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串蓝色数据流穿过嘈杂的市场,鬼鬼祟祟地朝入口处靠近,远远地,夏江免看见莉莉安正围着呆立不动的「夏时」打转,两名年轻特勤凑在旁边交头接耳。

“年轻人的爱恋啊……”莉莉安展开一把折扇,优雅地扇着风,脑袋随着扇出的微风轻点,“你们看他,从时专员离开到现在,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当小哑巴,这醋劲儿到底得多大?”

付宁琰抱着一杯奶茶连连点头:“是啊,那眼睛恨不得钉死在数据窗口上,眨都不带眨的,这哪是在工作,分明是在跟自己较劲。”

“诶诶诶~我和你们说,我表哥的二舅的邻居的女儿的闺蜜的男朋友也这样。”步方十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一吃醋就一个劲的工作、工作、工作。”

夏江免的数据流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差点笑出声,这种离谱的误解倒是完美掩盖了分身的异常,他故意放慢速度,饶有兴趣地听着这群人继续编故事。

“依我看,没准儿是时专员先动的心。”莉莉安轻抬起扇子,遮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我曾经偶然看到过夏设计师的个人终端,给他发消息最多的就是时专员,而且啊~最近的一条消息是让他赶紧回家。”

“真的假的?”付宁琰瞪圆眼睛,“可时专员平时看起来那么……”

“不懂了吧?”莉莉安接话,“这就叫做‘反差萌’,越是这类型的人,越是把另一半拿捏得死死的,夏设计师怕是……”话音一顿,她的眼神一动,像是突然联想到什么,不由分说抓起「夏时」的衣领就凑近轻嗅,“果然!有时专员常用的那款沐浴露味道!”

夏江免的数据流不受控地一颤,这女人的嗅觉是装了分子分析仪吗?!

步方十忽地福至心灵:“我说时专员怎么需要夏设计师重新给他测量衣服尺寸,原来他们是在……”

“**裸地**!”莉莉安激动地将扇子往手心里一拍,“什么‘胸围刚好’啊,分明是……”

“咳!”

夏江免实在听不下去了,数据流“嗖”地钻回分身体内,复制的核心代码立即雀跃着与他共鸣,这具空壳重新被注入生机。

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下,他终于舍得眨了一下眼睛,抬手理了理被莉莉安扯乱的衣领。

“各位,”他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们齐刷刷后退半步,莉莉安最先反应过来:“天啊!你终于说话了,”她伸出手在夏江免眼前晃了晃,“刚才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跟中了病毒似的。”

“只是在深度修复数据。”夏江免——现在是「夏时」了,笑着活动了下脖颈,分身的机械感正在消退,他故意用余光瞥向时弥生离开的方向,“时专员还没回来?”

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三人兴奋的眼神交流,步方十用手肘捅了捅付宁琰,用口型说“看吧~果然”。

“哦——亲爱的,你别担心。”莉莉安挤挤眼睛,“你家时专员可是和义组长一起行动的。”她故意在“义组长”三个字上加重音,显然在暗示什么。

这位堪比专业演员的系统bug差点笑场,他决定给这出戏再加把火,哪怕他的时专员后面绝对不会放过他。

夏时适当垂下眼眸,放轻声音道:“义组长……确实很可靠。”语气活像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

效果立竿见影。

付宁琰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扯了扯步方十的衣角;步方十紧紧抿着唇,手忙脚乱地点开个人终端;莉莉安则再次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眼睛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

时弥生站在空荡荡的巷道里,指尖抚过颈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夏江免呼吸拂过时的微痒触感,以及那转瞬即逝又近乎虚幻的柔软触碰。

他猛地闭了闭眼,缓缓吸入一口气,将那扰人心绪的悸动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低声告诫自己,嗓音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沙哑。

时弥生迅速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领和袖口,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锁回那副冷静自持的秩序维护员面具之下,随后循着义冼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

市场的导航信号仍在挣扎着恢复,时隐时现,他凭借对数据流向的敏锐感知和对建筑布局的记忆,绕过几个仍在轻微扭曲的街角,很快便在一处死胡同里找到了目标。

义冼正对着一个不断闪烁试图稳定形态,却屡屡失败的全息路标皱眉,他显然已经在此处徘徊了一阵,眉宇间积着的烦躁越发明显,甚至没注意到身后悄然接近的时弥生。

“需要帮忙吗?义组长。”时弥生走上前,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躲避与意外从未发生。

义冼倏然转身,警觉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时弥生身上扫过,似乎在评估他出现的时间点和状态。

“时专员对这片恢复中的混乱区域似乎格外熟悉?”他语气平常,但暗藏机锋。

“总比一直在这里和路标较劲的人要熟悉一点。”时弥生淡淡回应,目光掠过那个挣扎的全息路标,直接指向左侧一条看似不起眼的小巷,“跟我来,系统正在优先恢复主干道的稳定性,这条捷径能最快返回入口。”

他率先迈开步子,没有回头确认义冼是否跟上,他知道对方别无选择,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逐渐趋于稳定的街道上,扭曲的光影和错位的建筑正缓慢回归其应有的坐标。

“夏设计师倒是尽责,”义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状似随意地说道,“主动留下修复系统数据,看来时专员的这位朋友,确实很有‘合作’精神。”他刻意加重了“合作”二字。

时弥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这是当前最高效的分工,他很擅长处理这类系统漏洞。”回答滴水不漏。

“是么?”义冼的声音贴近了些,几乎就在他耳侧,“只是我有点好奇,一位‘全息设计师’在处理底层数据紊乱时,效率似乎高得有些不寻常了?甚至比我手下受过专业训练的技术员还快。”

时弥生的脊背紧绷一瞬,不过语调依旧平稳:“天赋异禀的人总是存在的,或许义组长该考虑挖角了?”

