口气：“为楚辞。他看到我罚楚辞，非常生气。”

“楚辞？那个神奇的娃？”

楚凌歌一头黑线。

“你为什么罚他？”质问的语气。

“二叔，这是我的私事，您可不可以不问？”

“好，我不问。你是家主，一切你说了算。”楚苍梧道。

“二叔。”楚凌歌央求般地道，“您这么说，要折煞我了。您是长辈，就是打我骂我，我也得受着。在您面前，我哪敢称家主？”

楚苍梧低笑出来，他声音爽朗，但低声笑的时候，那笑声好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感染力特别强：“为公事，我自然当你是家主。可是私下里，你要是有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我照样抽你。”

“是，是，二叔，您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臭小子！”楚苍梧笑骂了一句，但语气里满是宠溺。

楚凌歌微笑。

“阆然市怎么样？有没有风吹草动？”楚苍梧严肃起来。

“没有。二叔，你的卧底有没有探出什么？”

楚苍梧突然沉默了，过几秒才道：“他死了！”

楚凌歌一震。

“我收到他最后的消息是：云雀出动，目标阆然。”

“你是说，他们终于锁定了阆然市这个目标？”

“也许早就开始了，所以，我很快会来一次。”楚苍梧道，“你注意白老大，他毕竟有黑-道背景，我觉得他们极有可能找他。”

“好。”

“我挂了。”楚苍梧挂掉电话。

楚凌歌上楼，进房间，一眼看到楚辞站在角落里，然后，他看到他脸上明显的红肿。

他走上去，楚辞下意识地低头，楚凌歌把他的脸抬起来，皱眉，审视着他：“脸上怎么回事？”

“威廉少爷打的。”

“你挑衅他了？”

楚辞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我不敢。少爷已经赏了我一顿鞭子，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去招惹他。”

“他无缘无故上来打你？”

“他骂我猖狂，然后抽我耳光。我怕少爷怪罪，不敢躲避。”

楚凌歌瞳孔收缩，眸子中瞬间掠过危险的气息。他放开楚辞，坐到沙发上，架起长腿，背对着楚辞：“有人打电话给你么？”

“回少爷，没有。”

楚凌歌一怔，他记得，上一次他“审问”楚辞，楚辞也脱口说出“回少爷的话”来。这语气……真是玄幻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楚辞依然垂着眼帘，毕恭毕敬地站着。他忽然想起梦中那个身穿天青色劲装的少年，那个笑意盎然的少年，想起陆煜说的话“今天一天，小辞像影子一样站在你办公室里，他完全没有温度”。

他的眼里光影明灭。

“楚辞，你过来。”他命令他。

楚辞走过来，跪下：“少爷。”没有抬头，没有看他的少爷。

“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说回少爷这样的敬语？我没有叫你跪，我只是叫你不要抬头。”他的声音很低，悠悠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箫声。

“少爷是我的主人，我只是奴才，以前是我不守规矩，现在明白了。”

“奴才？”楚凌歌脑子里又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连心脏都跟着微微颤了颤。为什么，听到这该死的两个字，会觉得那么熟悉？

他努力挥去那种怪异的感受，轻笑道：“你不是喜欢我么？”

“是，那是奴才的非份之想，是妄想，请少爷原谅。少爷说过，这句话，要奴才烂在肚子里，奴才已经做到了。”

“闭嘴，不要再说那两个字！楚凌歌脑子里一阵晕眩，自己这是怎么了……

楚辞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他感受到了。他感受到楚凌歌强烈的心理波动，还有恐惧，那恐惧，是由某种他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引起的。

楚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慢慢泛起一层雾气。刺激他，如果他还是云黎的那个少爷，如果他只是失去了记忆，那么，刺激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让他想起过去。

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顺其自然，要靠自己。即使永远无法得到他的爱，至少，要得到他的宠溺，一如过去二十年所得到的。

威廉在天快亮的时候醒过来，第一感觉是后颈很痛，然后，他感觉自己喉咙里肿得老大，火烧火燎的痛，他试着发声“啊——啊——”，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机，拨通托马斯的电话：“托马斯，你快过来！”

托马斯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道：“少爷？您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昨晚……”威廉艰难地吐字，喉咙刺痛，他咳了两声。

“昨晚少爷玩得太High了吧？”托马斯像是忍着笑，声音清醒些了。

“玩？什么玩？”

“跟楚辞啊，少爷，我不知道，您还喜欢玩暴力的。”

威廉呆了呆才明白过来，嘶声吼：“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