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啪——”

这一巴掌结实地拍在夏以昼脸上的时候,你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打开门,手里还拿着湿哒哒的雨伞,尚未换鞋的夏以昼也没有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他愣在那里,低头想了一秒钟就抬起了头。

“你……”

你的反应比他更快,在这一个音节刚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仓皇逃走,以最快的步速打开房间,关上,然后将门反锁。

一定吓到他了,你想,因为你也被吓到了。

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你怎么捉弄他,怎么发脾气都能在奶奶几句调节下和好,然后他会买东西给你。

永远不计前嫌的时间早就过去。

可是好不甘心啊,还是不甘心,自己过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化学反应,像炸药桶一样,每天默不作声地闷在心里,终于在夏以昼把那个女人领回家的一刻被点燃了起来。

炸起来,像岩浆一样四处喷射,然后再被一巴掌浇灌,将心浇的凉了七八分,余下的就只剩慌张。

你来不及平复自己的慌张,因为你听到他的脚步由远及近,“咚咚——”敲着自己的房间门,

靠在房门上的你抬头,又落下,竖起耳朵等他下一步要说什么话,说什么呢?你害怕他发怒,又希望他发怒。

可是他只是敲了敲你的门,问你还好吗?有什么想吃的吗?哥哥从楼下超市回来,带了苹果味的酸奶,放冰箱里了,想喝可以喝。

你瞬间感觉胸腔里剩下的二三分火气又迅速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怒了,就这样烧死我吧,你这样对自己说。

门外的脚步又动了起来,渐渐远离,又一扇门被拉开,然后关上。

其实夏以昼没有做错什么,无论人前人后,他都是一个好哥哥,不是吗?小时候还会偶尔争吵、打架,兄妹两一起扯头花,但是早就不是了。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和你不对付的混小子你就再也打不过,个子抽条起,成为老师同学口中的优等生,奶奶时常和你说要以哥哥为榜样,好好学习。

他会上学的时候给你带吸吸冻,从捉弄你到把各种口味的吸吸冻都带回来给你挑一挑,你会把吸吸冻背到班级里,然后大方地分给班里其他人。

他们会羡慕你有一个好哥哥。

真是好哥哥,每一次升学都会作为新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的好哥哥,作为妹妹,你能收到不同女生送来的情书,有时候雪花一样一大摞,但是他从来不看。

有大胆的女生拦住他当面表白,遭到拒绝后会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呢?你眨巴眨巴眼在旁边同样很好奇。

你听他说,他这个人很笨,心中还有没完成的梦想,所以分不了心喜欢任何一个人。

你忍住没笑,给他留了面子,你在他装出来的老实样子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狡诈。也对,他这样小时候无法无天的混球,怎么会说自己很笨,所以所有的话都不用再信,都是他找的一个体面的借口。

就如同要给他的狗守孝三年一样搞笑。

可是本着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你问他有什么样的梦想,很难实现吗,是像他这样的混球都不能轻易完成的梦想吗?

他说不告诉你,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啦。

顺便刮了刮你的鼻子,说你也要好好学习才行,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可以,但是比起他来明显还差得远嘛!

你真的会觉得有一个坚定地梦想很厉害,心里竟然原谅起他这几分臭屁。

而且你知道他的梦想,开飞机!飞行员,那多厉害嘛!

你也有梦想,不知道为什么,你总会梦到流浪体,你和哥哥一直逃一直逃,最后逃不走了,小小的夏以昼护在你面前,双臂张开,瑟瑟发抖却不愿意退半步。

你将这个梦告诉奶奶和夏以昼,奶奶抚摸你的头安抚你,夏以昼则嘲讽你被新闻吓傻了,这些都是梦,但是末了他会说不过嘛,想要哥哥保护的话,他也勉为其难啦。

可那个梦这样真实,你会暗暗发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让我来保护你好了,自大鬼。

慢慢地,你对夏以昼的称呼慢慢地从自大鬼变成哥哥。

哥哥,我想喝苹果味的酸奶,

哥哥,这个数学题我不会,你来教我一下,

哥哥,我打赌你这道菜根本不会做,就算是做出来也不会有视频里那么好吃……

奶奶看到会打趣说你们两关系越来越好了,小时吵吵长大感情好。

奶奶是这样说。

你会想,这样就是感情好啊?我和哥哥感情好吗?

