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事实证明，宁玉珂非常介意多陆创一双筷子。

房子的门铃被按响，宁玉珂将手上的水擦到围裙上，去开门的步伐有些轻快，“来了来了。”

开门意料之内地见到安小可，她有些近乡情更怯地站在门口，轻声开口：“妈，我到你这来吃个饭。”

一旁张子辰拎了一袋水果递给宁玉珂，跟宁玉珂熟络地打着招呼。

“快进来吧，饭都做好了。”

宁玉珂笑着请他们进去，然而目光触及到安小可身后陆创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你怎么也来了？”

陆创拎的水果比张子辰的更多，他谦和地笑，“宁阿姨，我也想到您这吃个饭，不介意多双筷子吧？”

拿人手短，安小可患过抑郁症和厌食症的事情是陆创告知的，宁玉珂和安小可的部分矛盾也由陆创告解，况且人都到门口了，宁玉珂自然没法说介意。

宁玉珂点头，“都进来吧。”

陆创眉眼微弯，轻笑道：“谢谢阿姨。”

仿佛一点都没看到宁玉珂脸上的“介意”神情。

-

饭桌上都是安小可爱吃的菜，宁玉珂和张子辰还不时给她夹菜，都快在米饭上堆成一座小山了。

安小可攥着筷子，都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是不合胃口吗？”

宁玉珂看安小可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饭，他们几个都快吃完了，安小可才吃了四分之一不到。

“不是…”

安小可咬着筷子，自己也难以解释为什么吃得这么少。

明明在国外的时候那么想念宁玉珂做的饭，明明从前宁玉珂不让她多吃的时候吃得可起劲了，现在却没有多少食欲。

像是胃自有主张的，已经无法在宁玉珂面前放松下来。

还是陆创解的围，他伸过筷子，将安小可饭碗里一口没动的排骨夹到自己碗里，淡淡地开口道：

“她得减肥呢，而且晚上吃多了要胃胀气。”

宁玉珂盯着陆创的筷子看，“养伤的时候就别想着减肥了。”

安小可垂眼，“只是习惯控制体重了。”

“养成习惯也挺好的，省得之后还要再减肥。”

宁玉珂的眼神难以辨清，她放下筷子，“去削个水果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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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珂把陆创喊到厨房水台边帮忙洗碗，让张子辰和安小可坐在客厅里看芭蕾舞录像带。

水槽安得不高，陆创腰弯得低，倒像是某种大型兽类在水池边守着自己的领土。

他洗碗的动作娴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宁玉珂看他，“你和小可现在来往得多吗？”

洗好的瓷碗摞成一摞，滤干水分小心地放进橱柜。陆创回答道：“也不多，我上班顺路带她去康复训练的地方，下班再去接她。”

宁玉珂点头，看他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瞥向客厅方向，侧身过去挡住了陆创的视线。

“你想和她有多的来往吗？”

一颗颗紫红的葡萄从连着的枝蔓上摘下，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而后放入水果盘中。

“和她来往的多不多，与我想不想没有什么关系。”

陆创洗完葡萄，抬眼看向宁玉珂，眼神平静，“也和您想不想没有关系。”

安静饮水的样子都是假象，水池边的巨兽一旦发觉有人妄图侵入自己的领土，便会立刻张开自己的獠牙。

宁玉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看，这就是我希望是子辰，而不是你的原因。”

她往客厅的方向看去，安小可和张子辰坐在沙发上，安静观看着录像。

很和谐，但也很平静。两人挨得不算远，座位中间却又好像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陆创跟随宁玉珂的视线看去，他想如果是他的话，安小可断然不会坐得那么端庄。

他问：“什么意思？”

“我不否认你对小可很好，无论是你们背着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现在。但是你的性格和她不合适。”

陆创收回视线，抽了张厨房纸擦干手上的水，“怎么就不合适？”

“你身上戾气太重，就算是你收了脾气被打磨了六年，表现得云淡风轻，还是很重。”

宁玉珂叹气，“子辰就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孩子，如果他和小可在一起，我会比较放心。”

陆创不卑不亢地回复：“那是您的想法，不是小可的。”

“但是小可和你在一起，就是容易受伤对吧。”

宁玉珂摇头，“你们都太倔了。”

安小可的倔是认死理的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陆创的倔则是倨傲的倔，被他排除出视线的人和事，都再无挽留余地。

陆创垂下眼眸，抿唇没说话。

“也不早了，差不多就送小可回她的公寓吧。”

