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衡示意她重新握好毛笔,再包裹住她的手,“不行,你还是尽早习惯我。”
当初她哪给自己什么慢慢来的机会,横冲直撞撞进他心里,如今他当然不会答应苏樨的“非分之请”。
“……”苏樨傻眼了,他怎么这样的?
苏樨松开毛笔,抬手去捏姬玉衡的脸。“你是不是被谁附身了?我那个温柔贴心的小哥哥呢?”
姬玉衡握住她的手腕,“别闹了赶紧写。”
写信的时间过得很快,苏樨依样画葫芦写完一封信已经夜深。
她在宫里调整过来的作息让她打了好几个哈欠,但她不太愿意去睡觉,只想跟玉衡小哥哥腻在一起说话。
苏樨的声音都有些干哑了,眼皮也有些耷拉下来,但依旧磨磨蹭蹭地装信封。
姬玉衡便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等着她封装。“还不想去睡?”
苏樨摇了摇头。
“还想跟我说什么?”
苏樨想了想,依然还是摇头,她今天好像把想说的话都说掉了。
逸云庄夜里还有巡逻和守卫的家丁,姬玉衡牵着苏樨走过时特地提醒了一下好让她能在这安心住下。
他知道苏樨在囚车上的经历后再也不敢夜里入睡,只敢挑白天的时间补觉。
他也知道苏樨每夜都睡不深,随便的一个声响便会让她惊醒。
除掉那些小喽啰容易,除掉她心底的阴霾不易。
南厢房的主卧和客房就在隔壁,姬玉衡带苏樨来到南厢房的主卧,在梦荷震惊的眼神中把主卧让给了苏樨。
苏樨不明所以地走进主卧,梦荷随在后头,让两个小丫鬟放了洗漱的巾帕和脸盆,道:“公子怕姑娘夜里害怕,特叫奴婢夜里在外间守着姑娘。”
苏樨“啊”了一声,连忙推拒说不用。
梦荷愣了一下。
苏樨笑道:“梦荷,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梦荷点头,“那姑娘若是夜里有什么需要的,您唤外头的守卫来找奴婢就成。”
苏樨洗了把脸躺下,盖上被子,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苏樨一下子想到了今天在书房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当时她脑子里乱飘着黄色废料。
现在,她一闻到这个味道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由骂道:“妖孽啊,这谁顶得住啊。这是他的被子吧,他是几个意思啊!”
隔壁的姬玉衡躺在床上,听见苏樨恼羞成怒的骂声,淡笑着弯起了眉眼。
南厢房是他少时的住所,自从有了将军府以后他便很少回来,但屋子里的东西一直没动过。
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那是他一贯常用的檀香,有安定宁神之效。
苏樨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很快就在檀香和想入非非中睡去了。
这一觉是她牢狱之灾以后睡得最香的一个觉。
苏樨一觉睡到了清晨窗外鸟鸣不停,她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穿衣束发,走到屋外。
屋外已经有两个丫鬟站着了,是昨天跟在梦荷后面接待她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兰舟,一个叫青棠。
还没等苏樨开口问在哪里洗漱,青棠精神抖擞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姑娘起了,我去给姑娘端水洗漱。”
苏樨正要说不必麻烦了,那小姑娘已经麻利地跑远了。苏樨堪堪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无语地看向另一个小姑娘兰舟。
兰舟恭恭敬敬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苏樨干干笑了一下,“我原本打算自己去的。”
兰舟道:“姑娘是公子的客人,哪有让姑娘自己动手的道理。”
苏樨看向隔壁房间,兰舟立刻知会,道:“公子一早起了,出门去了。”
苏樨很是疑惑,“你们公子每日都这么忙碌?大清早就出去了?”
兰舟诚实道:“奴婢不知。”毕竟姬将军甚少回来一趟。
苏樨也没追问下去。
青棠端着水过来,问道:“姑娘想在房里用早膳,还是去烟火堂?”
“你们公子在哪里用的?”
“烟火堂。”
“那便去烟火堂。”
烟火堂位于逸云庄游廊侧厅,正厅是接待贵客的听雪堂。
跟她的房间一样,烟火堂的摆设看着都朴实无华,桌椅设计都以木头的自然纹理和生长形态为基础,颇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梦荷让人端了几个热腾腾的早点上桌。苏樨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在想明天早点起和他一起吃早饭。
姬玉衡是在她吃完早饭在游廊抱着一棵大树神游太虚的时候回来的。
她起的时辰倒比他所知的要早。
“抱着树作甚?”姬玉衡在她身侧站定。
“吸取天地精华。”
“看来逸云庄的待客之道值得改进,不给饭吃,让我们的贵客饿成仙子了。”
苏樨道:“没有,我用过早膳了。”
苏樨站在树下,天光渐亮,点点落在她的小脸上。
她很不自在,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冷场了。明明只是相隔一年,怎么变得跟陌生人似的,又别扭又尴尬;明明昨天许了终身,怎么会这么疏离?
