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还记得我吗?”
一阵阵呼唤,把秦慕琅唤醒,她一睁眼居然看到那个满脸黑色羽毛的萨满。
他似乎很着急,急急的拉起她站起,猛得抬起双臂,他那黑羽广衣瞬间遮住身后的天地,一下子天地变换。秦慕琅感到一阵眩晕,再睁眼见眼前是一间黑暗的屋子。
秦慕琅见他凭空变出一件屋子,退了退,“你要干什么,那是什么地方?”
那萨满急得并不答秦慕琅的问题,而是上前拽着她,“来不急了,快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秦慕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身子直往后退。但她怎么拗得过他,很快被他拉到那黑暗的屋内。到了这里她却不再挣扎了。
这个屋子,她十分熟悉,九分陌生。正是她和李若松在宁远伯府的住所。
她吃惊地看了看带她来的萨满,却发现萨满那双藏在羽毛后面的眼睛已经湿润。他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着,“求求你去救救她,别让她死。若杀死那具身体,你们会一起灰飞烟灭的。”
秦慕琅脑子一下子乱成一团,脱口问了句,“谁?”
萨满向着月色照来的窗前一指,“她。救救她,别让她干傻事。”
顺着他的手指,秦慕琅慢慢走了过去。
屋内虽黑,但一扇镂窗撒下无垠月色,窗外一声哀鸣,雀鸟惊飞,树荫摸索着月影。
如此冷窗下,一女子一身白衣素缟站在窗前。她缓缓的抬起那清瘦的头脸,如银珠般的泪立刻从她的脸上滑落。
窗台处放着一碗茶,茶盖打开,琥珀色的茶汤里悬着窗外一轮月亮,小小的。冷风从窗前吹拂,摇晃着那茶汤中的月影,粼粼荡起涟漪。
“秦姑娘,我给你点盏灯吧。你也好看清些。”
听这话,让秦慕琅心中一惊,她快步走到那女子面前一看。
一模一样的脸,如黑暗中倒影。居然是自己,不,应该是牧云格,她在笑,一种终于获得胜利的笑容。
“你”,秦慕琅刚喊出这句,她就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莹莹发着光的居然是自己,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游魂,对面是原原本本的牧云格。
她点燃了烛火,漆黑的屋子亮了起来。秦慕琅本能的退了一步。
这的确是她和李若松住过的屋子,但是很多东西被搬走了,屋子空的可怕。
一朵小白花在牧云格的头上盛开着,她心有些异样,讷讷的问:“谁过世了?”
对面的牧云格格格地笑了起来,“你读那么多史书,不是知道他的结局吗?天纵奇才,英年早逝。大明的将星陨落,从此江河日下。”
秦慕琅脸色一白,向后一退,身子几乎站不住了。“不会的,不会的,明明我都在他身边,不会的。”
对面的牧云格眼波一转,似看傻子般,笑了笑,“人是会变的,他会,你也会。你确定日后的你不会恨变了的他吗?”
这话听得秦慕琅一愣,觉得她话里有话。
对面的牧云格见她读懂了她的隐台词,眉眼笑意冉冉,“你猜猜,他是死在新济国,还是死在蒙古人手里?”
这等猜测如在秦慕琅心上刮肉,让她呼吸都窒了,她本能的逃避,大喊着: “是谁,是谁杀了他?”
牧云格见她不答,倒是反问她,有些不喜,索性转过身去,来到窗台,举起那杯饱含月色的茶。当她的唇触碰到那茶碟的边缘。
秦慕琅看着她的剪影,突然有种悲凉之感。她突然想到萨满的话,脱口道:“是毒酒吗?你这是要殉情吗?你不是牧云格,你是我。”
窗边的人吃惊地转过头来,满眼的泪水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点点滴落。
这一刻秦慕琅开始相信李若松身亡的事实,她冲过去,用力的摇着她,“告诉我,告诉我,他怎么死的?我不会让它发生的,告诉我?”
白衣的她笑得惨然,她慢慢地把茶碗放下,推开她。“就因为我要殉情,你就确定我是你吗?牧云格就不会为他殉情,秦慕琅就不会杀了他吗?”
这话让秦慕琅一怔,后背一凉。
这一怔,对面的牧云格面色阴冷,双眼含恨,抬起手猛地指朝她一指道:
“是你,是你杀了他,你忘了吗?”
