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鉴定员抽丝剥茧地分析了利害,老约翰不再犹豫,接受了35000贡献点的定价。
这个数额不小,需要有第二名执法者在现场作为见证。
而黎蔻不是鉴定物所有人,必须回避。
她很顺从地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黎蔻就感受到了不少打量的视线。
她叹了口气,反省自己刚才的冲动。
她想起自己上高中那会儿,有一次发起高烧,出租屋又刚好停电,她连煮热水都做不到。
给离异的父母打电话求助,也只能得到“爸爸/妈妈不方便,你自己想想办法,别娇气”的敷衍。他们愿意掏钱给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但谁都不想让她涉足已经组建的新家庭。
那一晚,黎蔻的脑浆几乎都要沸腾了,她在半昏半醒间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每一个梦的结局都是世界的毁灭,只剩下她一个人。
第二天醒来,烧已经退了。汗水浸湿了床单和后背的衣物,发出难闻的酸味,黎蔻却觉得一身轻松。她终究是一个人扛过来了。
黎蔻知道那种孤独的恐惧。
所以看到老约翰为了孩子做到这一步,她被触动了。
她想要让一个心系孩子的父亲得偿所愿,想要让那个生病的孩子避免她曾经的命运。
黎蔻回到等候椅上,很快便有人围了过来。
“女士,里面什么情况?”
“你胆子可真大,那可是执法者啊,你面对他们的时候不害怕吗?”
“听说老约翰儿子又病了,他这是要把自己的肾脏拿来换贡献点?”
黎蔻笑笑,言简意赅地回答:“老约翰正在办理大额贡献点汇入的手续。”
惊呼声此起彼伏。
“真成了啊!”
“女士,你怎么做到的?”
有人把自己的鉴定物举到黎蔻面前:“女士,你看看我这个,帮我也想想办法啊!”
黎蔻连忙摆手:“请别这样,我很困扰。”
那人讪讪地,又有些不甘心:“你都帮他了,为什么不能也帮帮我?”
黎蔻麻了。
果然不能心软!
她冷下脸,抱紧自己的置物袋起身走到角落里的位置,用行动说明自己的态度。
围上来的人见状,只好作罢。
只是经历这一遭,黎蔻还是成为了焦点。
她有些头疼,以前玩网游她都是走闷声发大财路线的,什么稀有称号啦,唯一坐骑啦,到手上榜必隐藏姓名。
就连做《钓遍全球》的主播后,她在上鱼数量榜斩获榜首,也是选择了隐藏ID。
当然,那主要是因为那个榜上的基本都是非酋,靠抛竿数吃保底,她这个榜首更是天选非酋。
这要把ID亮出来,也太心酸了。
所幸,老约翰的事情办理得很快。
小房间的门打开了,他满面笑容地走出来,手里已经没了那个玻璃器皿。
“蔻蔻女士,真是太感谢你了!”
老约翰步伐有点发飘,一步三摔地来到黎蔻面前: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冲动给自己造成了一些困扰,不过能帮助一个急着用钱给孩子治病的父亲,黎蔻并不后悔。
她摆了摆手:“不要这样说,你赶紧去给孩子看病吧。希望他早日康复。”
“啊?”
老约翰下意识应了一声,蜡黄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但他很快笑起来:“……哦对对,是,好的,那就借你吉言。”
说着他便和黎蔻告别,兴高采烈地走了。
为老约翰办理手续的鉴定员从小房间里探出头来:
“蔻蔻,你可以进来了。”
“啊,好的。”
黎蔻起身走过去。
她记得自己的号码和老约翰隔了好几个数来着,这是给她开绿色通道了?
与她擦肩而过的是后面进去做见证人的另一个鉴定员,他手里捧着装有老约翰腰子的玻璃罐,神色慎重地朝里面的办公区走去。
而留下来办理业务的鉴定员,态度比起刚才的将信将疑,要友善不少。
他掩上门,笑容可掬地示意黎蔻坐下。
“蔻蔻女士,你今天来是想鉴定什么东西吗?”
黎蔻有些受宠若惊。
她迟疑了一下:“先生,看来收藏品的出手很顺利?”
鉴定员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看在是你出了点子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我们已经和本星系主星奥申·C01的拍卖行联系上了,他们表示会尽快安排藏品进行拍卖。”
“这么快!”
