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够了，便又登上车，跑向信宫。

见人离开，小麻子弯着的脊背直了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下属，“咱们也该忙起来啦！”

在另一条街道，也有一批惊恐的人。他们一个个被捆成团子，杂乱地堆在街道的废墟里。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酷吏最恶毒的刑。

嬴政回到高台的时候，猫已经睡着，安安静静地卧在小医师的怀里。

那夏无且乖巧地跪坐在地，左手轻柔地顺着猫脊抚摸，右手摇着扇子为猫扇风，嘴里还哼着歌。

猫打着鼾，身体微微起伏，很是安宁的样子。

秦王坐回王座，冷冷问道：“你是哪国人？”

夏无且冷汗顿出，兜住猫俯身叩拜，“回王上，臣是正宗的秦人。”

这句话，多少有些讽刺秦王可能出自吕不韦的意思了。

待人反应过来，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嬴政哼了一声，“把猫给我。”

猫回到男人怀里，眉头立刻蹙起，喉咙咕咕地叫着。梦里烦躁地翻着身，很不安宁的样子。

嬴政笑得凄厉，“在我这里，你就那么不舒服？”那只大手滑向猫的脖子，轻松便将之环住。只消他稍微用力，猫就会活活地被掐死。

朕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活着是朕的，死了也是朕的!

但这念头刚浮起，立刻把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甩开手。

猫脖子一圈的猫已被汗水浸湿，凝作个圈儿。

一旁的夏无且害怕得脸色煞白，见人终于松手才默默地舒了口气。

叶小满醒来的时候，瞧见男人沉默的脸。那双眼轮转着瞥了他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叶小满低下头，不去看人。男人摸得更为用力，几乎要把猫毛给挤秃。

猫更是倔强，一声也不吭。

无限的沉默里，对面终于来了个赵王。

赵偃睡了一个白天，养足了精神。

第三局开始。

赵偃用尽平生的棋艺，一步步艰难前进。

嬴政心里混乱，棋下得乱七八糟。

一进一退，战局反倒扭转了。

赵王大笑一声，意气风发，自信地布下一颗棋。

这一笑反倒把对面的棋手吓醒。嬴政摇摇头，开始认真下起来。

只三颗棋子，局势瞬变。

赵国的白棋再次被秦国的黑棋包围，走向死局。

赵偃，又败了。

最后一抹自信离开了那具身躯，使人像条软骨虫一般趴在桌上。

“第四局，赌你的命。开始吧!”嬴政一刻不停，他已经没了耐心，急着要结束。

国家没了他还能活，没了命那可真是死了!赵偃的筋骨彻底消失，两只眼睛里掉出眼泪。

这一局只下了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时光飞也似的从这个人身上跑过去。

嬴政每落下一颗子，这人的头发就白了一缕。

等棋布开，这人已经彻底白了头。年轻的肌肤瞬间长满老人才有的斑，皱纹流过每一处角落，爬上了脸。

“你输了，你的命朕就收下了。”嬴政冷眼道，挥手叫来守卫，“带他上刑。”

“等等!你们秦国不是最**吗？你对我用私刑，算什么法？你分明是说一套做一套!”老去的人低头瞧见台下那可怕的刑具，回光返照似的叫起来，拼命挣扎。

嬴政一句话便叫他闭上了嘴，“法和秩序不是生来就有的。等你死了，这片土地就会生出我们秦国的法。不会再有人被所谓的王孙公子绑到田庄里肆意毒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被凌辱。”

人闭上嘴，被押到了邢具上。

等待他的既不是虎，也不是马，而是一双鞋。

那双鞋以金石铸成，合在了一起。它比普通的鞋大上半截，这意味着穿上它，人一次只能走半步。

“时间不早了，启程吧！等你走完你们赵国的地，朕可以考虑放你自由!”台上的秦王挥挥手，告别了人。

两名守卫便驱着废王开始他的旅途。

无限夕阳余晖里，老去的王小步小步地走着，很久才走出跑马场。

叶小满低声叫着系统，果真把光屏叫了出来。

他说：“我不想再待下去了。请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回去？”

系统说：“只要你死了就行。”

“你不会救我？”

系统严肃道：“至少死在历史事件里不会。”

“成交。”

嬴政抱起猫，“你刚刚嘟囔什么？”

猫：喵喵喵。

嬴政说：“你这样，朕心里难受。”

叶小满心道：我们缘分尽了，我历史本就不好，和君王天生合不来。

晚上的时候，秦王没有落宿信宫，驱着车回到旧居。

到集上的时候，路上立着一个老人。

来人拄着拐杖，原来灰白的头发现在一片雪白。人老了很久，精神依旧抖擞。

马车路过的时候，老人撇出手中拐杖，正中秦王肩头。

立刻跑来守卫把人抓住带走，扭送间，那人还在瞪着车上的人，怒骂：“秦国的狗崽子!老夫当初就该看着你死!”

