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绥城,人流不息,谢晋和赶车的大叔在城门口便分开了,天色尚早,谢晋原先也跟车夫打听过一些入城之后的事宜,先是寻着偏僻小巷找到一处便宜客栈,掌柜的见他一个孩子来开房,多问了几句,谢晋便言明是有人介绍来的,他谈吐清晰,不似平常稚童,掌柜的倒是高看了几眼,谢晋先是好好休息了一晚,又跟掌柜的打听了那里有便宜租房的地方,只说是替人问的,掌柜的也没多想,和谢晋倒是聊的很投机。
次日一早,谢晋早饭都没吃,穿着一身破布烂衫去了牙行,不料还没进门,就遭人驱赶,谢晋只得在城里闲逛,绥城比起芮城自然是更加繁华,各式各样的铺面摊位是琳琅满目,若不是谢晋心智成熟,恐怕在这城里真要迷路,好不容易寻见一家成衣铺子,谢晋瞧着店面很是华贵知道不是自己应该去的,正待走时却被店伙计叫住了,“哎哟,出来卖衣裳吧,小哥进来瞧瞧呀。”谢晋回头,难得有人不嫌弃自己穷酸样,也就进去了,伙计倒也热络,谢晋不动声色,挑了一匹深青色料子,又量尺寸,约定好取衣服的时间,总共花了三两银子,那伙计对谢晋也不惊讶,顺利结账,揣着取衣服的票据就离开了成衣铺。
顺利离开芮城,谢晋心情不错,这样一来算是成功脱离了谢家,如今他打算在这绥城租个房子住,破庙再好总不如房子来的踏实,只是租赁房屋的牙行不让他进,谢晋只得自己碰碰运气,前面拐角处正是一家牙行,门脸不大,看着就挺破败的,人丁也不兴旺,谢晋探头进去,伙计正在打瞌睡,一个偏头瞧见谢晋权当没看见,不驱赶也不搭理,谢晋见状赶忙言明自己的来意,伙计抬了抬眼皮道“小屁孩,你有钱吗?”谢晋腼腆一笑道“钱不多,您给帮帮忙吧。”伙计心里有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过了半刻终于有人从伙计身后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伙计叫他李大毛,用质疑的目光盯着谢晋,谢晋立马赔着笑脸,天真无邪的望着对方。
李大毛领着谢晋去看房子,一路上多有不耐烦,看着谢晋打扮穷酸,腰间却是鼓鼓的,敷衍了事带着谢晋绕了几个圈子,就是没到看房的地方,李大毛原想套了这小屁孩的银子就跑又怕人家父母找上门来,只得耐着性子跟谢晋套话,什么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做什么的,问了个遍,谢晋通通含混了事,到了这份上,谢晋也察觉到了这李大毛不是个好人,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李大毛转身一脸阴笑的看着谢晋,看来终于是耐心耗尽,打算直接下手了,谢晋内心无奈,表面上不动声色,打是打不过的,也没处讲理,正打算花钱消灾,只见李大毛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着灰色袍子的男人站住李大毛身后,李大毛身体一抖,刚刚按在谢晋肩膀上的手慌忙收了回去,转身看到来人更是抖如筛糠,慌不择路的溜了,谢晋正待松了一口气,仔细看清来人,身形挺拔,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色大跑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胡子拉碴,头发利落的盘在头顶,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面孔,双臂交叉抱着一把形似木剑的东西,这一瞬谢晋几乎心如擂鼓恍若怀春少女。“多谢大叔。”
那人听闻谢晋道谢,点了点头转身似是要走,谢晋连忙跟了上去,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光影斑驳的照在他脸上,谢晋看清了,那是一张硬朗坚毅的脸,明明头发还算整齐盘在脑后,却给人一种看不清他的感觉,“大叔知道那里有出租房屋的地方吗?”谢晋没由来的觉得这人亲切,也不怕他,这人似乎没料到谢晋会跟他打听这个,挠了挠头道,“你真要租房啊?”谢晋一听抽搐了下嘴角,这大叔看上去一派高手风范,一开口却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感情这个世界也有东北银啊!谢晋因为这大叔的口音更感亲切了,也不客气了,直说道“真的啊,不然我找牙人干啥。”男人打量着不足他半个身高的小孩有些手足无措,“你爹娘呢?”“不要我了。”谢晋张口就扯,反正他不打算再回村里跟谢安过日子了,男人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道,“跟我来。”
接下来谢晋就跟着这男人走街串巷,看不出来表面上很高冷的大叔其实跟这些房东很熟络,但找的地方谢晋都不是太满意,不是房子太破就是太贵或者是人流量太多,地段不好,“大叔,要不然,我自己再找找看,不麻烦你了。”谢晋看着这个男人跟自己几乎跑遍全城,也有些不好意思。“还剩最后一处,你跟我去吧。”男人道。冷峻的侧脸在黄昏的阳光下柔和了几分。
