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明明还是明亮的星空,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方木驾着马车躲进了一个寺庙里。这个寺庙有些破落,勉强能遮风避雨。
方木把马车停在柴房,给它们找了一些干草。她又在寺庙里转了转,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这个寺庙如今应该是无人管理的,今夜我们就在这里留宿吧。”
方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刚刚跑进来,她的头发湿了,“我们生火煮点药汤,今夜雨下得如此大,可别染了风寒。”
方予找了几块板子作门,堵住吹进来的雨水,自己却被淋成了个落汤鸡,“这雨说下就下,真是猝不及防,改日我们得做点蓑衣。”
方弋给方予端来一碗药汤,拿起巾子给她擦了擦头,“好久没下雨了,这大雨听着就很舒畅。”
方非坐在火堆旁喝着药汤暖身子,“咱们要是还在外边淋雨,那可就不舒畅了!”
徐婷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打扫干净,铺了些干草和褥子,“今晚大家挤着睡,这样暖和点儿。”
昏黄的光跳跃着,外边的雨声渐渐小了。方弋坐在蜡烛旁看医书,越看越觉得此书精妙绝伦,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娘,这本医书是哪来的啊?”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当时几个月不下雨,地里的粮食死光了,每家每户存的粮食吃光之后就开始闹饥荒。”方木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到最后简直就是互相残杀。
“一开始,人们还去山上找东西吃,地瓜,番薯,菜帮子,树叶子,什么都吃,只要是能吃的就往嘴里塞。”方木长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即便是这样,也还不够吃。穷人们开始一个个饿死了,但是有钱人家里却飘着肉香。他们一开始还是有良知的,但是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要良知有什么用呢?”
方弋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抿了下唇。
“一天夜里,一户富裕的人家着了火,一家人都丧身火海,家里的粮食不见了。从这里开始,接连几天都能听到类似的事情发生。一股阴霾笼罩在富人们的心头,他们开始施粥,以此来平息众人的怒火。”
方弋脱口而出,“晚了!”
“是啊,补救得太晚了。那本医书就是一个施粥的姑娘随身携带的,那日众人情绪激动,推搡之时,她被撞到了石头上,一命呜呼了。”
寺庙里响着火柴燃烧的声音,外面的雨声已经消失了,一切归为平静。
方弋捧着医书,默默为那个姑娘祈祷,希望她来生能远离灾祸,安度一生。
方予内心没有太多悲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的,最终的结局不论好坏,都只是形势所趋罢了。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睡觉。
她躺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方弋却因为这个失眠了。
马车走在树林里,方非使劲儿嗅着树木的气息,四处看了看,“像是换了新的一样,真真是亮眼啊。”
方弋坐在一旁发呆,她的眼神涣散,眉头微皱,时不时叹口气。
方非听得都烦了,她双手环胸,“二姐,你都叹了一路了,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方弋没理会方非,“娘,后来那位姑娘……她没留下什么吗?”
方木正在研究上次闻到的迷药,她加了一个新的药粉进去,味道变了,看起来并不是这种,“除了这本医书,其它的东西都被烧了。”
方弋又是一声长叹,她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方非偷偷和方木说,“二姐真是太过于共情别人了,这样对自己不好。”
方木继续摆弄药粉,百忙之中回复了方非,“你说的没错,可以共情别人,切忌扰乱自己的心智。这世间可怜之人不在少数,与其共情她们,不如在她们挣扎之时伸出援手。最好她们知道自救,自救之人,人救之。”
徐婷问,“那不自救之人呢?”
“人且不自救,你怎救人?”
徐婷沉思,她想起自己曾经从人贩子身边跑出来,如果当初她没有想办法拯救自己,而是自暴自弃或者幻想有人来救自己,说不定此刻她已是一堆白骨了。又怎么会被方木救醒,练习武功,去往京城呢?
方木知道孩子们曾经没有想过这些事,她又多说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永远不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别人身上,一切以自己为重。”
方非觉得这和她之前学的知识不一样,“那这样会不会很冷血啊?”
方木愣了愣,“怎会冷血?”
方非思考了一下,“帮助别人我感觉更快乐啊!”
方木失笑,她正坐起来,很严肃地和方非探讨这个问题,“你认为别人的快乐比你的快乐更重要吗?”