你决定观察感情真正好的亲兄妹怎么做的,小美说大概因为是和哥哥是龙凤胎的原因,同步长大,没有什么分开的机会,自然而然感情就会好啦;阿玲说因为哥哥比她大很多,所以提出的要求都会满足嘛,但是平时上也不会有什么交流,和爸爸妈妈比较难开口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选择对哥哥说。

一时间你犯了难,你和夏以昼差了几岁,是奶奶在不同时间捡回来的小孩。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你对一切都充满了敌意,除了一个挡在你身前的背影之外,你没有记忆,对这个小小的家并没有什么安全感。那时慈祥对你笑的奶奶是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

她的怀抱让你感到一丝熟悉,很温暖。

小小的夏以昼是对你有敌意的,你也是,你嫉妒和夏以昼发生争吵后奶奶会花费一半的时间去安抚他,你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奶奶就是你和这个世界的链接。

像争夺自己的领地一样,你不想、也不愿意这份温柔分一半甚至更多给其他的小孩,一个比你来到更早的小孩。

回想起这些会让你恍惚隔世,原来你和夏以昼也能来到做正常兄妹的一天。

可是夏以昼既没有和你同龄,也没有大你许多,两三岁这个尴尬的年纪,好像勉强算个同龄人,却又有着大大的代沟。

时间从不允许你花费太多来想怎么办。

那个下午,你在自习室等待夏以昼放学来和你一起回家,这是你们前几天新做的约定,秋天来了,天黑的早,你希望放学以后一起回家。

你在想,这样可以增进兄妹距离,这么长的路,总该会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吧。

那天他在门口出现的时候,你照常收拾书包,站起来,脑海里想着今天发生的趣事,等会要怎样和夏以昼开口,然后看到板凳上的一抹红。

生理课早就已经讲过,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脸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彼时还是初秋,夏以昼会看见的,你想。

在你还在想着用什么去遮挡的时候,察觉你不对劲的夏以昼走了过来。

时间太久,当时的你在想些什么呢?大概早已记不清了。

但你永远记得围在你腰上夏以昼的校服和他摸了摸你头发的双手。

毛茸茸的,头发蹭到额头上的触感告诉你他的得意,让你一时间忘记了好妹妹的伪装,你拍开他的手,对他张牙舞爪:

“滚啦!头发揉皱了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还以为你这几天吃错药了,原来是长成大姑娘了。”

双颊热的要冒烟了,你捂住脸颊,跟夏以昼走出教室,走回家,一阵风飘过来,还能呼吸到从夏以昼身上飘来的味道。

是和你身上一样的皂角香,很干净。

你听到他呢喃道,“以后就是大姑娘啦,要一个人长成大人喽,不过嘛……”他看到你在看他,便又闭上嘴不说了。

你追着他问他到底还想讲些什么,就这样一路追回了家。

奶奶回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临空市的工作并不轻松,最近流浪体越来越多,说起来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今天回家本意是为了看看奶奶还是因为夏以昼说要带那个女生回家吃饭,你自己也不太清楚。

你其实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腿自己迈入了回家的轻轨,然后反应过来的时候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转动。

下意识的想逃,但是你感觉到那一边有人握上了把手,咔嚓——

有人开了门!

奶奶抬头看着你,带着几分惊讶,笑弯了眼,

“咦?囡囡,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这个时候你已经无法再回答一个不字。

你说,“嗯,还是想奶奶了嘛!对了我哥回来没?”

