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院的大日子到了,今日是姨娘们宴请家人吃酒的日子,称它是大日子,并不是说姨娘们和姨娘们的家人有多重要,而是这个小宴是主母进来后交待的第一个差事。
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着在主母面前好好露次脸呢。
膳房的人早早就醒了,杜大嘟囔两句还是翻身起来,真是老了啊,竟然换个地方就睡不着了。他现在是膳房的副手,领头的还是原先的总管姓孙的。
杜大的徒弟机灵,连忙把茶炉上的热水提溜过来,哄着杜大把脸洗了,这张胖脸才重新挂上笑,一颤一颤的往膳房走了。
有人看到他了,笑着拱手,“杜老哥,睡的可好,怎得这么早起,那些个儿杂活都叫小子们做了,哪里要您亲自来盯着。”
这个人矮胖面黑,正是杜大梦里恨不得啃他骨头吃他肉的孙总管。
“哈哈哈,孙哥说笑了,您不是也这么早起来盯着,可见咱们俩想到一处去了,都是为主母尽心。”
孙总管见他嘴皮翻转吃不得亏,呵呵两声就迎他进去了。
来是来了,但是杜大可不是来给姨娘们做小宴的,早在姜家时,他这双手那可是只给姐儿做饭的,那些个小娘哪里值得他上心。
大家推让,他只做一幅不了解姨娘们口味不好擅动的小心样站着一旁,小眼睛瞥一眼旁边的孙老头,还不是叉着手指挥自己徒弟揉面。
可见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杜大理所应当的占了大的那个灶口,昨日胡儿姑娘和空蝉姑娘早就来交代了,今日要用松子饼和清粥,其他的叫他看着上。
昨日主家必定是留宿未见山了,他早就打听过主家的口味,这个松子饼是主家常吃的。
杜大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一个,平时最爱踩高捧低的,但是姐儿真真是他一口粥一碗汤喂大的,见着主家两人感情日趋渐浓,他欢喜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除了松子饼,他还做了很多姜濯爱吃的,叫徒弟坐在那儿细细的挑着黄豆,主母爱喝豆浆,这是个细致活,做好了还得多筛几次,要不是他眼睛花了,挑豆子这种活都不会让别人碰的,那可是主母要放进嘴里的东西,一般人他根本不放心。
留出一罐子来,剩下的都被他点了豆腐,给姨娘们的席面上加个菜,让她们记得她们有今天那都是夫人的恩泽。
豆腐这个样式是医轩里苏出来的,姜濯提过两句。姜家的豆腐坊才开始动工,杜大也是因姐儿的吩咐才跟着学会的。
他这一挑豆子,吸引了整个膳房的人,连孙总管都溜号跑到他身边看稀奇。本来推磨一直是小徒弟的活计,这下子也被人抢走了,抢了活的三个人哼哧哼哧的推着磨。
小徒弟空着手看着杜大,杜大拍着肚皮笑了,他也不藏私,一张口都说了干净,等到未见山的人把早膳拿走了,他还大方的把剩下的豆浆分给大家一人尝了一点。
最后更是连点豆腐的技艺都教了,众人看着白生生的豆腐,对他们这些陪嫁就亲热多了,以前都是杜总管的叫着,这下就改口亲热的称杜叔,灶房里的两拨人也没有之前那么泾渭分明了。
其实豆腐这个方子,之前杜大扭扭捏捏的不愿意着呢,可是姐儿当他是贴心人,只说愿意一个方子换他安稳待在黎府。
这个手段孙总管也不得不服,换作是他,恐怕是舍不得拿出来的,心下对这个白胖子的气魄还有几分佩服,灶房里来个聪明人总好过和蠢笨人打交道。
这几日天气渐冷,故膳房上的主菜就是锅子,嫩嫩的羊肉配上吊了一晚上的汤,那香味,膳房的人都不住的咽口水。
孙总管机灵,还叫小徒弟跟送菜的去颂华章,他们都没见过这豆腐,姨娘们肯定更没见过,让徒弟上菜的时候学个话也免得她们面上不好看。
小徒弟是走了,孙总管又犯愁了,他都快被他自己的懂事给感动了,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主母也看见他这么贴心呢。
春了的家就在西方的胡同,她老子是黎府的家奴,现在就在庄里守着出息,老娘一直在府里当差,有个嫂子但是几日前替她去灵山寺吃斋念佛去了,故她家来的就她老娘,本来也不用从正门进。
但是主母身边的华子姑娘这几日特意叫她老娘告了假回家去,言今日府里会有车去接她。
她娘临走前还说要去扯两尺布做个新衣衫,春了傻乎乎的问,“三日能够吗?”
春了老娘白她一眼,“不会叫街坊四邻的媳妇帮个忙?”
