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车站

车厢中的杂音随着陈飞的昏迷戛然而止,吕景然跪在地上,神智已经到了断片的边缘。

太痛了,整个人就像被车轮活活碾过去一样,除了肩膀上的枪伤,吕景然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呼号,他两只眼看不清东西,面前只有黑白交替的雪花点,连火车运行时与轨道撞击出的声响都变成了一段虫鸣似的长音。

“帮,帮……”

吕景然想喊谁帮个忙,可是接连一整天的劳累与奔波早就在他的精神上埋下了疲惫的种子,他跪在地上,足足支撑了一分多钟,终究是顶不住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在面前一道人影出现的刹那,忽然间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吕景然依旧躺在座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他半睁着眼,突然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猛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无奈肩膀上的伤在这时候拖了后腿,他闷哼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师父,你不要乱动,伤口扯开就麻烦了。”

祁乐手里举着一把镊子,桌板上放着酒精,还有一卷医用绷带。

吕景然疼得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刚才要不是时……师父把你从另一边抱过来,你死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什么叫抱过来?

“陈飞呢,陈飞怎么样了?”

祁乐将镊子收好,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好着呢呀,一直躺在那儿没动,倒是你,你跑那边去干什么了?”

又是一段幻觉。

吕景然没有回答祁乐的话,他抬起眼,静静地望着时衍。

时衍就坐在他对面,正望着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突然,他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吕景然,随后又被祁乐挡住了:

“师父,你肩上有一处贯穿伤,我以为是子弹打的,但我并没有发现弹壳,所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

事实上,他看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吕景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难迈过现实与幻觉的边界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他看向了躺在斜前方座椅上的陈飞,几个小时以前,他以为陈飞要杀他,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而逃亡期间,他听到了另一节车厢中的对话,枪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他到底怎样才能封印这见鬼的混沌?

“师父,你看起来很累啊,要不先休息会儿吧,火车还没靠近雪山呢,等到地方了再叫你。”

雪山,雪山……

之前那群人也要去雪山……

吕景然猛一下坐直,正好抻到了肩膀上的伤。

“嘶,真要命。”

吕景然咬紧牙关,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座雪山……”

祁乐凑到他嘴边,点点头:“那座雪山怎么了?”

“封印的关键,就在那座雪山上。”

这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坐在对面的时衍和老冯听见。时衍蹙起眉,反问道:“你确定?”

“我之前,看到了一个女人……”

吕景然实在说不下去了,一种难言的痛苦和疲惫感随着挣扎的动作席卷而来,他就像被人喂了蒙汗药一样,头一歪,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祁乐半天没听到声,转过头,无辜地看着时衍。

老冯:“兄弟昨晚是不是真见鬼了,你们听到啥动静了吗?”

祁乐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我昨晚睡得特别实,就算鬼在我旁边举刀砍我我都不知道。”

可就算他们睡得再实,枪击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能发现,何况时衍也不像那种睡着了以后就不管不顾的人,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一种只有他能看见的幻觉,也许他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时衍转过头,听语气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上次在永兰时就这样,吕景然经历的一切都和他们不同,这次又是,他俩之间似乎有一道难以突破的墙,吕景然在墙那边,面对着让他无能为力的危险。

老冯从接手任务那刻起,就对时衍和吕景然的关系抱着一种既好奇又敬而远之的态度,尤其两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别人没尴尬,他自己先尴尬起来了。

但是细看之下,时衍对吕景然的态度还有些微妙的不同。

至于是哪儿不同嘛……

老冯和女朋友长期碰不着面,对恋爱中的拉扯关系迟钝得要命,压根看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态度。

可能是对一起出任务比较不耐烦吧。

老冯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

祁乐完全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内,对面两个人的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他扭头看向陈飞,微微叹了口气:“雪山不好走,我们就这么带着他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扔车上吧。”

自打昨晚时衍救回吕景然后,老冯一直从后半夜守到现在,已经撑不住了:“不管了,我先睡会儿,到地方了再喊我。”

老冯和吕景然都睡了,车上只有两个人醒着。祁乐实在不敢找时衍说话,只好委屈巴巴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的草原发呆。

两小时以后,火车终于停靠在整条铁轨的第一个站台上。

这座站台还保持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露天的环境下是一道狭窄的石台,只有他们这一辆车,除此之外,连在站台上卖泡面的小推车都看不到。

祁乐立马跑到吕景然身边,左摇右晃地将他推醒了。

“师父,醒醒,到了!”