奶奶的笑意更深了,边点头边回答说,

“以昼上午就回来了呢,还带了姑娘回来呢,就是上个月给我们看过照片的那个女孩子呀,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呢。”

这个月来一直闷在心里不明的压抑哽上喉头,时间像一瞬间停顿了,可奶奶在看着你,你也扯出一个笑容,回道:“是吗?还真是好呢。”然后就匆忙的换鞋。

玄关处你看到了那个女孩儿的鞋,精致的小高跟,香槟色,是你平日里不大会穿的鞋,和你一点都不一样,那一刻你有些悲伤的想。

一向做事很利落的你换鞋用了一分多钟,你在心中默念死手不要抖,却还是险些拿不稳,到了这一刻你还是有些怕。

你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她,不想,不要承认,好像多年来都像是自己大梦一场。

冷静、不要慌乱,迅速根据环境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是一个猎人的基本素质,所以抬起头,你还是面色如常的走进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夏以昼,白色带条纹的卫衣,领口很小,不过还是能看见有一节锁链漏出来,你对那很熟悉,是你送给他的苹果吊坠。

有些怨夏以昼了,怎么永远这样,不知道避嫌,也分不清界限,女朋友会吃醋的。

是,女朋友,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女孩,长长的卷发从肩上披散下来,小香风的衣服将她的气质勾勒的刚刚好,仔细瞧去,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精致自然的妆容是身为猎人的你不会去仔细研究的,她笑起来和你打招呼,你也快被她一汪清泉的眼睛吸进去。

的确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你想着,伸手和她打招呼,嘴上说着:“姐姐好,你真漂亮。”

她不好意思的害羞一下,拿起身边的礼盒,站起来走向你,“你好啊妹妹,你也很可爱呢。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我不会喜欢,你心里这样想,却还是笑着接下来,惊喜地对她说“谢谢你漂亮姐姐,哇真不好意思。”

但是你真不知道要怎么讨厌她了。

夏以昼站起来要给你们介绍,打趣说,“见到漂亮姐姐连哥哥都不喊了,回家也不和哥哥打招呼。”

你瞪了他一眼,慌忙说了句哥哥好,没等他再说话,丢下一句“我回房间放一下东西”就一头扎进房间,把礼盒放在柜子上,然后将自己砸向了床。

那是一套护肤品,之前在商场里见过,了解到属于护肤品牌里的奢侈品,你对它们没什么**,但足够证明对方是用了心的。

我不喜欢她,你闷闷地想,但是你没有任何讨厌她的理由,总不能是因为她要抢走你的哥哥这样蹩脚的原因。夏以昼,毕竟是你的哥哥啊。

夏以昼,是我的哥哥啊!

想到这里,你泪水就滑落下来,没有一丝闷雷,雨就这样下了起来,冬天的风真讨厌,忽冷忽热的让人做不好准备。

记忆里你想象过无数次夏以昼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文静的、活泼可爱的、又或者是明艳大方,在每一次最后你心中都幻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夏以昼喜欢你,那你会陷入烦恼,哎呀我要怎么拒绝夏以昼呢,我们可是兄妹啊。

你也曾有过一双高跟鞋,那是夏以昼送给你的成人礼,在十八岁的那个生日,他曾送给你一双淡粉色的高跟鞋,那时候流行一个女孩总要有一双高跟鞋的说法,在很多言情小说里,第一双高跟鞋大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的礼物,所以在接近十八岁的那个月,你总会去漂亮的鞋店,目光流连那些不属于那个年龄段的款式。

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所以当夏以昼拿着生日礼盒微笑着让你打开看看是什么的时候,你的惊喜是眼神和表情都藏不住的。

你认识那个logo,那是你看的最多的一家精品鞋店。

你说:“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你扑过去,虚虚抱住他,所以你没有看见他想要环住你的臂膀和微微放大的瞳孔。

“都多大的人了!站好,别的女孩子有的,你也不能少,看看喜不喜欢?”