春了把箱子里主母赏的银钱拿了小半给她娘,“阿娘拿着这个吧,你平日里一只银簪炸了戴戴了炸,这些钱阿娘去买些头面吧,阿爹告假了回家也叫他看着高兴。”
春了老娘抹了眼泪接了钱,她知道她这个姑娘傻是傻但是重情,她不接的话是叫女儿担心,如今她在府里有了名分,不说金山银海吧,总归是吃喝不愁的。别的只有等她兄弟有出息了,赚了银线,他们也能补贴补贴她。
她以后也不能常来看闺女了,闺女提成了姨娘,主母又给她们娘几个脸面。她平时再混账这时候也能分清楚轻重,她来之前就去拜见过主母,说人老了精力短,膳房的差事交给年轻人正好,她想跟着老头子一起守庄子。
这个也是应当的,若是春了日后有个造化,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她再站在膳房里,那就是给女儿丢脸了。
冬枝家里早就没人了,所以她推着春夏秋三个去颂华章小院门口接人,她带着侍女摆弄着饭菜。
颂华章里新漆的味儿还没散去,但是苍海院里实在人多事杂,姜濯想着古代的漆没现代化工的那种讲究,略微散了就叫她们搬进去。
冬枝迎到了门口,送众人进来的居然是华子和居雁,她快步上去连忙道辛苦,华子是主母面前最得脸的女使,这次来不仅是送人进来,还带了姜濯的贺礼,这是她们的好日子,无论是不是姜濯认同的,起码现在她们是欢喜的。
在华子的再三推辞下冬枝还是亲自送她们一小程,言等小宴结束,一定去给主母请安。
冬枝回来时,小宴已经热闹起来了,见她进来,春了连忙给她把斗篷卸下,推她去烤火。因都是家人,也不用端着架子,秋宜早就让侍女们都下去了,冬枝见没有外人也就放松的靠在榻上和大家说着话。
秋宜娘的性子就像是老年版的秋宜,是个嗓门大的爽利人,这个吃着也香滑那个吃着也爽口,羊肉片她一个人就吃了三盘子下去,秋宜也不阻她,不够了还去叫丫头继续上。
她这辈子嫁人是不可能了,今日勉强也算是她的喜日子,既然是主母给她们做脸,叫她们立起来,她也不能把这个脸皮给塌下去。
那次她算是看明白了,主母喜欢爽利的,不喜欢那这个唯唯诺诺提溜不起来的人。还好她就是这个性子,既然点到了主母的心头上,那她也就不必改了。
秋宜的娘在闺女的屋子里慢慢逛着,她的屋子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摆设是最别致的,那些工匠都是主母带来的,修缮的风格自然也跟着主母靠拢。
装修大方端庄,摆件也都是一些低调内敛之物,再挂上几副山水花鸟图,秋宜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也能感受到工匠的不俗。
她感叹道主母身边真是人才济济,随便一个工匠就能把她比出天外去。
秋宜娘闲不住,这个花瓶也拿起来看看,那个簪花也在头上比比,秋宜笑着把首饰盒都塞在她怀里,叫她一起带走。
她和夏闰家里都不是黎府的奴仆,往年里年岁不好,家里只好把她们卖了银子叫她们吃口饱饭。
因她们俩长得好,也不是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要两人身契,但是她家里还是送她来了黎府。
坐在闺女的小屋里,秋宜娘这才收了刚才的笑模样,抱着女儿,要是能活的下去,谁愿意卖女儿进这个深宅大院里,可是那年要是不卖了她,家里的人都得死,秋宜也活不下去。
等着她的或许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儿,秋宜娘抚着女儿花一样的脸,要不是半夜已经有烂人开始翻她家院子,她也不能下狠心卖了她,哪怕是一家人饿死呢。
秋宜娘瞪她一眼,“真当你娘是那个眼皮子浅的,见着钱就走不动路,你且收着。”又拿出一枝步摇,“这么好的成色,是主家给的还是主母赏的。”
秋宜凑过去看,“主母赏的,我们四个都有,春了得了一只碧玉镂金钗,夏闰的是珊瑚珠排串步摇,冬枝姐姐的那只叫白雪含芳簪,上面的镶了拇指大的珍珠呢,儿这只也不差,是上好的黄玉做的佛手步摇。”
“正和了我们几个的名字。”
将步摇插在秋宜的发丝上,秋宜娘把她的碎发梳在耳后,“既然是主母赏的,还得找个机会戴出去才好。”
秋宜应道,“阿娘说的是,我心里有成算。”玩笑归玩笑,这些死物她是不敢让人带出府的,但是临走前还是包了一盒银子给她娘,家里还有弟妹要养活,她这个做长姐的身不由己不能照顾他们,只能聊表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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