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就让我去吧。”钱途手把着篓子的一边,无奈的看向把着另一边的李香。
李香不同意:“不行,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二丫、三蛋儿和小四儿去就行了,你就安心在家呆着,等好全活了,你爱干啥干啥。”
“娘,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就让二丫和小四在家,我跟三蛋儿一块儿去。”二丫一个女孩儿,小四一个小孩儿,背着大背篓要下地,他一个大男人却在家呆着,钱途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不行……”李香也心疼孩子,可大宝之前浑浑噩噩了那许多年,身体虚的很,头上的伤又还没好利索,她哪能由着他,态度也硬了许多。
母子俩正在僵持,就听门外有人嚎了一嗓子:“二叔,二婶儿,我来了!”转眼,钱壮迈着大步就进了院。
李香一见他,赶忙使劲拽过篓子放到一边,抿嘴一笑,道:“石头来了。”
钱壮挠挠头,憨憨地叫了声:“二婶儿”,问:“我二叔没在家?”
“你二叔去地里了……”
“大哥!”李香话还没说完,院墙角里跑出来两个小泥猴,叫着就冲钱壮扑了过来,钱壮蹲下身把小五小六抱住怀里,一旁正准备走的三蛋儿、二丫和小四也都围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叫大哥,倒把钱途这个亲大哥晾在了一边。
“你们大哥给你们带来啥了?”
钱壮捏了捏小五小六的脸,松开手,又挨个摸了摸其他三个孩子的头,随后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来,递给三蛋儿:“拿着你们分了吃。”又补了句:“别忘了给大宝留点儿。”
钱途变好的事儿在杨氏看来就跟做梦一样,打心里不愿相信,对着钱金父子也就没说,钱壮跟以前一样,把他当做了小孩子,有好东西不忘他那份。
站在一旁的钱途直觉囧囧有神。
三蛋儿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露出几块红褐色的四方形糕点,双眼一亮:“是枣糕。”小四一听,口水差点儿下来了,嚷着要吃,小五小六也都举着小手,急的跳脚。二丫不说话,眉眼也都带了笑意。
“看你,你又乱花钱。”庄稼人偶尔会给孩子买两块糖解馋,糕点却是很少买的,贵不说,还不经饿,总觉得有那个钱不如买两个肉包子实惠,一般人家的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上。钱壮每次出去做工总会带回几块给自己孩子,李香心里过意不去,再加上前晌那一宗,又多了几分愧疚,“以后别给他们买这些,那钱留着自己娶媳妇用。”
“二婶儿,”提起娶媳妇,钱壮脸上笑意微黯,黑色的脸涨的红紫,垂着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今儿前晌的事儿,我都听我娘说了,我替我娘给你跟我二叔,还有二丫陪个不是,我娘那人二婶儿知道,不是恶人,她也是为我着急,你们要怪就怪我,别跟她计较。”
“咳,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啥,石头你回来还没好生歇着呢吧,赶紧进屋躺会儿,晚上在二婶儿家吃饭。”李香不说计较不计较,把聚在一起分糕点的孩子轰到一边,只招呼钱壮进屋。
“不了,二婶儿,我娘还等我回去呢,我就不多呆了。”钱壮也知道二叔家与自家亲娘不是一两天的矛盾,他来一为看几个弟弟妹妹,二为道歉,其他的也不强求,临走前拍了拍钱途的肩,迈着大步出了院门,李香喊都喊不住。
“唉,难为石头和霞子两个孩子了,摊上那样一个妈。”李香念叨着,不管是脸上还是语气里都满是同情。
三蛋儿几个孩子一人分吃了一块枣糕,剩下的三蛋儿交给李香,带着二丫和小四去打猪草,抗议无效的钱途坐在房檐下,守着小五小六数蚂蚁。
“一、二、三……”
“一二三……”钱途指着从门前路过的一串串蚂蚁,教小五小六,小五小六软糯糯的跟着念,数到十个数再重复,玩儿的乐此不彼。屋里李香做着针线,边听着,嘴角笑意盈盈。
因着儿子的缘故,李香在村里人缘一般,走得近的没有几个,钱途的事儿传出去后,村里说甚么的都有,有说是病好了的,有说是撞克了的,神神鬼鬼的说的也不少,还有心思多的,偷偷嚷嚷着是被不好的东西上了身,撺掇着找人来驱邪,好在有些人虽被说动,想到李香的泼辣,没一个敢出头,如此种种,下半晌钱银家门口就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人,李香心情好,出来进去的看在眼里,也没理会。
这日晚间,钱老二家东屋里,灯光如豆,钱老爷子坐在炕稍吧嗒吧嗒地抽着眼袋,钱老太太坐在炕头,把一个小荷包递给叫过来的钱金:“这里是三钱银子,明儿你给老二家拿过去。他们刚给大宝买了个哥儿,肯定花了不少钱,怕是手里没几个子了。我听你爹说,村里都在传大宝好了不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傻了这些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怕也顶不了啥用,还是个吃白食的,哎,也不知道老二两口子怎么想的,非要给大宝买个人,倒连累那几个小的跟着受苦。你跟老二说,就说是我和你爹说的,这些是给剩下几个孩子的,不能让他们跟着喝西北风。还有,你跟你媳妇儿说清楚了,这是我和你爹的私房钱,别让你媳妇儿吃心。”
“嗯,我知道。”钱金接过荷包,又给爹娘都装了一锅烟,方才退了出去。
翌日一大早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到了辰时竟是有了瓢泼之势。
钱银在堂屋门槛里磨镰刀,李香边做饭,边看着外面的雨发愁,“眼看着要割菽子了,谷子也正是抽穗子的时候,咋偏这会儿下上雨了?这谷子还不得飘了啊……”
“飘了也没法儿,不过今儿个这雨不会下太大,就是下上一天也没事儿,只要不连着下几天就行。”钱银的话让李香的心稍稍定了定,往灶里添了把火,在心里念着老天保佑——没办法,庄稼人可不就是靠老天吃饭么。
吃早饭时,雨势果然如钱银所料小了不少,钱途看了看放在堂屋一角的家什,问:“爹娘,咱家有多少地?都种的啥?”
