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就好了。布莱尔紧紧地盯着前方,雨水铺天盖地地浇在她的脸上,她不断地眨着眼睛,想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一点,但最终还是没有如愿。约瑟夫在旁边紧紧拉着她的手,当她意识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时,她知道,约瑟夫也快走不动了。
这里够远了吗?这是布莱尔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念头。
面前一片昏暗,模糊不清,细小的光点在雨幕里明亮温暖地像是一个梦境,她蹒跚着拉着约瑟夫一步一步地向灯光挪去,最后无力地倒下了。
“小姐!这里有两个孩子!”
“什么?”
一个身影从马车里走出来,快速地查看地上裹满了脏水的两个孩子,然后和马车夫一起把他们抱起来送进马车。
马车的轮子骨碌碌地再次转起来,最后隐没在了细密的雨幕里。
身体被温度正好的清水覆盖,然后被轻柔地擦洗,最后被套上柔软的布料。布莱尔昏昏沉沉地被做完这些事情,然后被送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她最后的印象是一只覆盖在她额头上的手,那是一只有着薄茧、有着热度的柔软的手。无法言说的感觉安抚了她稚嫩的,使用过度了的心脏,她真正地昏睡了过去。
当布莱尔睁开眼睛的时候,橘色的光芒已经透过窗户撒在了她身上,即使她的发丝粗糙又脆弱,它们也在这样的光芒中闪闪发光。她惊慌失措地坐起来,眼睛颤抖着扫视周围的一切,不管是雕着花朵的胡桃木家具,还是绣着暗纹的光滑布料,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我已经死了么?这里是天堂?”她抬头刚看了一眼周围就垂下眼,不敢多看,担心神明居住的地方会灼伤自己的眼睛。她低声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扣在一起。
“非常抱歉,亲爱的,目前我们都还没有进入神明的居所。”一个平静低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吓得布莱尔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位黑发的女性,她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的五官平淡又端庄,深蓝色的眼睛在背光的环境下看起来更像灰色。
她正和布莱尔对视着,虽然并没有露出笑容,但是声音却是平稳而温和的。
“你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合起手上厚重的书本,将它放在床头,发出一记轻轻的声音。
这并不明显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把布莱尔惊醒了,她快速地想要翻下床,却被那位女士更快地按住了。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想你还是得在床上继续修养一阵。”她一边说着,一边帮着布莱尔在床上坐得更舒服一些。“想要吃点东西吗?你已经睡了一天半了。”布莱尔呆呆地顺着她的动作,就在她将要重新将头靠在那只柔软的大枕头上时,她一下子又坐起来,“约瑟夫!我的弟弟!”她紧张地抓住身边那位女士的手,“您有没有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孩?他怎么样了?”她用的力气不小,但那位女士并没有表现出不悦。
“他很好,正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黑发的女性拍了拍布莱尔的手,“他淋了雨,又走了那么多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发起烧来像是要熟了,不过昨天已经叫了药师来给你们都看过,开了药。”
“谢谢您......”布莱尔放松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另一个人的手,“真是抱歉!我没有弄伤您吧!”“不用担心,你并没有弄伤我。”黑发的女性摇摇头,露出一个幅度并不大的笑容,“我去给你带点米粥上来,你和约瑟夫现在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不过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布莱尔。”布莱尔低着头,紧张地把盖着的被子抓出皱褶。“好的,布莱尔,等我一会。”女士轻轻地摸了摸布莱尔粗糙的头发,“拉芙蒂亚,这是我的名字。”她转身出门,不一会就端了一只长盘上来,里面放着一碗淡白色的汤,旁边还放着一碟像是腌制过的蔬菜。
拉芙蒂亚将长盘放在另一个床头柜上,轻声问布莱尔:“有力气自己吃吗?”“我可以的,夫人!不用麻烦您......”布莱尔小声地说着,自己拿起木质的勺子,小心地在最上层舀了一勺,却被拉芙蒂亚轻轻地拉住了手腕。“米在下面,把勺子往下沉一点吧。”布莱尔停了下来,听话地照做。
在第一口温热的米汤划入喉咙之前,布莱尔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饿,但是吃下第一口后,好像整个身体都被唤醒一般,她把米汤送入嘴里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拉芙蒂亚不得不再次拉住她的手腕,以免布莱尔呛到自己。
那种摄人心魄的恐惧和大雨淋在身上带来的寒意,以及那双冰冷的,像蛇一样的红色眼睛被房间内温暖的光芒,木质家具散发出的清香和平静温和的拉芙蒂亚的眼睛替代,让布莱尔的身心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夕阳的光芒逐渐地暗下来,拉芙蒂亚打开门,向门外说了些什么,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女便进入了布莱尔住着的房间。“你的弟弟醒了,我去给他送一些吃的。”拉芙蒂亚摸了摸布莱尔的头发,“玛丽金姐姐会在这里,你可以和她一起在房间内走一走再上床休息。”
“好的,夫人。”布莱尔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乖巧地答应了拉芙蒂亚。
“不用叫我夫人,布莱尔,你可以叫我女士。”拉芙蒂亚将床旁的长盘端起来,向玛丽金点了点头。
玛丽金是个有着棕色头发的年轻姑娘,脸上总是带着热情的微笑,她的笑容让布莱尔更放松了一些,于是她乖乖地牵着玛丽金的手,让玛丽金带着她在房间里转圈。
“你的身体还好吗?小姐很担心你们呢,她害怕你们吃了药师给的药后会起小红点,或者呼吸不顺什么的,哦!对!她说那叫过敏!”她说话的速度很快,词语像是一颗颗小豆子一样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我的身体没有不舒服,但是我不知道约瑟夫的身体怎么样......”布莱尔慢吞吞地说,她抬头看着玛丽金,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词,“小姐?拉芙蒂亚女士她,是不是很厉害的有钱人呀?”她看了看周围漂亮的家具,“是......公主吗?”“哦天哪,你真可爱!”玛丽金一下子笑出来,“没错,小姐确实很厉害,但她不是公主。”“哦......”布莱尔没有猜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用力抓了一下玛丽金的手,“姐姐,我想去看看我的弟弟,我可以去吗?”