“这样的‘人’,我可不敢收。”义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紧接着话里有话地抛出一句,“毕竟一个天赋异禀的设计师,和一个系统头号异常目标同时出现在同一区域……真是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时专员。”

时弥生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义冼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眼底情绪近乎平淡,好像早就洞悉了一切。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他看到义冼眼中那份笃定的试探,也看到了其下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并非源于霖宫末那般纯粹秩序偏执的、更为务实的目的性。

电光火石间,时弥生做出了决定,伪装与试探已无意义。

他迎上义冼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了然弧度:“义组长,我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相互揣测那些‘巧合’,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聊聊那制造了市场混乱的‘真正目标’?”

义冼眯起了眼睛,似乎没料到他如此直接:“哦?你想说什么?”

时弥生不再迂回,直言不讳:“你需要我,或者说,不只是我,还需要借助某个‘无法用常规逻辑解释的存在’的能力,才能有效对付在全息市场植入干扰代码的神秘组织,我说得对吗?”

义冼脸上的从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惊讶之色难以掩饰地一闪而过,他确实没料到,时弥生不仅看穿了他的意图,甚至敢如此直白地摊牌,他上下打量着时弥生,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以冷静理智著称的秩序维护员。

“卖我一个人情,将自己从‘需要提防的潜在威胁’变成‘不得不合作的盟友’。”义冼不紧不慢说着,手悄然摸上配枪的握把,“时专员,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魄力,也更……危险。”

“危险的是那些正在测试如何撕裂尤里系统基石的家伙,不是我。”时弥生冷静地反驳,他调出方才在市场核心数据区捕捉到的代码碎片,将它们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那些异常代码如同扭曲的毒蛇,彼此缠绕,形成一种令人不安且有规律的模式。

“看到了吗?这种编码习惯和结构嵌套方式,绝非临时起意的破坏,这是一个有成熟技术、有长期计划的组织,他们在测试,测试他们的干扰技术能对系统造成多大影响,测试我们多久能发现,以及……发现后又能追查到什么程度。”

他的手指点向几个关键节点:“全息世界的各个角落,可能早已被他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不少测试点,而秩序维护部,直到最近大规模异常频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时间不在我们这边,义组长。”

义冼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些代码,神色凝重,他认得这种模式,安全部内部机密档案中提到过只言片语,却远不如眼前时弥生展示的清晰具体。

“所以,”时弥生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力量,“你需要X-001,他对系统底层波动的感知远超任何检测设备,他能捕捉到那些人工扫描无法发现的,最细微的异常代码痕迹。合作,我们就能抢在对方进行下一次,也可能是更具破坏性的测试之前,锁定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实施精准打击,而且……”

他停顿一下,强调道:“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彻底潜入更深的数据深渊,再想挖出来就难了。”

义冼沉默片刻,最后长长地,几乎是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以及毫不掩饰的赞赏。

“怪不得、怪不得部里那几个老家伙对你总是又爱又怕,评估报告上[潜力巨大]后面永远跟着[需严密监管]。”他摇头,像是卸下了某种伪装,“好吧,你赢了,我承认,我前期的所有试探,确实是想弄清楚你和X-001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能否加以利用,甚至控制,来对付那让我格外头疼的神秘组织。”

他坦诚地迎上时弥生的目光:“只是我没想到,你不仅看穿了我的目的,甚至连反击筹码和合作方式都准备好了,几乎分毫不差。”义冼语气已然是平等的谈判者,“那么,你的条件呢?”

时弥生没有丝毫犹豫:“第一,关于X-001的一切,暂时仅限于你我知道;第二,行动中,以我的判断为优先,我需要绝对的行动自主权来配合他;第三,”他直视义冼的眼睛,“我知道让特勤组公开撤销对X-001的清除指令是不可能的,系统指令无法违背,但我要求身为执行官的你们,在未来的追捕过程中,必须放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保他不会受到真正的威胁。”

义冼听完,没有立刻应下,他转头看向那条已经基本恢复稳定的巷道,远处市场的喧嚣隐隐传来,几秒后,他转回头,朝着时弥生伸出了手。

“清除指令我会尽可能延迟接收或误解目标参数,至于放水……”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于笑的表情,“特勤组最近的任务成功率确实高得有点不自然了,偶尔出现一两次‘目标利用复杂环境成功脱逃’的报告,也算合情合理。”

时弥生看着那只手,没有立即握住:“这只是基于共同利益的临时同盟,义组长。”

“当然。”义冼的手依然悬在空中,“为了‘秩序’,不是吗?虽然我们对此的定义,或许和霖宫末那些人稍有不同。”

时弥生这才伸出手,与他短暂一握。

同盟,在这一刻以心照不宣的方式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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