苏樨表情僵硬,眼神乱晃,身体不自在地在晃动。
姬玉衡轻轻叹气,“我还饿着,你陪我?”
苏樨有些惊讶,双脚自动走到了他身前,“做什么去了?”
“去取我娘的遗物。”姬玉衡牵过她的手,拿出了一个水润通透的翡翠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苏樨的手腕太细,空落落地带着镯子,她好不习惯。但是她听到这个镯子的来历,又默默地把镯子往小臂中段戴。
饶是苏樨不太懂这些珠宝的门道,只觉这光泽通透得不像通货。
“这镯子这么贵重,我戴着万一被抢怎么办?你岂不是人财两空?”
姬玉衡心想说这个还算是他家不怎么起眼的。
“不算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因我爹送我娘的第一个礼物,我娘很喜欢。”
“真的假的?”
“你可以找个当铺问问。”姬玉衡这么说就能确信苏樨不会去问。
苏樨果然相信了。
姬玉衡在吃早饭时,苏樨就坐在他身侧,在晨光中举着手臂左看右看。梦荷见了,笑道:“姑娘这镯子可真漂亮,很衬姑娘的肤色。”
苏樨报之一笑。
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迫不及待地送给了自己。
苏樨戴着镯子,这会儿那种喜悦才从手腕上丝丝的静脉沿着血管蔓延开来,汇入她的心房,再由心脏喷涌到全身动脉,她整个人一下子燃烧起来。
嘴角的弧度比瓷勺子还难掰弯。
苏樨小声道:“那我替你先保管吧。”
“有劳苏姑娘了。”她的小表情落进姬玉衡的眼底,就这样轻易地把喜悦的情绪传染给他了。
今天其实没什么事。
苏樨没有那种去陌生地方旅游一样特种兵暴走的冲动,现在她对小哥哥的兴趣程度比繁华的晏京大街要高。
苏樨一整天都沉浸在镯子带来的喜悦中,以至于日课练字时都忍不住哼起了歌。
姬玉衡坐在榻上翻阅江湖小传,渐渐地,目光就转移到了苏樨的身上。
苏樨无意间抬头,正好对上姬玉衡凝视的眼神,她恍然回过神来自己都哼了什么歌,说谎不打草稿,“我乱哼的啊。”
不说,原本姬玉衡打算放她一马。
但她自己要提起。
姬玉衡便道:“难怪那日你会问起会歌舞如何。”
“那你说我靠这才华能吃上这碗饭吗?”
“没听清,你再唱一遍。”
苏樨顿了一下,“我乱哼的,我哪记得住?”
姬玉衡摇头,“你这才华,华而不诚实。”
苏樨哼哼唧唧地写完两大页纸,立刻放下了笔,拿过一旁备用的宣纸盖住了自己今天的课业。
孰不知满脸的心虚早已出卖了她。
姬玉衡走到她身侧,抽过她手里的宣纸,看到工工整整的两大页纸,上头满满的全是“玉衡”二字。
他又好笑又无奈,卷着手里的书敲了一记她的脑袋。
苏樨鼓着嘴控诉道:“这两个字太坏了,特别是这主人还在我眼前晃。”
“竟是我的不是。”
“谁让你这么惹眼的。”
姬玉衡在她身侧坐下,抽掉写着他名字的两页纸,翻了一页江湖小传摆在她面前,“重新写。”
苏樨瞪大了眼睛。
哇,他好严格!
她都这么……
苏樨摇头,学着他的语气,迎着头皮感叹,“你这冰山,春日都化不开。”
姬玉衡垂眸,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温声道:“樨樨,一码事归一码事。”
苏樨一转头就能对上姬玉衡近在咫尺的脸,那神颜就在眼前,她的呼吸就能触到他的脸。
她脸上的温度瞬间跟热水瓶炸了一样爆裂滚烫。
还好苏樨的氧化锆硬嘴一向隔热效果好。她扬了扬下巴,指着那一页他的名字,“这算哪一码事?”
“算你能写。”
“……”
苏樨克制住了翻白眼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在期待什么?
姬玉衡随意翻到的那一页小传讲的是一个民间奇葩事,故事很短,但苏樨有好些字不认识。
虽然大致能猜出文意,生字不影响阅读,但本着勤学好问的好学生态度,她指着生字文姬玉衡。
姬玉衡解答时根据文意释义,又引申一二,从名家经典到诗词歌赋,苏樨听着他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声音,渐渐地走了神。
姬玉衡低头就能看见她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小眼神,拍了她后脑勺一记,“认真点。”
苏樨撇撇嘴,“我强烈要求换老师。”
一上午在打打闹闹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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