鉴定员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得意地哼鸣。
“病痛,是哀伤的果实,大人物们对这种记录着人类衰竭之美的东西,向来是青睐有加。蔻蔻女士,你的智慧让人惊叹。”
黎蔻一时无言以对。
她只是想让一个生病的孩子得到来自父亲的关爱,而非想利用老约翰的伤病取悦别人。
当然,从结果来说,没什么不同。
“……能让您满意就好。”
她压下心里的不适,扬起一个乖顺的笑脸。
鉴定员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
“我已经将这件事上报给执政官先生。放心,我会提及你的名字。”
在鉴定员看来,黎蔻虽然是罪民,但她的出身赋予了她额外的价值,这值得他给予一定的尊重。
这倒是让黎蔻有些意外。
她先接触的是阿凯,对执政官的概念全都来自他的讲述,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切身感受到的泾渭分明的待遇,她对这位星球上地位最高的管理者,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坏印象。
但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能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什么坏事。
“感谢您的慷慨,先生。”
黎蔻立刻表达出了足够真挚的谢意。
鉴定员对她越发满意了。
“那么言归正传,蔻蔻女士,你要鉴定的东西是?”
黎蔻将琥珀原石拿了出来。
淡金的颜色一下子吸引了鉴定员的注意力。
“蔻蔻女士,你总是能让人惊喜。”
他取出仪器开始检测。
黎蔻则把自己关于琥珀的全部知识添油加醋的吹了一遍,尤其强调了这种有机宝石的形成所需要的时间。
她的介绍很快得到了仪器的验证,提示音过后,鉴定员在年限检测中得到的结果是“超出本仪器可检测的时间范围”。
“令人惊叹!”
鉴定员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黎蔻知道自己赌对了。
按照阿凯说的,星际经历了数次灾变,幸存的物种在沧海桑田中逐渐改变,这让他们对来自远古的东西有一种溯源的热忱。
而琥珀这样历经数亿年形成的东西,正是让他们得以窥见从前的一扇窗。
星际人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帝国啊!”
鉴定员发出感叹:“多么令人着迷的远古之物!”
黎蔻继续加码:“想来您也能检测出,它的成分是树脂,只要用手或者其他媒介摩擦发热,还能散发出松香。”
鉴定员照做后,果然闻到了那特殊的香气。
他看着黎蔻的眼神越发炽热:“蔻蔻女士,你所拥有的知识令人钦佩。”
那就给我开个高价吧!
黎蔻在心里祈祷着。
然而事与愿违。
鉴定员极尽赞美之词后,话头忽然一转:
“很遗憾,根据我的判断,这块——”
他看了一眼仪器给出的名称:“‘树脂凝聚体’的价值,恐怕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定价的权限,我需要请示执政官先生。”
黎蔻一愣:“……何必那么麻烦?您只需要给出权限内最高的价码就行了呀?我是个猎钓者,所求的也不过是丰厚的贡献点。”
她并不觉得这样草率地处理掉琥珀有什么不好。
她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上来就拿到了稀有道具,凭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护不住,还不如换取尽量多的贡献点用来购买出海物资,然后想办法在海上待久一点,想办法弄到鱼来修复图鉴。
然而鉴定员却非常坚定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蔻蔻女士,即便你展示了过人的智慧,也不能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确定未知鉴定物的价值是我的职责,每一次定价的信息都会通过万联网上传到帝国的信息处理中心,成为后人鉴定的参考标准,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么可以随便对待?”
他都这么升华主题了,黎蔻也没办法反驳。
“……行吧,可是我急需贡献点,而且我的身份只能在陆地上停留三天。”
鉴定员见她妥协,顿时一笑:“这好办啊,你把身份变更为平民就行了?平民可以在岛上驻留七天,足够等执政官先生的指示了。”
黎蔻倒抽了一口冷气:“尊敬的先生,您看我像是付得起30000贡献点的人吗?”
鉴定员看了一眼她终端里的持有的贡献点,露出同情的神色。
“这倒是个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很快下定了决心:
“这样吧,我今年的推荐名额还没用,蔻蔻女士,如果你同意在未来三年里,向我提供十次价值不下于3000贡献点的鉴定物,我愿意给你一封推荐信。哦,这块树脂凝聚体也可以计算在内。”
黎蔻:!
还能这样!?
但她没有冲动:“……这种碰运气的东西,我怎么敢保证啊?”
鉴定员肯定不是第一次向人提这种建议,他马上给出了处理办法:
“如果没有在时限内完成,那就再延长三年合约,同时计算次数清零,以此类推。”
黎蔻差点没绷住。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长期提供业务兜底的苦力啊!
鉴定员循循善诱:“不要被吓到了,蔻蔻女士,你要明白,这可是能成为平民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算你没能在期限内完成指标,平民的身份也不会被收回啊,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黎蔻被他的厚脸皮震惊。
他们这个岗位肯定是有业务指标要求,他这是盯上来自S级星域的……“可可·黎”了啊。
该死的是,黎蔻还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罪民这个身份的限制确实太大了,现在不用花贡献点就能成为平民的机会摆在眼前,黎蔻怎么可能放过。
她的空军体质让她猎钓的收获与旁人截然不同。
她有对赌的资本。
黎蔻呼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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