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总管突然发难:“大胆,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江伊一愣,连忙提起裙子下跪。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可不能硬刚,毕竟上面那人掌握天下人的生死大权,他一发话,谁也救不了自己。
齐俊渊站出来替江伊说话:“父皇息怒,江姑娘不懂规矩,并非有意冒犯父皇。”
伍元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还望陛下恕罪。”
梁帝沉声询问:“看样子你们两个和她认识。”
齐俊煦恭敬回道:“是,江姑娘曾随凛公子来参加过儿臣的生辰宴,上次在正武门受了箭伤,也是国师大人帮忙医治的,所以这才有了渊源。”
“原来如此。”梁帝从龙椅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伊:“你起来吧。”
江伊的额头低伏在地面上,眼睛闭上又睁开,轻轻呼出一口气:“谢陛下。”
直到这时江伊方才看清梁帝的长相,威严冷峻,比之贺威还要冷厉几分,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眉眼之间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江伊说不上来,只觉得在哪见过类似的眉目。
一个小太监小跑进殿:“启禀陛下,席辰大人求见。”
梁帝负手而立,“让他进来。”
“是。”
小太监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稳步走来。
江伊一颗心怦怦乱跳,贺凛终于来了!
“参见陛下。”
“免礼,席辰,这位就是当初被你一箭射伤的姑娘,也就是将军府二公子贺凛的夫人。”
贺凛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只听他语气轻佻,侧身面对江伊:“哦?原来这位便是江姑娘了,上次情况紧急,实在迫不得已,还望姑娘见谅。”
江伊盯着那双熟悉的黑眸,瞧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就想笑,抿了抿嘴,使劲绷紧唇角,唯恐笑出声来。
不就是演戏嘛,谁不会咋滴!
“席辰大人不必多礼,我并未有怪罪大人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射伤姑娘就是我的不是,改天定亲自登门致歉,向凛公子和姑娘赔罪。”
江伊忍得辛苦,胡乱点了点头。
还登门致歉亲自赔罪,不就是顺路回家吗?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这家伙居然当着梁帝的面胡言乱语,乱说一通,可真有他的。
说来也怪,自从贺凛出现后,她那些紧张担忧是情绪全都一扫而空,仿佛有这个人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了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
江伊偷偷看了眼伍元,他的神情简直更为冷静,安安静静地待在齐俊渊身边,一整个天上谪仙的清冷模样,显得格外的生人勿近。
果然,能与贺凛做朋友的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
“江姑娘,朕听闻马漳上断头台的时候,你曾顶着风雪去送他,还带了他爱喝的逍遥酿,朕很好奇,这个人当初绑架过你,害你受伤,你又为何专门去送他一程?你要知道,他可是叛臣贼子,如果今天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朕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江伊暗暗抽了口气,不愧是皇帝,这种事都知道,甚至连她带了什么酒都一清二楚,佩服。
等等,该不会是贺凛借皇帝的嘴来逼问她的吧?!
“回陛下,我被王爷绑架之时,曾听他讲过一个故事,听完之后觉得里面那个男人实在可怜,又想知道他的结局,实在好奇,这才大胆追问到刑场之上。”
梁帝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觉得那名男子可怜?”
江伊毫不忌讳地回视他:“是,可怜,但又不止可怜,还有可恨、可敬之处。”
两人掐头去尾的对话,听得人一头雾水。
贺凛虽不知江伊所说的故事是什么,却明锐察觉到了上面那人的情绪变化,是不易显露的气愤,空气骤然冰冷几分。
太监总管的头佝偻得更低了,大气也不敢喘。
显然这个故事跟梁帝有关。
大殿内只有江伊没有发觉气氛的僵硬,或者她意识到了,才会故意开口刺激梁帝,行事未免太过大胆。
有时候就连贺凛都很佩服江伊的胆色,这并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来自骨子里的自信与傲气。
“陛下今天宣我来,应该不止是让席辰大人道歉来的,陛下应该很想听听王爷讲的这个故事是什么吧?”
梁帝默不作声,掩去龙袍下攥紧的拳头。
太监总管作为梁帝肚子里的蛔虫,站出来喝道:“大胆江伊,你可知罪?”
殿内众人不明所以,视线落在江伊身上。
她勾唇一笑:“请问公公,我何罪之有?”