玛丽金想了想,答应了她,她把布莱尔抱起来,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布莱尔?”拉芙蒂亚将手中的木勺放下,约瑟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姐姐!”他的声音里包含喜悦,玛丽金就把布莱尔抱过去,让两个孩子拥抱在一起。
“姐姐,姐姐。”约瑟夫紧紧地抱着布莱尔,连米汤都忘记了,拉芙蒂亚只能拍拍布莱尔,让她把鞋子脱下来,然后再让她和约瑟夫躺在一起。她再次拿起勺子,耐心地把那些米汤都喂到约瑟夫的嘴里。“你们的感情真好,不如今晚一起睡吧。”拉芙蒂亚笑起来,感觉很有趣的样子,“明天你们就能慢慢地多吃一些东西了,现在再休息一下吧。”
约瑟夫乖巧地闭上眼睛,马上会睡着的样子,拉芙蒂亚把他床前的餐盘递给玛丽金,自己则再次走到布莱尔身边。
“你是个了不起的姐姐,亲爱的。我们明天见。”说完后,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布莱尔的额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布莱尔呆呆地躺着,摸了摸被吻过的额头。
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到连眼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在太阳的第一缕光线照进房间的时候,布莱尔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松软的床铺和身边弟弟温热的身体让布莱尔放松下来,她不自觉的蹭了蹭自己的枕头,柔软的布料再一次提醒她:他们并不在家里,他们的家......布莱尔愣了愣。
他们的家......已经没有了。
红色眼睛的恶魔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让一把小刀先后捅进了父母的胸口。
她抱着弟弟,紧紧地捂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紧张地要求他不要发出声音。约瑟夫听话地闭上双眼和嘴巴,她则紧紧地盯着橱柜外发生的惨案。她看的那么用力,连闭眼都忘了,直到面前的场景变得模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渗出了眼泪。
她害怕地颤抖着,却不敢放松捂着约瑟夫眼睛的手,她和约瑟夫在橱柜里呆了很久,直到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才敢放开约瑟夫自己走出去。
父母当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血迹染红了他们粗糙的衣物,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那是两双橄榄绿色的眼睛,现在因为死亡而像是被污染了很久的池塘。布莱尔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却连替父母把眼睛闭上都不敢。
“不行,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她紧张地想。
他们长得和父母太像了,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们得跑,跑得越远越好。
布莱尔把约瑟夫从橱柜里拉出来,直接拉着他上了楼梯,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的遭遇说明白,约瑟夫并没有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读懂了姐姐的表情,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姐姐来到他们的房间,帮着姐姐把她给玛丽婶婶帮工攒下的一点点银币装进衣服里。
布莱尔拉着约瑟夫的手,从他们房间的小窗户看了看下面,确认真的没有人了之后就快速地跑到森林里。
镇上有不少人会进入森林狩猎或者伐木,所以在森林里找到一条明显的道路并不难,但是那条道路在不久后就断掉了。
再往后就会进入森林的深处,并没有太多镇民会继续往下走,那太危险了,他们不想要在森林里丢掉性命。
但布莱尔和约瑟夫已经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于是她抱了抱约瑟夫,勉强地带着笑容和他一起走进了森林深处。
他们跟着一条小溪走了很久,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只能找一找有没有低矮的长着果子的小树。或许神明也在怜惜这两个悲惨的孩子,他们的确找到了不少能吃的野果。
只是他们真的都太年幼了,即使布莱尔有着强烈的念头想要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但他们的肢体逐渐变得酸软,饥饿和紧张软化了他们稚嫩的骨骼和肌肉,让他们最终无助地倒在了另一条明显的路边,最后被名为拉芙蒂亚的女士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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