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为刀俎
众嫔妃被封在昭阳宫里度日如年,第三日,忽然宫门开了,一个女子被推了进来,踉跄一下,扑倒在地。
众人定睛一瞧,脸上神色顿时如同开了染料坊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别提有多精彩了!
此人正是之前随邵榄出逃的章贵妃,此刻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说不出的狼狈,哪里还有从前艳若桃李、恍若神妃仙子的样子!
众人死死盯着章贵妃,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一样。脾气火爆的丽妃哪里忍得住,上前就是一巴掌,一下子把章贵妃打得匍匐在地。
当年丽妃也曾盛宠一时,后来章贵妃入了宫,丽妃便失宠了。丽妃曹盼盼出身将门,性子娇纵,一切都做在表面,自然不是绿茶的对手。
沈嫣扫视一圈众人的神色,也不说话,作壁上观。
章贵妃懵了一下,仰头看向丽妃,满满地不可置信:“我是贵妃之位,你不过是妃位,你竟敢以下犯上?!”
曹丽妃啐了她一口,笑骂道:“都这个时分了,还贵不贵的呢?做你的春秋大梦!你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哈哈哈哈……”众嫔妃被封在昭阳宫以来,第一次这么开怀大笑,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曹丽妃出身将门,颇有几分三脚猫的功夫,章贵妃可不是对手。更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宫女,此刻都围了上来,站在她身后,以防她吃亏。
章贵妃此时孤军奋战、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忍气吞声,又拿出她的绝招来:“好啊,你……你仗势欺人,良妃姐姐和淑妃姐姐都来评评理,你怎么平白动手打人?!……官家…官家…快来看呐……”
李淑妃蹙着眉,露出不忍来。一向柔弱示人的良妃,此刻也有几分不耐。这个时候,叫什么“官家”,又有何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平白犯了众怒。
李淑妃示意自己的两个宫女,那二人便上前,想要拉章贵妃起来。不料她躺在地上,以手拍地,梨花带雨,哭号不止。
两个宫女无奈,看向李淑妃,李淑妃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看向与她对坐的沈嫣。沈嫣无奈,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起身。
“都是天子枕边人,何故做无知村妇状?徒惹人笑话!”沈嫣站着,低头睨了一眼玉体横陈的章贵妃道:“再有吵闹不休的,就到宫外去吧,求着军爷带你去找官家,为你做主!”
章贵妃一听这话,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那帮凶神恶煞的军爷,为首的更不是中原人士,瞧着绝非善类。章贵妃脑子终于看清形势,这才哭声低了下来。
曹丽妃是好好站着的,自然不会觉得这话是说的她,得意地剜了章贵妃一眼,这才回到自己的位次上去。
沈嫣又回到李淑妃身边,与她耳语几句,两人又都起身。
李淑妃说道:“不管从前是得意还是失意,如今大家都被封在这里,祸福难料,众位姐妹们更应和衷共济才是。过去种种就不必再提了!”
沈嫣也象征性地劝了几句:“天气热,难免心烦气躁的,各位姐妹们都静静心吧!”
沈嫣来自现代,对宫中这种雌竞扯头花的事情不感兴趣,何况她对皇帝也没有感情,更加犯不着为了这个抛弃她的男人,跟别的女人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沈嫣也知道,其他嫔妃们对章贵妃是极为不满的,于是她也不愿意为了一个章彩嫆,开罪其他妃嫔们。
所以等军爷们来送饭菜、水和柴火,其他妃嫔们故意把章贵妃挤开、最后才让她取用,听到她喊渴,自己有水、也不愿意让给她喝,举凡种种,沈嫣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到了第七日,宫外似乎有了动静。
沈嫣便让饶凤悄悄去打听,饶凤便与那些先锋军的军士们套近乎,得了消息又来回禀李淑妃和沈嫣道:“淑妃娘娘,贵嫔娘娘,老奴听说,官家……呃……从前的官家要行禅让礼…”
沈嫣听了,微微点头,一切都如她所料,挺快的。
邵榄最让一众大臣背后嚼舌根的一点就是,登基十七载,却无子嗣。他已过而立之年,后宫中却从来没有喜讯传出,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怪不到女人头上。
若行禅让之礼,那些旧臣们想来也不会太反对。所谓变节,也要说得过去的理由,有个台阶可以下,不至于姿态太难看。
李淑妃急问道:“那新君何时登基?又预备如何处置我们?”
饶凤支吾两声,有些答不上来。
沈嫣笑道:“淑妃姐姐不要急,按照旧制,必要三辞三让、做足姿态才行,想来这是第一次呢,我们还得再等等。”
饶凤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恭维道:“还是贵嫔娘娘看得透彻,我问了那军爷,‘何时行登基大典呢?’他说:‘不在这一时片刻。’”
沈嫣问道:“是那位段将军说的么?”
