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几个小孩吃的是一片狼藉，只有小玉是乖乖巧巧的，几个孩子则交谈了几句有的没的，丫鬟们依旧是规矩的立在后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吃罢了饭，院门一响，王总管带着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走了进来，指了指阿伟，他身后的丫鬟就拽着他的隔壁交到王总管身后的小厮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要不是阿伟挣扎了两下，谢晋都没感觉到违和感。

“吱呀”一声院门又上了锁，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没了声响，“阿蓝姐姐，阿伟去哪儿了？”朱小芹先开了口，王淑芝则是低下头，她问的是阿伟身后的丫鬟，也就是负责阿伟的人，几个丫鬟交换了眼色，阿蓝没有说话，朱小芹身后的丫鬟道，“不该你们问的事，不要问。”朱小芹扭头看她，王淑芝已经哭了，“为什么不能问？”女孩的表情带着懵懂无知，她身后的丫鬟有些不耐烦了，“再问就不给饭吃了。”朱小芹似懂非懂，“淑芝你怎么哭了？”王淑芝抹着眼泪道“我想回家我想爹娘。”她这一说，朱小芹一怔耸动着肩膀，就要哭出来，“不许哭，哭也不准吃饭！”那丫鬟依旧不为所动利声道，可是这两个女孩此时已经吃饱了饭，有了力气，憋在心里恐惧悲伤一下子涌出来，那里是说不哭就不哭了，两个人背后的丫鬟交换了下眼色，拖着两个女孩就回屋了。

这一切谢晋看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边的哭声越来越大，隐约听见锁门的声音，阿红绕有兴趣的看着她负责的兄妹二人，倒是乖觉给她省了不少事，“吃饱了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别像她们似得，饭都没得吃了！”谢晋看着阿红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作呕，该是怎么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才能毫无怜悯之心。“是。”谢晋答了一声，手掌中小玉的手传来一阵温热，谢晋带着小玉回了房。

入夜以后就没那么热了，院子里熏了艾草，蚊虫也没那多，小玉趴在谢晋身侧把玩着谢晋还没散下来的头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还能看出光泽来，谢晋小大人似得翘着二郎腿打着扇子，“想家吗？”这会儿还能听见外边的哭声撕心裂肺，“想，想爹娘。”小玉正在尝试着用谢晋头发打结，“那你怎么不哭？”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脸上，“哭也不能回家啊，而且有你在嘛。”小玉眨了眨眼，一头扎进谢晋的头发里，玩的高兴，她自己的头发短而稀少，偏偏谢晋的头发发质极好又长又黑，“你家在哪儿？”谢晋把头发从她手里拽出来，决定以后都把头发盘着睡觉，“我家就是我家啊，有我爹我娘，还有很多很多人，还有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手里乌黑的头发被拽走了，小玉没得玩了，又盯上来谢晋手里的扇子，“我给你扇。”谢晋还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手里的扇子就被小玉抢了去，对着谢晋就是一顿狂扇，“凉快不！”谢晋扶额，感觉这丫头有点缺心眼。“过来。”谢晋拍了拍身边的床板，小玉一顿动作之下有些喘，乖乖坐在谢晋旁边，额前的刘海儿有些汗湿了，谢晋只得拿过扇子轻柔的给她打扇。“我会送你回家。”谢晋抬头看向黑色的床顶，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良久，外面的哭声渐渐平息，谢晋和小玉并排躺着，除了窗外隐约的蝉鸣和谢晋手中扇子的声音，黑夜里一切都显得很寂静，小玉忽然翻身，谢晋能感觉到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慢慢摸索到他的肚子上，轻轻的有些痒，谢晋扭头正想问这孩子想干什么，就听见小女孩带着哭腔，“对不起，哥哥你还痛不痛？”谢晋想起来，这是昨天被踢的地方，“别哭，不痛了，早就不痛了。”谢晋有些手足无措，外面的两个女孩哭他可以视若无睹，因为那不是谢晋惹的，可是面前这个是因为他才哭的，小玉没怎么哭过，一直会笑，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不哭谢晋觉得她应该哭，可是她哭了，谢晋心里又有些难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果然她的哭声马上收住了，整个小人坐了起来，“我给你呼呼。”说罢轻轻在掀开谢晋的衣服，对着谢晋的肚皮吹了两口气，还是特别使劲得那种，谢晋都能感觉到从她嘴里喷出来星星点点的口水，他有些无奈又不知道如何跟她沟通，只得哄她，“真的不痛了，不用呼呼。”哪知道小玉吹气用力过猛，脑袋一瞬间有些缺氧，一个没抓到坐稳，一头歪到谢晋肚皮上，“嘶。“谢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小厮下脚可是不轻，虽说没有大碍，这会儿还淤青着，这一压下去，就感觉到疼，谢晋紧紧抓住扇柄，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你怎么了？”小玉结结实实的回了两口气才从谢晋身上爬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以为呼呼大力一点就能把疼痛吹远一点，“没事，睡觉吧。”谢晋沉默了一会儿，翻身背对着小玉，默默吸气缓解疼痛，小玉听他这么说以为他困了，也就乖乖躺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谢晋默了一会儿，直到小玉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觉得小玉挺好带的，看来还是太年轻了，谢晋揉了揉额头，原来他家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女，其实他是想要个弟弟妹妹的，最好是妹妹，男孩子那么皮，还是女孩子乖巧可爱些，奈何他爸妈不想再生了，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不仅体验了一把当哥哥还得当一回英雄。