美丽的淡粉色的高跟鞋,前端铺满细细的碎钻,放在几年前,绝对是所有女生都希望拥有的,就像夏以昼一样。

可区别是,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时尚脱节,而夏以昼不会,就像那藏在巷子里的酒,时间越久,香味就越醇厚。

总会有更喜欢的高跟鞋,看着那护肤品香槟色的包装盒,你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来气。

但是时间总会继续,温柔和强大会吸引人的所有目光,所以你喜欢上夏以昼是那样理所当然的事,但不能自私的,把他对你的兄妹情谊,误解成喜欢。

你抹了把脸,褪下职业装,换了一身家居服出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姑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冬雪。

你称呼她小冬姐姐,夏天和冬天,并没有那么般配,不是吗?

她说话很甜,哄的奶奶很高兴,那天奶奶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在她的称赞下,奶奶笑得褶子都深了几分。

只是你心不在焉的,竟没认真听进去几句,一顿饭下来,你不知道她现在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在一次偶然的工作交接中,夏以昼和她相识,然后成了朋友。

奶奶像是注意到了你的不舒服,问你最近工作上是不是不太顺心,你说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临空郊外的流浪体多了起来,而似乎有流浪体会隐藏自己的踪迹,解决起来没有那么顺利,但也不那么棘手。

说这话的时候你低着头挑鱼刺,所以没有看见夏以昼放大的瞳孔和担忧的表情。

奶奶想要点头,就听见冬雪一旁说,“妹妹凡事要照顾好自己,女孩在在外面不能事事逞强,遇到了什么麻烦及时可以及时告诉以昼呀,以昼能力很强的。”

“不需要!”你想都没想就回了嘴,“不需要……”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你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说什么傻话,我不照顾你,难道还要别人来吗?”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夏以昼也噤了声。

奶奶的手抚摸着你的头,“好了囡囡,要是累了就回家看看,没关系的,奶奶永远相信你,但是只要你回家,奶奶就在这里等你。”

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你回抱着奶奶,瞪着夏以昼,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想在夏以昼面前展露你的软弱,一丝一毫都不可以,尽管,他是见过你泪水最多的人。

饭后奶奶要去附近的居委会办些事,冬雪起身要走,你在门口目送他们仨离开,上一秒的你挥手和冬雪说再见,说着好姐姐下次有空再来家里玩,下一秒大家转身后你关上门,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发呆。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应该为自己所有的行为负责,可是你不明白,所有的事情在名为长大的岁月里悄然发酵,你越来越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都说女孩子的第六感是最准确的,但是如果你真的有第六感,判断的最准确的事情就是:长大后的夏以昼在逐渐远离你。

你是从夏以昼报了天行大学开始觉察的,临空大学也有很好的航天系,不是吗?为什么要不听老师甚至奶奶的劝阻,一意孤行地离开,没有留给你任何理由。

彼时你不开心,你把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希望他给你些解释,可那个夏天,夏以昼想尽了办法哄你,可对于这件事终是只字不提。

少年的骄傲使你不愿意问起心底的疑惑,只是默默地刻着手中的吊牌,在其中注入你对远行人的祝福和一切顺利的希翼。

你曾在西方的俚语中理解到人们用苹果代表珍宝,即使彼时你还不能确认对夏以昼的心意,但是你知道夏以昼是你生命中重要的存在。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

无可替代。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夏以昼不会再抚摸你的头发,你生理期时候房间里不会再有人悄悄放入红糖水和暖水袋,你不愿在他面前流泪,而他再没有机会抬起手,温柔地拭去你眼角的泪。

你的世界里,好像要永远失去了一个随时可以拥你入怀的夏以昼了。

而你又何尝不是,在他离开的那个秋天,你在对夏以昼无边无际的思念中,终于发现,你对他的喜欢,不是妹妹对哥哥,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一位有情人对情人的眷恋和依赖。

从此你开始躲着他了,生活上你不再事无巨细地对他分享,成绩的波动和日常遇到挫折时,你逐渐习惯把不快一个人消化,奶奶说你越来越懂事了,这应该是长大了。

你笑着对奶奶说,“当然是长大了,奶奶您不觉得囡囡越长越好看了吗?”