方非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觉得不主动关心别人有点冷血。
“非非,对自己负责才能做快乐的人。如果别人求助的话,你可以考虑要不要做。但是如果别人并没有求助你,你如何知道她是需要你帮助的呢?也许她可以一个人做好呢?不要为自己加太多包袱,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弱。”
方非感觉自己似懂非懂,她觉得方木说的好像是对的,如果每个人都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话,那根本不需要别人去保护她啊!这样她自己轻松,别人也轻松。就像现在,大家都在学武功,没有谁甘于落后,也没有谁需要别人的保护。
方弋偷瞄了方非一眼,心想真是个傻子,刚刚还说她容易共情呢,到头来自个儿也没想通透。
徐婷把方木说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不愧是方婶,说的太好了。她决定要每天给方木驾车!近距离学习方婶的经验。
方予和方荣此刻正在教赵宁驾马车。赵宁说,“这个马还挺听话的。”
“娘很喜欢动物,她的眼光很毒辣,常常一眼就能挑中最好的。打猎的时候也能迅速发现猎物,一击即中。”
赵宁摸了摸团子,“它也是方婶挑的吗?”
方予摸了摸鼻子,“这是非非挑的。其实也不算是挑,当时只剩下它了,非非喜欢就买下来了。”
团子以为方予在夸它,它滚到方予手边乱蹭。
方荣看着团子,“它现在长大了许多,当时刚带回去的时候还是一个小不点呢!”
团子张开嘴巴,吐出舌头,咧嘴笑。好像是在对方荣的话作出回应。
三天后,一行人到了辽城,她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连夜赶路好几天,人和马都累坏了。一切收拾好后,方木瘫在床上,手指都不想动了,她对方予说,“你们想去哪玩就去哪儿,不要管我,我要睡个昏天黑地。”
方予还没回话,方木就开始打呼噜了,看来这几天她是真累到了。毕竟方木是唯一的大人,即便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情况,方木也一定是一路紧绷的。
方予坐在床边给方木盖好被子,“娘,我一定会尽快成长起来的。”
方弋送来一壶热茶和一些点心, “姐,咱们出去吧。”
方非一点也不累,她在马车里睡了好久,现在进了城,迫切地想出去玩,“你们想逛夜市吗?”
没有人想逛街,大家都躺在床上休息。方非年龄小在马车里睡得舒服,她们个子高,白天坐着难受,晚上躺着难受,现在只想睡觉。
方弋给所有人的房间都放了热壶和点心,方便她们夜里饿了起来吃,“你们好好休息吧。”
方予把方非抓回来,给她脱了鞋按在床上,不让她再去打扰别人。不一会儿方非也睡着了。
众人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出来,这要是再不出来,老板都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方木依然在休息,其她几人吃过饭后要去街上逛逛,徐婷和方弋没有和她们一起去。
徐婷捏了捏自己的小腿,又酸又涨,“我这身子睡醒之后更疼了,昨天还想着要去逛街呢,哪知道醒来更难受了!”
方弋支撑在墙顶的角处,“我会基础的按摩,你需要吗?”
徐婷惊喜地点头,“太需要了!”
方弋跳下来,让徐婷趴在床上,“力道重了你就说,这个很管用的,保管你明天活蹦乱跳,精神抖擞。”
徐婷闭着眼睛享受着,“你真是多才多艺啊!”
方弋摁着徐婷的小腿肚,“刚开始去山上打猎的时候,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身体又酸又痛。那时候大姐每天给我按摩,渐渐得我也学会了。”
徐婷歪头看向方弋,“你很崇拜方予。”
“大姐自然是值得的,她为我们付出了很多。”
徐婷想起自己的姐姐,她已经快记不清姐姐的样子了,“我很小的时候,姐姐就订了亲。后来男方家里要去京城投奔亲戚,姐姐也只好随他们一起去了。虽说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我们到底不如你们姐妹那般亲近。每次看到你们三姐妹,我都会想起我和姐姐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如果姐姐没有早早定亲,我们也不会早早分开。”
方弋听到此处,心里涌出些许难过。她无法想象和自己的亲姐妹各自为家的未来,“若是心里还惦记着对方,也是极好的吧。”
方弋又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我们都不成家,不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
徐婷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仔细端详着,“这块玉佩虽然不是什么上等好玉,却是我母亲为我们姐妹准备的。我的玉佩刻了一个‘婷’字,姐姐的玉佩上是‘理’。每当我想她们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