黑暗中谢晋坐起身盘了腿，按照季长风教的功法口诀，呼吸吐纳，其实这内功练起来有点像瑜伽，只不过没那多花里胡哨的动作，谢晋练了有两年才找到季长风所说的气感，就这样季长风还是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是练武的好苗子，谢晋严重怀疑他是找不到徒弟了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凑数，特别是混熟了以后周晏喝醉了拍着谢晋瘦弱的小肩膀说他终于出现了，要不然他师父季长风就得老死在绥城了，话虽然夸张了，但是充分体现了季长风的求徒若渴。

默默吐纳了一会儿，感觉小腹处有点热热的，此时谢晋多希望他师父能救他于水火，还有这一群可怜的孩子，打今儿见过的几个丫鬟来看，这里的老爷绝对不是个善茬，靠他这点微末功夫怎么逃出去，还有小玉，虽然这孩子有点缺心眼，但是让谢晋丢下她自己一个人逃出去，他做不到，谢晋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一旦有了感情再去割舍就会很难。

次日一早，谢晋是被哭声吵醒的，不是很大，就像是小猫似得，断断续续，声嘶力竭，透过窗户，谢晋看见阿伟躺在木板上被抬了回来，小小的身体被被轻薄的纱布包裹，下面应该是没穿衣服，趴在木板，头发凌乱，隐约可见脖子和脚腕处的红痕，这些不过是匆匆一撇，却好像一把刀，插在了谢晋胸口上，他才五岁啊。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猛然捂住了刚刚要起身看窗外小玉的眼睛，“是小猫吗？”阿伟的哭声很弱确实像猫叫，可谢晋答不出来，“快起床吧。”阿伟很快就被抬进了他的屋子，小玉也没有再问，没过多久阿红照例过来传早膳，与昨日几个小孩同坐一桌不同，今天只有谢晋和小玉，其余三人连丫鬟都没出现，小玉的手就没有放开过谢晋的衣角，阿红见了嗤笑一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勾着唇角比昨日随意许多，谢晋只当没看见，喂了些馒头给小玉，吃罢了早饭，依旧牵着小玉回了屋，正好错过了阿红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小玉明显有些提不起精神，就像前天被关押的时候一样，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只是她很擅长掩饰，所以看起来没心没肺，可是现在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就是谢晋，所以这一点点紧张和害怕就表现了出来。

谢晋拿了梳子重新给小玉梳一个包包头，他的动作很慢，慢的让小玉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别害怕。”谢晋轻声说道。小玉呼出一口气来，“没吃饱。”谢晋听见小玉这么说，“那午膳多吃点。”小玉转身对着谢晋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娘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多，会胖的。”谢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才多大。”小玉比划了一下手指，伸出四根手指，“这么大。”抿着嘴巴，很认真的样子。“这么大的小孩就应该多吃饭。”谢晋扎好了包包头，他能看到阿红就站在门外，拿着针线绣着丝帕。

午膳时朱小芹和王淑芝总算是被放出来了，两个眼睛又红又肿，分外老实，谢晋看见有个婆子拎了食盒进了阿伟的屋子，显然看见的不止谢晋一个，朱小芹刚要开口，阿蓝一个眼神立马闭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