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执笔的手一顿，脸上有了愠色，态度强硬：“我不同意！韵儿不能嫁过去。”

苏甘知道叶氏定误会了，这个结果连他都出乎意料，叶氏更是不可能想到。

苏甘心里叹了口气道：“不是韵儿，是念儿。”

“念儿？”叶氏手中的笔掉落在抄写经文的宣纸上，宣纸印出黑黑的墨迹。

叶氏的眉目间只有惊讶，方才的愠色也消退下去：“好端端怎么换二姑娘去了，不是说好的四姑娘嘛？况且萧家答应了？”

叶氏连“念儿”都没称呼，而是与苏媚同称的“姑娘”，仿佛说的是旁人家孩子。

苏甘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氏，叶氏听完除了表现惊讶来也没太多情绪，语气平和道：“既然木已成舟那就这样吧！”

苏甘看到叶氏如此淡定的态度后内心叹了口气，念儿与韵儿同是亲生女儿，这面对萧家婚约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他也是无奈。

见叶氏又从容不迫的拿起笔墨抄起了经文，苏甘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出了叶氏房门。

听到外头脚步声渐远，屋里头的叶氏淡漠的脸上浮上一抹怪异神色。

十五年前，她还是扬

州城忠武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父亲位列正四品上，虽然是个散官，但在苏州境界也算大家。

叶氏从小与姑母家表哥梁欢青梅竹马，梁家在苏州也算是名门，梁父任职下州刺史，品级虽比忠武将军低半个介，但是实职，也算门户相当，又有姻亲关系，对于两孩子的事情都没有意见，只打算时机成熟便把婚事办了。

谁知后来梁欢被大都督府长史孙女看中，梁家攀了更高门楣便舍了这边，本来两家也没正式议亲，这也无伤大雅，可偏偏叶氏早与梁欢暗通款曲有了两月身孕，叶将军无奈又不能强行逼婚，否则女儿未婚先孕的丑闻就要闹得人尽皆知，将军府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当时苏府老夫人在张罗给苏甘迎娶继室，眼看叶氏肚子一天天变大，就火速与苏家定了亲事。

叶氏为了掩盖孕期不足而强行用药将产期推后，在进苏府八个半月后产下苏念，苏念出生时瘦弱不堪，与常人有异，苏府众人都以为早产缘故，也未起疑。

可叶氏心里最是清楚苏念来历，她对表哥梁欢背信弃义恨之入骨，苏念的存在就像她耻辱过去的证明，她自然不愿面对这个私生女。

再加上苏念生来痴傻，叶氏心里更是不喜，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叶氏遭遇情感背叛生下痴呆女儿后，心灰意冷之下便开始潜心研究佛法，对苏甘也是冷淡，后来又生了苏韵后，两人关系才稍稍缓和，过起了正常生活。

而赵姨娘就是在她与苏甘不和时纳进来的，叶氏当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允了，谁让她还给别人生了孩子呢！

一年多前，府里婆子告诉她苏念转性子的事情，说不在意是假的，可也没在她心里掀起多大风波，毕竟没养育过，哪来多少母女情分呢！

这眼下苏念议了婚也好，眼不见为净，她倒省心了。

……

过了午膳后，苏甘又去了荣华堂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的态度与大夫人如出一辙，只有惊没有怒，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允了。

老夫人虽看不上赵姨娘身份，可孙女苏媚毕竟是她苏家小姐，苏媚人长的又俊俏，要是嫁给萧家二公子也确实可惜了，说不定来日要是被哪个王侯将相看中讨了去，即便伏低做小，那也算是与苏家沾了亲，对于儿子苏甘官路亨通也多有益处。

婚事传到了荣华堂，自然苏婕也就知道了，苏婕心急火燎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给念儿议亲了呢！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是府里流传了苏念的流言，这巧女节那天的事苏婕是清楚的，自然去找祖母理论，可老夫人哪管那些啊！老夫人正求之不得没多生个不中用的姑娘应付婚事呢，老夫人就打发了苏婕回去。

苏婕又想去找大夫人，转念想想定然也无济于事，老夫人最疼她都拒了她，她再去大夫人那定白白讨嫌，于是就往了碧水阁这边来。

苏念身边只有剪秋一个仆人，自然府里的风声还没传到那里，苏婕来时苏念正在爬墙上折红梅。

今日苏念穿的是一件崭新的鹅黄色裙装，她蹲在墙头上，一手扶着院墙，一手去勾那枝伸出院墙的红梅，白皙粉嫩的小脸红彤彤的，明亮的杏眸灼灼，鹅黄色的襦裙衬得苏念愈加灵动，真真是个青春洋溢，芳华绝代的少女。