饶凤道:“正是!”
段将军正是那一日她们见到的叛军首领,看着是契奴人,令人心生畏惧。听饶凤说,他是邵椼座下的先锋大将,深受重用。
那天晚上,沈嫣她们时隔七天又尝到了荤腥。便是用水也方便许多,两个太监被允许去昭阳宫旁的井中取水。
都珂和耐雪伺候着沈嫣擦洗了一遍身子,又留出一桶来洗头。
啊,舒服!
来自现代的她,真不能忍受大夏天的、七天不洗澡的日子,她沈嫣就算来自现代的工薪阶层,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都珂和耐雪又就着沈嫣用过的水,擦拭了一遍。沈嫣见了,叹道:“你们也受苦了,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
都珂道:“来了宫里也算见识一回了。我们家十一个孩子,都是大的用了小的用,我入宫前,从没用过这么干净的水呢!”
哎,这万恶的古代啊!
李淑妃这里,隔着屏风也用完了水,来寻沈嫣说话。“妹妹,你素来聪明,”李淑妃抓着沈嫣的手,有些发抖,问道:“你说说,我们的命运何去何从?”
沈嫣想到她们那个世界南唐李煜的例子来,李煜后来获封违命侯,一众嫔妃也就跟着他入了侯府,从妃子变成姬妾。野史记载,小周后被频频召幸入宫,回来大骂李煜“缩头乌龟”,日子既屈辱又痛苦。
这邵椼将她们关在此处,莫非也要做此打算么?不过李淑妃和她沈嫣都无艳名,未见得会凌辱她们。可是,章贵妃呢?她又何辜呢?
想到此处,沈嫣也不由地胆寒,凝神片刻,叹息道:“淑妃姐姐,我们也只能做好打算,若是能逃出宫去就好了。”
李淑妃道:“我们的家乡都在南面,前有西戎来犯,后来百越又不太平,南北音讯隔绝,我们是回不了家的。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沈嫣入宫七年,做了贵嫔之后才往家里送信,这才辗转得知,原来她父亲已于四年前在任上去世了,那个家也不能称之为家了。她若逃出宫去,也不会回老家的,还不如去永春投奔外祖家里,至少小舅舅是疼她的。
当时沈嫣听了一耳朵晋北军发的檄文,其中有什么“佳丽三千,宫女两万,旷夫怨女,终伤天地之和;好色荒淫,骄奢无度,无子无女,实乃上苍之惩戒……”
因此,沈嫣对邵椼会怎么处置她们,其实也有所猜测,不过她不敢说出来,以免吓到了李淑妃。
如此,众人又是心惊胆战地等了二十多天,新帝终于登基了。众位妃嫔们也等来了命运的判决。
新帝邵椼论功行赏,将各位嫔妃分赏众位有功之臣,按功劳大小,依次分得地位由高到低的宫妃。又放出宫人三千,若愿意嫁给下面军士的,自去报名,余者自行回乡。
李淑妃又惊又怒:“好女不侍二夫!新帝…新帝怎能这么做?”
沈嫣拍拍她的手,低声提醒道:“这话不能说,免得招来祸事。”这话还有一句“忠臣不事二主”,李淑妃这句话是要得罪所有旧臣么?
沈嫣又劝道:“淑妃姐姐把邵…逊帝呃…违命侯当丈夫,可是他抛弃你逃走,夫妇之义已绝,姐姐又何必为他守着呢?不值当!”
没错,巧合的是邵榄也被封为了违命侯!
李淑妃逡巡其他嫔妃,见不少人露出喜色,想来心中是愿意的。她不由自嘲一笑,宫中这么多女子都像守活寡一样,如今新帝新令一出,她们倒像再世为人似的!
邵榄,为人君、为人夫,都何其失败!
李淑妃仰天太息,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此时饶凤走了过来,说道:“官家有令,出宫的女子一律不准带金银首饰,只能带一个包裹、些许衣物,娘娘们入的也是功臣之家,一切都是尽有的!”
众嫔妃听了,都很不满,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敢跟新帝去理论么?
饶凤又走向了李淑妃和沈嫣,瞥见沈嫣这里早已准备好了,她头上也早就换了乌木簪子,不由暗叹:这位娘娘才是明白人。
迎着她们询问的目光,饶凤道:“淑妃娘娘要去魏国公府上,而贵嫔娘娘则去靖远侯府上……”
怕两人不知道,饶凤又道:“魏国公便是崇安节度使石破云石大人,如今新封了魏国公;而靖远侯,贵嫔娘娘也是见过的,就是那位殿前司都指挥使段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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