秦慕琅的双眼模糊,脑袋昏沉,差点倒了下去。跪在地上的她,摇着头,“我不会杀他的,我不会。”
“我前面就说过,人会变。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恨他,甚至不惜杀了他。”
“我不会,不会。”秦慕琅极力的摇着头。
牧云格已经懒得理她,举起了那沁满了毒液和泪水的茶汤,高高举起,仰头饮下。
“若你真爱他,该早些离开才是,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说完她把茶碗重重扔到地上,瓷碎成齑粉,化成白雾。
秦慕琅眼前突然模糊了。她起身哭着冲上去,扑了空,那屋子突然消失了。她困在黑色的天地间,天上飘下黑色羽毛。
她努力去抓,但手上空空如也。“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去救他?告诉我……”
梦里哭喊的秦慕琅被李若松摇醒。她一睁眼看到活着的他,激动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李若松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到,“别怕,有我呢。”
他这么一说,秦慕琅更伤心了,哭得完全停不下来。
看得怀里哭累地秦慕琅,李若松的心弦动了,一心要送她走的他松动了。
其实昨天夜里,他曾仔细看过她身上的伤。她娇养的一人,身上的皮肤被盔甲磨得没几处好的了,通红地映了他的眼。更别说她那脚了,脚底有几处明显都挑破再磨破的。
她一个女人为了他,不惜忍受这么多伤痕,长途跋涉于此,让他既心疼,又感动。她是真的爱他呀,就是爱得太傻,太任性。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她能不能独活于世上。想到此,他抱紧了她。
清晨的阳光终于洒向营帐,秦慕琅终于止住了哭泣。此刻的她和李若松对面相对,她本该给他梳头穿衣的。可阳光刺眼地把李若松的皮肤照得通透,皮肤上的绒毛都藏无可藏,更别说他这些日子长出的胡茬了。
她被它们吸引,下意识忘了自己该做的,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着平时看似寻常的小物。
李若松知她又捣乱,一边任她摸,一边用手指翘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去。
幸福的感觉总能让人忘了时间,江宁此刻已经受召前来,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羞得他下意识退了出去。
两人这才尴尬的分离,重新召江宁进来。尚且衣衫不整的李若松已经顾不得形象了,指着秦慕琅,朝江宁道:“江宁,找些靠得住,身手好的,把她送回辽阳去。”
说完,他本以为秦慕琅会耍赖一下,或者发一下脾气。没想到她出奇地平静,还和江宁行了一礼道:“妾身任性至此,此番劳烦将军了。”
这番有礼让李若松更加奇怪了,她明明废了那么多功夫来此,就这么放弃了?这样连挣扎都不挣扎的样子实在不太像她。
他伸手按住了江宁,把她拉到近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一切正常。又死死盯了她一会,低声问:“你是牧云格?”
秦慕琅听到这个名字,心一痛,低下头,没再看他。
她的确不是个这么放弃的人,昨夜之前她还算计好,所以她不怕李若松赶她,她自有办法留下来。但昨夜的那个梦让她害怕了,也如一个预言告诉她,于他这一辈子来说,她才是他的劫数。要想让他无忧无灾地活下去,她得离开他。
这场战争,她帮不了他,不如早点离开。
“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吗?会用吗?”秦慕琅虽逃避了李若松的问题,却用实际给了他答案。
李若松立刻变得轻松,还是她,“在,都在,你到哪里找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边说边翻出一大包东西。他刚想拉着东西去找他那魔术师变个戏法,却见江宁就凑到他耳边道:“现在不行。”
“不行”这个词从江宁口中说出,着实出乎李若松的意料。如此小事居然成了江宁的屈指可数的不能完成的任务了,这让李若松面色一冷道:“怎么了,怎么不行了?”
江宁满脑门子官司。送秦慕琅这事绝对是最轻松的一件了。他不是不办,而是觉得不是时候。
前两日他陪同宋应元和一些将领一起和新济国磋商战事细节。新济国像个什么都伸手的任性孩子,指责大明兵力太少,指责大明来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并对协助大明物资运送等事,处处搪塞。
当场很多明朝的将领便甩脸的甩脸,拂袖拂袖,骂娘的更不在少数。只有宋应元浅浅笑了笑,努力维持着□□的体面,豪言壮语道:“我师如风雨,朝济江,而夕破贼,必矣!”
新济国虽搪塞过去,但宋应元回来便表示要整顿军纪,明天就要清点兵马。
少一个秦慕琅这个女兵并不打紧,但少一队护送她的人马,立刻便会难看了。
他轻轻地向李若松汇报着原由,李若松眉头紧锁。
秦慕琅并不意外,这里面还有她的功劳,是她派吉娜去找宋应元的。但她此刻反悔了,她明显看到李若松为此蹙了眉。
看来她又给他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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