吕景然艰难地睁开眼——他肩上的伤依然隐隐作痛,但疲惫感减轻了不少,也不像第一次醒的时候那么软弱无力了。他慢慢从椅子上坐起来,转头看向了窗外的站台。

“这里离雪山还有多远?”

祁乐估摸了一下当中的距离,回答道:“应该不远了,这辆车就停在雪山脚下,我们等会儿就能直接上山。”

可鉴于吕景然重伤未愈,祁乐又多了句嘴:“师父,要不你跟陈飞在山下等我们回来吧。”

“不行,他必须去。”

时衍这么长时间没说话,偏偏在这时候搭了腔,吕景然回头一看,他已经背好行李,将陈飞架在了肩膀上。

陈飞依旧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吕景然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肩膀上的枪伤又在时刻提醒自己,他昨晚经历的一切不止是幻觉。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上去看看,那个科研队伍,以及那个女人,还有火山上呼唤着“Mia”的研究员,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祁乐还想再劝劝时衍,吕景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的,走吧。”

可是说自己没事的人总不可能真的没事,祁乐主动背起了师父的包,像只忠心耿耿的金毛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这是整列火车停靠的第一站,也是唯一一站,众人刚走出车门,就被滚滚而来的寒风吹了个趔趄。

冷,非常的冷,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样,每呼出一口气都能喷出凛凛的白雾。几个人站在这片被冷空气包裹的站台上,耐力差的诸如祁乐,直接就打起了哆嗦。

吕景然:“这样上去肯定不行,我们先进站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御寒的物资。”

可是这站台前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虽然他们一路走下来也没见着活人,但物资总归是收集了一些,有的地方还出现了人为的痕迹,这给人带来的感觉和直接面对庞大的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自然之力不可战胜,这已经成为了千万年来烙印在生物心中的本能。

几个人快步走向了出站口。上个世纪的火车站建得十分简陋,站内只有一个棚子搭起来的小卖部,白色的承重墙支撑着站顶与地面,墙上还刷着颇有年代感的绿漆。

一行人走进小卖部,在一众看不出牌子的速食食品前立住了脚步。

“还行,这些东西够我们吃一段时间了,至于衣服嘛……”

小卖部的货架上没有衣物出售,吕景然向后走了几步,看见一道敞开的木门。

这是供店主休息的房间,充当仓库使用,里面有一些还未上架的货物,以及几件看不出年份,泛着浓浓陈旧感的军大衣。

“就这个了,暖和,防风,比什么都管用。”

吕景然拿起军大衣一比划,稍微大了点,但是时衍穿应该正好。

时衍将陈飞放在了那张久无人睡的床上,自己穿上一件军大衣,沉声说:“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尽早出发。”

迟则生变,他们已经在这个逻辑空间中停留了太久,还没有找到封印混沌的方法,再耽搁下去,弹尽粮绝之后就只能等死了。

一群繁华都市中走出来的大好青年,乍一穿上军大衣,立马多了层老气横秋的滤镜。吕景然看着时衍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把伤口扯得一阵生疼,好半天才忍住那一声龇牙咧嘴的痛呼。

祁乐发现了师父的小秘密,凑过去,严肃地说:“师父,你这样是不行的,伤口恢复期间禁止剧烈运动。虽然现在禁止不了吧,但你也不能让它有加重的趋势啊。”

“徒弟,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天真的祁乐凑到了吕景然嘴边,听他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道:

“徒弟,你穿成这样,真的挺傻的。”

说完以后,吕景然就捂着嘴,自己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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