“老夫把赵国给害死了!”

老人凄厉的控诉叫人打了个抖，嬴政叫来守卫，吩咐道：“把他押回家就行了，不许伤人!”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这里新入住的人家早已被赶走，静候旧主。

屋子毕竟住了十几年生人，有些不像原来的样子了。他曾经睡的床不见了，书柜也没了。

赵姬以前的屋子，嬴政挣扎着没去看。

男人将那之外的地方细细看了个遍，甚至饶有兴致地和叶小满说起往事来。

比如在墙头他丢过落齿。

在水缸里他养过蚌壳和鱼。

在菜园里他种过豆子。

说着说着，人难免提到母亲和昔日最好的朋友。

于是闭上了嘴。

夏夜星光璀璨，银河千里。

嬴政翻着墙爬上屋顶，抱着猫看天上的星子。

这时的嬴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得还有这般童趣之举。

“你看，我以前也在这里看过星星。这里的星星比任何地方都好看。”嬴政指着天说。

叶小满也想起他在这里和赵政一起生活的日子，只是不多。

太短了，不过四天他便和小孩一起去了秦国。现在，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猫对时间的感知和人不大一样。在猫的眼里，时间过得要快上许多，有时回头一看，仿佛一辈子就过去了。

男人数着星星的时候，猫暂时放下心里的痛苦，抬起头顺着人的手去看。

夜风很凉，嬴政的怀抱很热。

院里角落有虫鸣响起，远处有鸣虫呼应，一声又一声。

叶小满闭着眼，静静地感受着此刻的安宁。

至少在这一刻，赵政还是那个赵政。不是冷酷暴虐的君王，不是至高无上的嬴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梦毕竟是梦，天亮了，梦就醒了。

天一亮，嬴政就抱着猫回秦国了。秦国的军队没有跟着回故国，赵国尚未完全灭亡，还有一个代王跑了，在逃跑路上自立为王。在之后，他们还要继续攻伐其他国家，到底是回不去的。

在路上，一个剑客跑了来，自荐要加入秦王的队伍。

男人谦卑地看着秦王，微笑道：“你好，秦国的王。在下名为苏平，和您的师父属于同门。我们曾经也见过的，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师父。”嬴政目光发散，这才发现他忘了很多东西。

“他人去了哪里?”

“回王上，在下不知。”

“罢了，你既然有心投我大秦。朕若不收，反倒不合情理。”秦王点点头，同意了。

嬴政回秦后，小麻子不久也回来了，还带回一批赵国驯养的猫。

猫有十八只，毛色多样，黑的白的黄的麻的，什么都有；性格也丰富，甜美的、暴躁的、软糯的，随意挑。它们哪只都比叶小满乖，会摇着尾巴绕着人的腿走，嘴里咪咪叫着讨好人。

似乎还不错。

嬴政把玩着一只和叶小满很像的小橘猫，一只眼瞥着桌案上的猫。

怎么，还以为他会争风吃醋吗？叶小满露出一个冷笑，翻过身去睡了。

小橘猫被丢回伙伴堆里。

嬴政挥挥手，宦人就默默地把猫都带走了。之后，叶小满也没再瞧见那些猫。

赵灭后，天下再无抗秦之力，秦一统天下已成定局。

齐自以为是秦的盟友，不断割地，求心中安稳。楚魏忧伤，挣扎求生。弱燕与众不同，送来了督亢地图和一只人头，樊无期的人头。

秋天的时候，燕国派来使者。一个自称荆轲的人，只带着一个随从，捧着燕国的地图秦王仇人的头颅前来访问。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金鞋子放这来了!

猫猫和嬴政好像有点不大和睦，但不要紧，转机转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