陆创点头，那盘洗得干干净净、每一颗都晶莹剔透的葡萄被留在了厨房。

-

陆创和安小可同住在湾区，张子辰住的地方与他们相差较多，于是理所当然的，由陆创送安小可回家。

陆创给安小可拿了毯子，意思是她可以在后座打盹睡觉。

安小可没接，而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她拉好安全带，侧回身子的时候看见陆创有些疑惑地盯着她。

“怎么了，你的副驾驶不能坐人吗？”

陆创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在后座睡觉会比较舒服。”

“我不困。”

安小可眼睛亮亮的，前倾身子把陆创导航的终点改成了永良中学。

“做什么？”

安小可眼睛弯弯，“夜探永良中学，我想起在器材室还藏了东西呢，去把那些带回来。”

晚上看的录像带是附中时候安小可和张子辰一起跳的《睡美人》。

录像画面并不清晰，安小可看着录像带里动作并不多少漂亮的自己，突然就想起在永良中学器材室藏起来的几卷带子。

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不早了，学校估计门都关了。”

安小可侧头看向陆创，眼神带了点祈求意味的希冀，含水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翻墙的嘛，我想去看看，求求你了。”

她也不只是想找那些封存于过去的录像带，还想带着陆创进永良中学。

昨天陆创说不会来附中，她也跟陆创说了不用来附中接她，但他还是来了。

既然车都开到门口了，哪还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

陆创无奈地开口道：“你脚刚好，怎么就想着翻墙了？”

“那还可以从那个小门走，去不去呀？”

陆创叹了口气，从来难以拒绝安小可的请求，他点了点头，“那就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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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良中学那扇小门竟然还留着，安小可蹑手蹑脚地要钻小门进去的时候，还碰上了几个刚从游戏城回来的学生。

月色清朗，但也称不上多亮，小门这里又没有路灯，只能隐约辨认个身形与脸庞轮廓。

那些学生以为安小可也是不好好学习、翻墙出去玩的学生一员，笑着开口问她：“你哪个班的，不会刚和男朋友约完会回来？”

安小可煞有其事地回答：“高三五班。”

“学姐啊你是。”有个男学生还转头跟安小可讲着道理，“学姐都高三了还出去玩呢，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男生明显相当自来熟，安小可正要继续和这几个小朋友聊天，就听见有个男学生突然低低地“卧槽”了一句，然后一群男生朝前跑去，估计运动会一百米决赛都不一定跑得能有现在快。

当然，他们还不忘提醒安小可这位“学姐”：“后面好像是新来的教导主任，快跑！”

教导主任？

安小可朝身后看去，只能看见陆创站在她身后，手机开了手电筒，把安小可要走的那一片路照亮，也照着他挺括的西装裤。

陆创的身影隐约藏匿在黑暗中，只能看出他笔挺高大的身姿，优越的鼻梁挺立，于黑暗中划开严厉的弧度。

……感情把陆创当成教导主任了。

安小可忍不住笑出声，笑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陆创上前一步用手捂了安小可的嘴，无奈地低语道：

“你笑得再大声一点，就真的要把教导主任招来了。”

安小可瞬间收住笑声，但还是忍不住轻笑，几乎是用气声开口道：“我没想到你这个过去天天被教导主任碾着跑的学生，还能有朝一日被认成教导主任。”

“果然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陆创淡淡瞥她一眼，“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知道了，语文能考一百三十八的变态。”

安小可在夜色里冲着陆创吐舌头。

夜色明显放松了人的神经，安小可有些想起从前自己的举动，有些费解地开口。

“你说我当时怎么想的，说要给你补习，结果你给我辅导功课还绰绰有余。”

陆创是属于平时不好好学习、但是考前认真学就还是能拿高分的天才型选手。

亏那时安小可还以为陆创整天往自行车队跑，学习一定很差，把陆创堵在巷子里，拿着数学卷子要给陆创补习。

结果最后一道大题还是陆创教会的。

当时还有陆创的同学经过，吹着口哨询问陆创和隔壁芭蕾小仙女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陆创头也不抬，只看着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的安小可轻笑道：“在学习。”

……

丢脸的回忆至此，安小可听见陆创似乎轻笑了声，“是啊，你当时怎么想的呢？”

两人成功从小门混进永良中学校园里，走到了有路灯的光亮处，于是月色混着灯盏的光打在陆创身上。

他长身直立，斜下一片影子，微挑眉眼笑的样子，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安小可不去看他的眉眼，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你那时候是不是还偷偷嘲笑我。”

“当然没有，”陆创耸肩，“我只是想着，最后一道填空那么有趣的题，一定要让你学会。”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陆创带着安小可往操场后面的器材室方向走，他微勾唇角，“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