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那种梦吗,就是一见到那熟悉的场景,你便知道,自己是在一个旧梦里。
温酒现在就是这样,她又一次身处那恐怖的末日之时,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漂浮在天地之间。周遭的事物好像在经历着可怕的劫难,山崩地裂,天空破碎,二者被一道巨大的光柱所连接。
明明那光柱离她千万里远,可她清晰的看到到那光柱中有东西存在向天空飞去,那是一条满身黑鳞的长龙,金色的眼睛。每当她与那双眼睛对视上时,她就像是被什么发现了似得,周遭如流水般褪去,最后意识回笼,梦醒了。
“本市失踪案件最新进展通报,截至目前,全市失踪人员已达 32 名,经专家研判,确认与偶发不明黑光现象存在关联。借事件寻衅滋事、扰乱秩序的涉案人员已全部抓获,将依法严惩。
相关进展将通过官方渠道实时发布,在此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理性看待事件,不信谣不传谣,维护正常生活秩序……”
医院实习生小月趁着午休时间,边吃饭边刷着手机,实时更新自己的5G网信息。
“不信谣不传谣,唉,天天都有人失踪,怎么不让我们主任失踪……”,小月嚼着嘴里的拼来的午饭,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余光一瞥看到另一边办公桌的主人坐直了身体。
“温医生,你醒啦,是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吗?”
温酒摇摇头,指尖还捏着冰凉的桌沿,“没有我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有点头疼。”,看她在听新闻,问:“你在看什么?”
“最近一直在报道的‘黑光失踪案’,好多人借机闹事,现在官方下场管制了。”
小月放下筷子将手机音量调小,看自己这个带教老师皱着眉揉着太阳穴,起身给温医生倒了杯开水递到她桌上,“来,温医生喝点热水,小心烫。”
“谢谢。”
温酒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点头致谢,喝了点热水才觉得从梦中惊醒的痛楚缓解了许多。
想起温医生之前和自己说反复做同一个梦的事,小月忍不住调侃道:“温医生你是又做了那个前世的梦吗,你这老是做的这个梦,不会是真的吧?”
温酒这个人素来没什么脾气,哪怕是对小月调侃也没怎么反感,只是笑笑,回应道:“也许吧。”,她目光落在前面空着的办公桌,问:“钱主任呢,有事回去了吗?”
说完温酒便觉得自己是多问一嘴了,还好身边的人只有小月,不然被有心之人听到还以为是她在发牢骚。
果不其然,小月翻了个白眼,没声好气地说道:“还没等到饭点就走了,温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钱主任的,我之前在别的科室钱主任‘溜溜侠’的名声就已经传遍整个医院了。”
年轻气盛的女孩仗着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她凑得近,声音压低却带着气:“温医生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钱主任以前还收敛着点,现在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什么活都丢给你做了。”
温酒自己又去接了杯热水,耐心的听她抱怨完,“话也不能这么说,平时去外地开会出差都是主任去的,不然我没车跑来跑去也麻烦。他家里刚添了二胎,总归是要多顾及一下家里。我们这个科室也就查房整理资料,不算忙。”
“那还不是因为,那些开会出差都是肥差,他就是仗着你……”
小月还想再说,话到嘴边瞥见温酒平静的神色,想起她父母离异、独自生活的事,止住话头,鼓着腮帮子坐回原位继续吃饭。
温酒打了声招呼,准备去食堂买点吃的。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刚到十月,这个天气就一直阴雨绵绵,已经连着好几天了,看得人心情都好不起来。她去得晚,食堂只剩粥了,几口吃完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外面飘起了点雨滴,雨丝细密地落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感觉,似乎像是泪水一般,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得到了释放。
料峭寒风夹杂着凉意扑面而来,温酒紧了紧外套,顺手推了一下窗框,却发现锁扣早已生锈,费了番功夫才合上窗户。想到下午还有份病历要补,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朝科室走去。
刚走去没多久,就听到前面有人尖叫着混杂着人群的脚步声,她浑身一紧,前路的方向是自己的目的地,而自己身后则是病房,不管怎么样她作为医生都得去看看。
穿过走廊拐角,一群人围着一个穿短袖的平头男人,那人浑身通红,两眼瞪得凸起,手里的砍刀泛着银光,正胡乱挥舞,嘴里用方言嘶吼着什么。
与之对峙的是被护在保安身后的一对母子:母亲满脸憔悴,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小护士站在这位母亲身侧颤巍巍地举着吊瓶;十六七岁的儿子挡在母亲身前,身子绷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恐惧。
依稀能够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这是一个不健康的一家三口。
这情况真的太常见了,暴躁易怒的父亲,怯懦被家暴的母亲,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幼子,这一幕是大多数家庭的缩影,温酒早已见多了。
“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不要胡来,有话好好说!”
温酒配合着其他赶来的医生和保安劝诫着这个已经被怒火冲头的男人。恐惧和紧张让她双手颤抖,呼吸紧促,即便理智教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持刀男人手里的武器。
其他的围观人群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
“冷静点!伤了人要坐牢的!”
“是啊大哥,你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凡是都可以商量的!”
“对啊,冲动是魔鬼啊!”