苏念见到大姐姐进来，娇妍又俏皮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苏婕瞬间又幌了下神。

苏念顺着木梯爬下来，手里抓了一束红艳艳的梅花，剪秋早就备好了花瓶放在廊下的石桌上。

“大姐姐，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苏念拉苏婕坐在石桌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喜悦：“正好，我采了几枝红梅，一会子你拿回去插花瓶。”

苏婕笑笑，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给苏念说家里给她订的这门荒唐亲事，心里叹息一声，勉强撑起笑意道：“大姐姐就是突然想念儿了，过来寻你说会子话。”

苏念也没多想，以为大姐只是如寻常般过来坐坐，便顺手拿了剪刀剪起红梅枝条，还不忘频频点头道：“大姐姐想念儿了就随时过来寻我，剪秋姑姑烦我闹腾也懒得理我，念儿无聊的很，巴不得大姐姐日日过来呢！”

苏婕笑笑，拿起苏念剪过的枝条插到了瓷瓶，低垂的长发遮住了眸色：“念儿，你可有想过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苏念正在剪花的动作一顿，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那个抱着剑立于寒风中风姿卓然，俊美无双的少年，苏念只觉脸颊发烫，低垂的脑袋也不敢抬起，羞怯怯的说道：“念儿还小，想不得那么长远的事。”话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近听不见了。

苏婕听苏念如蚊蝇声的嗓音，又侧目看了看苏念早已红透的小脸蛋，自知妹妹这是害羞的紧了，情不自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念见大姐姐嘲笑自己，登时白皙的脖子也红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花枝扔到石桌上，跺着脚一侧身子不再理苏婕：“如今是大姐姐要嫁人，却平白无故来寻妹妹的开心。”

苏婕见苏念恼羞成怒的模样更是抑制不住想笑的表情，无奈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扯了苏念衣衫讨好一般：“好了好了，大姐姐不笑就是了！”说到最后又忍不住笑开了。

两姐妹你来我往玩闹了一会，苏婕心情也好了不少，苏婕试探的问道：“念儿觉得那晚救你的紫衣公子如何？”

其实苏婕并不认识萧慕青，那晚等她回过神来想向救妹妹的少年道谢时，那少年早已隐没在人流之中了。

在过来的路上苏婕心里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期望，如若那晚出手相助的少年真的是萧家二公子，那至少说明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那或许妹妹的日子还能有些盼头。

苏念听大姐姐突然提到那个人，仿佛做了错事被人抓个正着，本来已经恢复如常的情绪又波动开来，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脸又红成了猴屁/股。

苏念头埋的更深了，但语气故作平静：“大姐姐跟念儿提个萍水相逢的人作甚？好也罢坏也罢，又与念儿何干？”

苏婕一向为人通透，最善察言观色，她侧目望了望苏念的举止，心下了然，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她不知面前这个心思纯净的妹妹对一面之缘“侠义”少年的那份萌懂爱慕是对还是错。

苏婕把打理好的花枝全部插在花瓶，纤细的手指随意调整花枝位置，语气显得依然随意：“你与那位公子若真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倒也好了，只是现下这情形怕是由不得你了。”

苏婕抬头看了一眼苏念，又垂眸继续说道：“今早我在祖母那听说父亲给你指了个人家，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就是他了。”

苏念本正在修剪枝条，突然听大姐姐言语一惊，剪刀“咣当”掉落石桌，发出清脆脆的回音。

“呀！念儿，可伤着了？”苏婕眼疾手快扯过苏念的小手仔细打量。

苏念红着脸将手慢慢缩回：“无碍，没伤到。”随后吞咽了几口口水，稳了稳心神，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婕：“大姐姐，你刚才说什么？谁的婚事？谁要嫁给谁？”

苏婕见苏念无恙，暗自怪自己不该如此鲁莽，她早该预料到妹妹听闻消息会反应强烈，甚至她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只至于一直在刻意隐藏情绪。

苏婕拉了苏念离开游廊向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听闻那晚出手相助你的是萧家公子，这萧家是我们扬州首富，他家产业遍布全国，主营瓷器，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