谢晋对这男人有亲切感也不是偶然的,因为他给谢晋的感觉就像一个似曾相识的老朋友,一个游戏里谢晋非常喜欢的角色,疾风剑豪,除了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口音,几乎非常贴近谢晋想象中的亚索了,谢晋跟着这人行走间胡思乱想着,期间两人很少说话,谢晋不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他喜欢脚踏实地,但是关系眼前这个男人谢晋有很多想法,比如他怀抱的木剑,比如他如何跟这绥城里的街坊四邻相处和谐……
“到了。”谢晋冷不防听到大叔说话抬头看去,只见一片小巧的院落,错落有致的在他面前,“那边是吴婆的房子,我先带你进去看看。”谢晋跟着这个人进屋,忽然开口道,”大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季长风。”男人的回答简洁快速,异常的利落干脆,谢抬头笑了笑道;“我叫谢晋。”
谢晋终是租吴婆的房子,除了相对符合谢晋的要求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跟季长风做邻居,谢晋面对这个男人心里是踏实的,自然想离他更近一些,过不了两日,谢晋就收拾东西住了进来,有了季长风的牵线搭桥,一切自然是格外顺利。
谢晋安顿下来以后,置办了一些物件,纵然他小胳膊小腿不方便,关上门还是舒坦的,起码不会四面漏风了,躺在床铺上头谢晋本以为会一觉到天明,想到季长风却睡不着,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大忙,自己总得拿点东西感谢他吧。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堪堪睡了过去。
季长风是一个单身二十六年的男人,原先出生在北方,跟着爹娘逃荒到了南方,为了让他活下去,爹娘相继去世,那一日他抱着娘亲饿的骨瘦如柴的尸首不肯撒手,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他身后,给他一口饭吃。教他练剑,他就这么活下来了,看到谢晋季长风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同的是他不同于自己的无助,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很有主见,季长风平时虽然会管一管这绥城里的不平事,但是也不至于多事到帮人家找房子。
三年前他来到绥城,那个时候周晏刚刚走马上任绥城捕头,有些身手,二人不打不相识,他以为他是江洋大盗,他以为他是来找茬的,结果自然是周晏惨败,一个不屑打,一个不停追,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两个人都累的动弹不得,滚在一处,叫周晏手下一帮小兔崽子看了笑话,误会解除之后,两人逐渐成了莫逆之交,周晏让季长风给他做帮手,捕头的位置给他做也无妨,季长风拒绝了,他说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周晏问什么事,他却不说。再往后二人联手,清除了绥城及周边的渣滓,才有了如今这太平的绥城。
季长风摸着手里的木剑,抬头是满天繁星,初夏的夜晚里,夜风甚是凉爽,几声清脆细微的声响过后,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正是周晏。季长风接过酒壶,也不言语,二人沉默对饮了一会儿,周晏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如何?”季长风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俊郎的男人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周晏无言有些烦躁,“你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三年,何时才是尽头?”季长风抬头灌了一大口烧刀子,浓烈的酒精顺着舌头一路往下直到胃里,长久的舒了口气道“就是他了。”周晏一听,立马是喜上眉梢,差点就高兴的就要扑上去,被季长风用木剑挡住了,“咳咳,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周晏明晃晃的一排牙在夜里很是晃眼,季长风不免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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