“咱家分家时统共三亩七分地好地,种了两亩棒子,五分菽子,七分高粱,剩下的五分地栽了些红薯,还有几亩山坡子地,都是我和你爹开的,种了些谷子、趴豆和绿豆。还租了张老蔫家的三亩地,种的是棒子和黄豆。”棒子即是玉米。
钱途听了,对此处的地理环境有了大体的猜测,看作物,对应他上辈子该是处于温带。
“爹娘,等天气好了,我也跟你们一起下地吧。”十亩来地,靠着两个大人和两个半大孩子,收拾起来可是不容易,他既打算留下,就该承担起责任。
李香对自家儿子执意下地表示十分不理解:“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地里有你爹和我呢,再不济还有三蛋儿和二丫,你现在就是养好身体要紧。昨儿你爹找了你六叔,让他今儿过来再给你看看伤,他要说没事儿,娘就让你去。”
“六叔?”钱途脑中没有这个人。李香跟他介绍:“你六叔是你六爷家的,行六,是咱们村里唯一的郎中,还是个……”李香忽地住了口。
“还是个啥?娘?”钱途追问,李香支吾一下,猛给钱银打了个眼色,换来钱银不解地挑眉,“怎么了?你眼睛抽筋了?”
李香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把心一横,说:“你六叔是个哥儿。”
“哥儿?”这个词对钱途来说甚是新鲜,在他想来这人不是闺女自然就是小子,可听李香这意思又似乎并非这么回事儿,咂摸两遍到底不明其意,只好有些心虚地问:“哥儿是啥?”
“啊?……啊对,”李香这才想起自家大宝刚好,有些事儿恐怕还不太清楚,耐着性子解释道:“哥儿又不是闺女又不是小子,能嫁人也能娶人,咱家你和三蛋儿、小五都是小子,二丫和小六是闺女,小四就是哥儿,你看小四右手腕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小四正好坐在钱途跟前,钱途听了忙拉过小四的右手细看,果见上见有一道浅绿色胎记,呈藤蔓型,又听李香道:“右手腕上有这样胎记的就是哥儿。”
“哦。”看来这哥就跟上辈子的阴阳人一样,钱途点头,又问:“六叔是哥儿咋了?”想到李香的话,还是不太放心,忙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见上面干干净净的才松了口气。
“你六叔……是个嫁了人的哥儿。”李香试探着说,边不安地偷瞄着自家儿子的反应。
钱途却很平静,毕竟上辈子听了不少男人找男人的新闻,也看了不少这样的影视剧,他并不觉得稀奇,只不解地问:“哥儿不是可以嫁人么?嫁人怎么了?”
“这个……”看来儿子并不排斥哥儿,李香的心定了定。自儿子醒来,她一直沉浸在狂喜与患得患失之中,却把给一件定定重要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这事儿毕竟是在儿子生病时订的,李香说起来到底有些心虚:“大宝,娘有件事儿忘了告诉你,就是……就是我和你爹前些时候给你……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咳咳……”钱途正在喝粥,闻言一哽,差点儿没喷了,咳了好一阵才顺了气,瞠大眼睛看向李香,“亲事?啥亲事?我原先那样还有人愿意嫁进来?该不会……”该不会也是个傻子吧?
剩下的话钱途没有明说,李香却自他眼中看出了他的意思,嗔道:“想啥呢,你原先那样恁多年,我和你爹怕你好不了,就寻思着我们百年之后总得有个人能照顾你,才给你说的亲,那样的能行么?只是咱家这样一般的闺女不愿意来,也怕看不住你,我和你爹做主给你找了个……找了个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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