……
李栋陪着牧展墨拿着医生开好的医嘱,准备去拆石膏,刚穿过走廊,就看到有人持刀闹事,围观的人大多是病房区过来的家属,保安还没有过来。
牧展墨个子高,离得很远就看见人群里是什么动静,拿过李栋手里的医嘱,说道:“去看看。”
“好,老大,那你注意点手!”
似乎是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持刀的男人有些胆怯了,喘着粗气,变得冷静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众人知道这是机会来了,没多想就往前冲,几个年轻保安一起扑上去。
目力极好的牧展墨注意到有个女医生冲得比任何人都快,她身高不足一米七,力气却比看着大,一手精准按在男人臂膀的穴位上,指节都泛了白。男人痛呼一声,胳膊瞬间软了,砍刀 “当啷” 掉在地上。
好一手点穴功夫,牧展墨心里安安赞叹。
温酒立刻夺过刀退开,人群一拥而上按住男人。她靠在墙根,手指还死死攥着刀柄,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直到听见远处的警笛声,她才松了劲,瘫坐在地上,砍刀从手里滑出去。
唯一庆幸的是这人没有造成见红,不然她晕血的毛病上来,就只能靠边站,更别说什么帮忙夺刀了。也亏她小时候和爷爷学过几招点穴按摩的功夫,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用到了。
十月的墙冰凉刺骨,寒意从脚底往上爬,她心里不是劫后余生的轻松,而是堵得发慌的惊惧。缓了好一会儿,她抬眼看见那对母子被护着往外走,眼眶忽然有点发涩,要是当年的自己,也能有人这样护着就好了。
她的父母早年也是这样每日争吵不断,起初是因为生不出儿子,后来是因为钱不够。日子吵吵闹闹得过着,之后家里多了小妹和弟弟,生活也终于富裕了起来,不再争吵了,却也在经年累月的沉默中生出了分别的底气。
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她刚拿到入职后的第一笔薪水,买了礼物和吃的,想要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父母就在桌上平静地公布了结果。
夫妻二人是和平离婚,弟弟跟着母亲,妹妹被父亲带走。父母见她有能力养活自己,将老房子卖了,带着孩子各自奔向新的前程。留给温酒的,只剩下一张曾经一家人笑着拍下的全家福。
温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后再睁眼——都过去三五年了,现在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也吃喝不愁,她也该放下了。她用手撑着墙面想要爬起来,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医生,你还好吗?”
透过鬓边滑落的发丝看去,最先闯入的是一双乌黑的眼睛。剑眉星目,眉间微微簇起,真诚的担忧不经意间地流出,让温酒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心防,将手放在那只大手上。
那手强而有力,轻而易举地单手将她从地上地拉了起来。温酒这才注意到,对方另一只手还打着绷带,四指并拢收在腹部,用三角巾包着挂在脖子上。
待到她站直,才注意到这人高得很,就算是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目测也有一米九几,穿着最大号的病员服还露出了手腕脚脖,看着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难怪能将她像是拎小鸡似的拉起来。
“谢谢,我没事。”
温酒仰着头道谢后,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男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小伙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温酒认出是刚才一起帮忙按住持刀男人的热心群众之一。
“老大!” 他嗓门洪亮,眼睛亮亮的,天生一张笑脸,说话也中气十足给人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感觉。,“那边叫我去录口供,拆绷带的事我没法陪你了,不过我之前打电话叫二虎和张伯来了,他们马上到。”
男人点点头,声音很稳:“知道了,你去吧。”
“那我马上回来哈!”,小伙子笑着应声,转身时看见温酒,眼睛一亮:“医生!你也得去录口供,刚才你可是主力!”
温酒回去拎起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砍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这一走就得好一会儿,只能先和科室里的小月打个电话。
“啊?!有人闹事,温医生你没事吧,没见红吧,你晕血症犯了吗?我这就过来!”,小月接了电话听完后就是三连问,恨不得现在闪现到温酒面前。
“我没事,不用过来。”,温酒耐心的安抚她,歉意地交代:“下午的活要先交给你了,我忙完就尽快赶过来。”
“放心放心,我能处理好,温医生你去吧!”
挂了电话后,温酒鬼使神差地回头找寻那个男人的身影,却见不远处他正在与一位老者和一位青年交流,于是她收回目光,往门外走去。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转身时,男人停下与人交谈,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回过头来。
“我的大少爷,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张伯絮絮叨叨半天,却看见男人盯着远处走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医生的背影。习惯性地捻着自己的八字胡,眼珠子一转就抿出了点味道,揶揄道:“怎么,少爷看中人家啦?”
牧展墨没有理他,而是回头和一脸憨厚的壮汉说道:“二虎,你先去缴费。”,
二虎点点头,不多废话,拿了单子就走。见此,牧展墨也不多停留,转身就往外科走去。
“哎呀,老头子我也没什么坏心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早点找媳妇了嘛!”
张伯小碎步跟在他后面,“你说你之前天天出任……工作,没工夫找女朋友也就算了,现在休了长假,还不赶紧相看几个合适的人家?”
对此,牧展墨只是装作没听见一般,往前走去,大长腿轻松一迈,就是别人的好几倍,没一会儿就走远了。
“诶诶诶,你这臭小子,等等老头子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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