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自家小郎君和郎君即将回府,柳家二房热闹的好似开了锅。那厢柳二夫人叮嘱完了四喜,便赶忙回到自己院中张罗。
距离上次一别,夫妻两个已有大半年未曾见面。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将人盼回来,自然要盛情迎接一番。
正当闫十娘在指挥下人更换屋内装饰的时候,猛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夫人,我家娘子不见了!”
听出了这是四喜的声音,闫十娘心中顿时一惊,手中的梅瓶差点扔在地上。
众所周知,王五娘天生痴傻,素来不喜出门。自打她嫁到柳府这半年多来,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由四喜带着去六安居给老夫人请安,平常几乎从未走出过自己的院落。
眼下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个中定有离奇。
情知婆母对这个孙媳妇的重视,闫十娘也不敢耽搁,忙放下手中事务,带着身边下人出去寻找。
从女眷居住的内院,一直找到了仆子供事的外院,那王五娘竟好似人间蒸发一般,莫说活脱脱的人,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无人瞧见过。
意识到事情严重,闫十娘也不敢隐瞒,当即禀报给了柳老夫人。王五娘失踪的消息一出,立时之间,阖府哗然。
不顾漫天风雪,柳老夫人命令下人出府寻人。几十上百的仆人从府邸奔涌而出,纷纷散入落城的大街小巷中。
正当此时,在柳府后门处,一辆送菜的驴车正晃晃荡荡从府里驶了出去。看见身边奔跑而过的人们,车夫甚是好奇,连忙勒住缰绳打听道:“嫩这是在跑啥?”
下人气喘吁吁摆手,边跑边道:“我家娘子丢了,眼下正奉命寻找呢……劳烦你这几日留心着点,若是能找到人,我们老夫人定然重重有赏。”
“哦……得嘞。”车夫嘴上答应一声,实则并未往心里去。毕竟这落城天大地大,就连柳府都找不到的人,他一个送菜的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除非是老天爷开眼。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车夫认命的叹息一声,驱赶毛驴继续往前走。
小车吱吱呀呀,七拐八拐的过了坊市,又过了几条街,最后行驶到了另一户人家的后门。与那门里的人打了一声招呼,车夫便张罗着往院里搬菜。待他离去之后,就见那装着大白菜的篓子里一阵骚动,而后冒出一个脸颊圆圆的小脑袋来。
露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生的眉眼弯弯,颇有些富贵相。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之后,这姑娘起身,姿态从容的跳到了地面上。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锦兰对襟团花长衫,内罩水粉色齐腰襦裙。天气寒冷,姑娘瑟缩的紧了紧领口,伸手从另一个菜篓子里掏出个花布包袱潇洒的背在肩上,而后左右环视一圈周围环境,扭头冲进了身左侧的一条巷子里。
说来也巧,打车上跑出来的人正是裴九。此番之所以能顺利出逃,说来还要感谢四指那丫头。若不是她嚷嚷紫环中了邪,满院子的下人也不会跟出去瞧热闹。
紫竹居里的下人本就不多,一半跟着四指跑出去疯,余下那几个又被四喜指使的团团转,无人看管之下,裴九便瞅准机会溜了出去。
生在商贾之家,裴九极为擅长筹划。当初她发觉自己寄身在王五娘身上的时候,心中便做的是两手打算。
倘若能住的舒适,暂且就先这么过着。若是实在不能适应,那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故而在之后的日子里,裴九无时不刻都在给自己谋划退路。
也幸亏王五娘这特殊的情况,自打嫁过来之后,她就一直闷在紫竹居里。裴九推测,除了上头那几位夫人,应该没有几个人见过王五娘的样貌。
是以,她当时冒了点险。只简单给自己装扮了一下,收拾了点金银细软,趁院里下人不备,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紫竹居。
一路上跟她想象的情况没差太多,偶然遇到几个过路的下人,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直至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四指等人,裴九情急之下这才钻上了送菜的车。
没想到反倒是因祸得福,竟然如此顺利的出了府门。
只是因为藏身在菜篓子里,裴九并未看见挂在后门灯笼上的柳府二字。
倘若知道这王五的婆家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柳府,她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的选择离开。
傍晚风雪稍歇,灰蒙蒙的天空上隐约可见一轮正在下坠的日头。裴九出了巷子向西而行,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家药铺门前。
开药铺的是落城有名的郎中,姓张名钱,早年也曾在宫里供过职。后因诊脉疏漏,被圣上惩处之后驱逐出宫。
落魄之际,裴九的阿耶出手相救。后又出资赞助他开了药铺,张钱感恩,与裴九的阿耶结拜为异姓兄弟。所以若严格论起来,张钱算是裴九的叔父。
裴家在落城的铺子众多,眼下距离裴九最近的只有这处药铺。更何况她如今身上有疾,本也打算找个郎中给自己瞧瞧。故而也未深想,到了药铺门前便开始敲门。
往常这铺子宵禁时候才会关门,今日不知为何,未到天黑就挂了打烊的牌子。裴九锲而不舍的敲了半天,方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拖拖踏踏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妇人,年纪约四十来岁。一张脸生的方方正正,倒显得有几分英气。裴九识得此人,正是张钱的娘子。
劫后余生,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熟人,裴九心中止不住的激动。窜上前去伸手就要拉张娘子,却把对方唬的不轻。
侧身与裴九拉开一段距离,张娘子虚掩门扉,眼神戒备的望着裴九:“你有事?”