“你……”
“好了。”梁帝出声打断,转身高坐与龙椅之上,一只手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说:“朕今日有空,且听听马漳的这个故事,你说吧。”
江伊笑笑,在大殿上来回踱了几步,声音不轻不重,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个是皇子,而另一个是将军之子,他们少年相识,为了共同的理想征战四方,后来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两人更是承诺彼此相互扶持,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可是天不遂人愿,两人竟然同时喜欢上了一名女子,皇子抢占先机,登上皇位后便娶了她做自己的妃嫔,而另一人伤心欲绝远走他乡,等到远方再次传来故人的消息,却是心爱之人死于后宫争斗,连她的孩子都没能幸免,于是他连夜赶回,闯入皇宫中质问皇帝,得到的却是一句意外,男人不信,从此两人决裂,发誓要替女子报仇雪恨,隐忍蛰伏数十年,最后却没能逃脱厄运,死在了一场兵乱之中……”
江伊讲完了,大殿内寂静无比,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能听不出来故事里的皇子和将军指的就是梁帝和马漳?
“如何陛下,你对这个故事可还满意?其实说白了,无非也就是俗套的爱恨纠葛罢了。”
“放肆。”
声音低沉冷冽,像是淬了一层寒冰。
殿内众人齐齐下跪,唯有江伊一人站立不动。
别看江伊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也慌得要死,毕竟上面那人有着生杀大权,没人能不害怕,惹怒他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天子一怒,轻则九门覆灭,重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江伊用力掐了把掌心,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不慌不慌,老娘可是女主!一定没事!
良久,梁帝终于开口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过于潦草了吧,你怎知他死于一场兵乱,而不是被抓住砍了头,毕竟造反可是死罪?”
江伊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紧张与恐惧,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猜的。”
“哦?是吗?”
“我猜他宁愿死在那场兵乱之中,也不会承认自己这些年做错了,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梁帝陷入了沉思,一双眼眸中宛如蒙了一层灰雾,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都下去,你留下。”
梁帝屏退了所有人,唯独让江伊留了下来。
贺凛转身之时,专门看了她一眼,江伊偷偷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没问题。
太极殿前,三人矗立停下脚步回看。
齐俊渊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是真没想到贺凛的娘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借由故事妄议朝政就算了,竟然还敢暗讽他父皇?!
换做旁人,恐怕旁人恐怕连提起马漳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有一个弟弟,名唤齐俊珩,乃苏妃之子,不过他在五岁那年不幸夭折,想来江伊讲的故事是真的。
“伍元,你说贺凛知道他娘子在大殿上说的这些话吗?”
伍元不经意地看向一旁戴着面具的席辰,抿嘴浅笑:“应该知道吧。”
“如今看来江姑娘果真豪爽,直言不讳,席辰大人你说呢?”
贺凛:“嗯。”
伍元眸中浮现些许揶揄的笑意……
殿内,梁帝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朕很好奇,马漳为何偏偏对你讲这个故事?”
江伊就猜到他该这么问了,于是把右手边的袖子稍稍拉高了点,她手腕上正戴着一枚翠绿的翡翠镯子。
未等江伊开口,梁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小臂,眼神阴狠冰冷:“朕问你,这个镯子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敢问陛下,那名女子可唤苏婉?只可惜这镯子并非她的,而是来自她的妹妹苏桐所有。”
苏桐?!
梁帝想起来了,他的婉儿的确有一个孪生姐妹,名字就叫苏桐。
“你说什么?”
江伊暗道自己果然没猜错,继续解释:“陛下没听错,桐夫人正是苏妃娘娘的亲妹妹,这手镯她们姐妹俩各有一只,这只便是桐夫人送给我的礼物,王爷也是看了我手上的镯子才决定告诉我那个故事的。”
“什么桐夫人?”
“陛下难道不知贺威将军的二夫人便是苏妃娘娘的妹妹——苏桐吗?”
……
“姑娘,我就送你到这了,一路走好。”
江伊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宫里能做到太监总管这个位置的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吗?怎么到她这说话这么难听,像是要给她奔丧一样。
再回想起刚才与梁帝说的那番话,江伊觉得也差不多到自己的死期了。
啊啊啊,人怎么能闯出那么大的祸!
她实在没忍住拍了下自己的嘴,祸从口出啊!为什么就是记不住!该打!
直到看见台阶下站着的三人,江伊苦笑了一下,提起裙摆小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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