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镇国公崔沅浓眉一挑,兴趣更浓,“是何人?竟有如此才智?”
“是江姑娘!”崔铭神色郑重,朗声答道,“便是随少夫人一同陪嫁过来的那位庶出三小姐,江晴敏!”
“咣当——!”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突兀地响起!
坐在崔承野身旁的江晴毓手猛地一抖,竟将面前那只盛着碧螺春的青玉茶杯碰翻在地,温热的茶汤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她华美的石榴红裙摆,留下深色的、难看的污渍。
侍立的丫鬟婆子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替她擦拭收拾。
镇国公主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并未多言,神色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江晴毓内心此刻却如遭天雷轰顶,紧接着便是火山喷发般的怒火与嫉恨!江晴敏这个贱人!她还以为这些日子她安分守己,躲在那个破院子里不敢出来,结果呢?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还勾搭上了崔铭!真是下贱胚子配粗鄙家奴!她气得心口发疼,喉咙发紧,几乎要喘不过气,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维持表面的镇定。尤其是婆母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瞥,更是让她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挥开身旁还在试图擦拭她衣摆的丫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对镇国公主说道:“婆母有所不知,儿媳这个庶妹……自小在乡下庄子里长大,疏于管教,言行粗鄙不堪,资质更是愚钝,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她的话恐怕——”
未等她说完,镇国公主便轻飘飘地打断了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哦?本宫记得,你母亲当初前来商议婚事时,曾言你们姐妹二人感情甚笃,形影不离,你更是怜惜她孤苦,才特意求了让她作为陪房,随你一同嫁入国公府,以便互相照应。怎么如今听起来,倒似并非如此?”
“……”江晴毓一时语塞,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脸颊瞬间涨红,搜肠刮肚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圆这个谎,急得额角与鬓边渗出细密的冷汗。
镇国公主本不欲在宴席上让儿媳太过难堪,但见她此刻这般失态慌张,与身边始终沉稳如的儿子坐在一起,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心底那丝因她平日言行而积攒的不喜,又隐隐冒了出来。她按下情绪,并未再深究下去。
“禀公主,”江晴毓身后的大丫鬟秋实,见自家小姐窘迫,忠心护主,忙福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插话解释道,“正是我们小姐心善,顾念姐妹情分,不忍三小姐在府外无人照拂,才……”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承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清晰地截断了她:
“多言!”
侍立在镇国公主身旁布菜的林嬷嬷立刻会意,先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公主的脸色,见公主并无阻止之意,随即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哪里学来的规矩?主人家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插嘴?还不退下!”
秋实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奴婢不敢!公主饶命!世子饶命!”一边求饶,一边无助地看向江晴毓。
秋实是江晴毓从娘家带来的心腹,自小一起长大,江晴毓心知她是为了维护自己,可眼下秋实的行为已然惹得婆母和夫君不悦,她自身难保,又如何敢开口求情?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离席起身,对着镇国公主深深福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儿媳教导无方,约束不力,致使身边人失了规矩,请婆母责罚。”
“少夫人,”林嬷嬷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您身边这丫头实在不懂规矩。您身份尊贵,带着这样的丫头在身边伺候,实在有失体统,也于您声誉无益。不如让老奴先将人带下去,按府里的规矩,掌嘴二十,稍后交由常嬷嬷,好好重新教教她规矩,学好了再回来伺候您,您看如何?”
“可……”江晴毓还想为秋实争取一下,毕竟是她用惯了的人。
然而,崔承野已不再给她机会,他面无表情地冲林嬷嬷微一颔首,示意照办。
林嬷嬷会意,福了一礼,随即对厅外候着的几个粗壮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婆子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哭哭啼啼、连连求饶的秋实就拖了出去。
江晴毓看着秋实被拖走的背影,又见崔承野如此不留情面,心中那团火烧得愈发炽烈,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她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面。可一偏头,却看见站在她身后阴影里的周嬷嬷正拼命向她使眼色,示意她冷静、忍耐。她紧咬着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最终还是强忍着屈辱和怒火,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待这场小小的风波平息,崔铭才继续向镇国公禀报。他将江晴敏提出的称象之法,以及那日她提及的“杠杆原理”如何省力,娓娓道来,言语间不乏钦佩。镇国公崔沅越听,眉头拧得越紧,他并非迂腐之人,立刻便听出了这其中的言外之意——此女所言的这些巧思,若能善加利用,于国于民,实有大益!镇国公主当年也是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奇女子,听闻崔铭之言,再联想到今日解了陛下难题的巧妙法子,心中对儿子这个不起眼的陪房丫头,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真正的赞赏与好奇。
“既如此,”镇国公主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若有似无地在儿子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一瞬,“快派人去请这位江三小姐过来。今日既是庆功宴,正主儿不在,岂不遗憾?”
她话音刚落,侍立一旁的丫鬟便领命而去。
崔承野依旧端坐着,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只将手中把玩许久的茶杯,轻轻放回了桌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一声。
镇国公主将他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唇角不由得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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