裴九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嗓子,又做出个诊脉的姿势。
张娘子道:“郎中叫人请到府里去了,最近都不在家。你若想瞧病,须得十天半月之后再来吧。”
说罢也不与裴九纠缠,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裴九:“……”她本打算今晚就在此处宿下的,谁知对方竟然连个表达的机会都不给!
眼下这天色已沉,四周又无可以歇身的客栈酒楼,她一个妙龄女子,总不能在大街上跟叫花子挤一晚上。
心中的盘算落了空,裴九忍不住有些丧气。漫无目的的顺着青石路往前走,未过多久,发现前方不远处灯火阑珊,似有店家还在开门营业。
裴九心中一振,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尚未走到近前,却先捂住鼻子打了两个喷嚏。刺鼻的脂粉气熏得裴九眉头一皱。心下有了预感,抬头仔细观望,但见身前人影窜动,三五个妙龄男子搔首弄姿,正在门前拉客。
再抬头向上一瞧,就见那楼阁门扉之上,洋洋洒洒的落着藏娇馆三个字。
这处小倌馆裴九倒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落在这般偏远之地。眼下四处一片漆黑,这处繁华的妓馆就成了她当下唯一的选择。
正当裴九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时候,远远的瞧见对面过来一行人。
为首者是个骑着青马的男子,观年纪也就三十岁出头。这人衣着华贵,生的脑满肠肥,实打实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在其身后,七八个轿夫抬着一顶卷檐小轿。行至藏娇馆门前,那人一夹马腹,抬手勒住了缰绳。
门前站着的相公连忙迎上去,正欲往纨绔的身上贴,却见对方潇洒的一摆手,笑容猥琐的道:“今儿不要你们伺候,爷自己带了个野食儿。”
那相公一听便噘了嘴,伸手不轻不重的在纨绔腰上拧了一把,嗔怪道:“世子爷真是薄情。奴家倒要看看,这自带的野食有多么的新鲜。”
说着话便走过去将那轿帘掀开,借着灯光往里面瞧了两眼。随后那相公便略显夸张的捂住嘴,一张脸几乎要红成了柿子。
裴九距离那轿子有点远,自然是没能看见那野食的脸。不过这男子看男子么,想来也无非就那么回事。裴九身为一个审美观正常的女子,对这些小倌的喜好颇为嗤之以鼻。
正当此时,那纨绔一把就将轿子里的人抱了出来,四周随即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当看清了那人的脸之后,裴九却先是一愣。
被那纨绔世子抱在怀中的男子头戴青纱三山帽,身着飞鹤逐日的长袍,外罩青缣勾银线的开衫。观年纪约二十岁出头,生的是面如芙蓉,眉若春柳。远看如三月春山,云蒸霞霭、烟雨朦胧。近看则若皓月当空,熠熠清辉、璀璨夺目。
仿佛天然自带的一种吸引,这人即便闭着眼睛,却仍旧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许多相公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宝物似的,一个个都忍不住凑上前去。更有那色胆包天的,甚至想伸手摸两把解解馋。
裴九却始终站着没动。
掰着指头数了数,她与柳离已有五年多没见了。五年之间,她守身如玉,几乎快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望夫石。
反观那负心汉,不光出落的越发绝色,甚至就连男人都为之沦陷了。
看见那些人宛若苍蝇似的围着柳离,裴九咬牙切齿,抬手紧了紧拳头。
倘若娶了妻室也就罢了,毕竟同为女人,大家也没什么好争的。可谁能想到这人如今如斯堕落,当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去当个相公。
柳家好歹是个五姓七族的世家,难道竟然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么……就这样由着自己的儿子出来卖、身?
眼睁睁看着那纨绔将柳离抱进了藏娇馆的大门,裴九气的直哼哼。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给她头上扣绿帽子,倘若不出面教训教训那对狗男男,她就不是你姑奶奶裴九!
柳大白菜:说谁狗男男!(傲娇脸)
裴九:姑奶奶的大白菜,看哪头猪敢拱!
作者君碎碎念:裴九生在商贾之家,又因为幼年母亲早亡,所以教养相对宽松一些。裴父的本意是打算让她自己随便长一长,谁知道长来长去就……歪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