你总能从奶奶的口里得到夏以昼的消息,夏以昼获得了最佳营员,夏以昼进了实验室,夏以昼以校优秀毕业生毕业了,夏以昼入选了飞行员,夏以昼第一次出任务了。

每个假期夏以昼都会回家,而你们也总会有联系,只是在他面前,你会收起那些小心思,将一切都控制在一个妹妹应该有的界限内。

而回到学校,你的思念和爱恋终于能被释放出来,像春天刚抽条的柳枝,肆意疯长。

在这些时日里,你选择了临空大学,成为流浪体与芯核研究的一名学生,顺利毕业,你如愿成为了一位猎人,搬进了猎人公寓,直到奶奶发来照片,说是以昼告诉她自己找了女朋友。

手机从你的手中滑落,你回想不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其实这些年你一直有对自己做这种预设,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夏以昼真的有喜欢的人,那你就停止,你就把这份心思藏起来,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可是你总是想要问问他的,想问问他的躲避是因为知道些什么,还是其它的什么秘密?问问为什么一直贴身带着那个苹果吊坠,为什么总事无巨细地关心她,却又做不到小时候的亲昵。

这些想问又问不出口的话,憋着憋着就留到了今日。

真正看到和预设是不一样的,就比如,坐在玄关的你,还是很难接受那个被称作夏以昼女朋友的人,他会为女朋友准备卫生巾和红糖水吗?他会贴心地记住所有她贪嘴的零食,然后一边摇头说少吃点,一边又默默地把吃的快的记下来,下次去超市的时候补充齐吗?他也会将难过的她拥入怀,轻拍着安慰吗?

嫉妒燃烧了理智,你突然怨恨了起来,怨恨所有温柔体贴的人,连带着也怨恨起了哥哥夏以昼。

你不知道在玄关坐了多久,以至于当开门看清夏以昼的时候,手比脑子更快,一巴掌就呼到夏以昼的脸上去。

“囡囡,睡了吗?”耳边传来奶奶的敲门声,“陪奶奶出来聊聊天吧,你好一阵子没回家,奶奶想你。”

你推开了门,坐到沙发上和奶奶聊起工作上的事儿。

“你觉得冬雪怎么样?”

奶奶突然冒出这一句,“以昼从来没有什么女朋友,我还以为这小子一心扑在工作上,准备孤独终老了呢。”说完奶奶抬起眼,与你的目光相对,你觉得奶奶不只是在询问这件事,却又不真切。

“怎么会?哥老中央空调了,这样最讨女孩子喜欢。”

冬雪怎么样?你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正因为她很好,所以讨厌不起来,但……也喜欢不了。

“你哥才不是什么你们年轻人嘴里的中央空调,这么些年,除了你,我就没看他对别的女孩子好过”,说到这里,奶奶停顿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奶奶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在谈恋爱的模样,以昼啊,都没在饭桌上给她夹一筷子菜。”

“或许是他不好意思,害羞了也说不准。”

你想跳过这个话题,大脑飞速运转着接下来说些什么好。

“或许是吧,但总算是能带姑娘回家里了,囡囡你什么时候也给奶奶带一个回来?”奶奶打趣得看向你。

“嘭——”奶奶话音刚落,你旁边的卧室有声响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以昼也在家呢?多大人了也不学着小心些。”

你佯装不害意思地转过头,“奶奶,我还小呢。”

但是奶奶,这一生,囡囡再也寻不到另一个夏以昼了。

陪奶奶闲聊一会儿后,你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你左右睡不着,刚刚碰过夏以昼脸颊的那只右手现在在隐隐发热,烧起来越来越烫,你的脸颊也烧了起来,就像刚刚那一巴掌是扇到自己的脸上,疼痛怎也下不去。

哥哥,要怎么办呢?

奶奶怀疑的话语在你心中渐渐发酵,你摸着与夏以昼卧室相隔的卧室,恨不得它此刻不存在,你跑到夏以昼面前,大声地将所有一股脑地倒出来,然后盯住他的眼睛,问他奶奶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夏以昼你为什么?

可是你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和呜咽被墙壁这个间谍传到敌方那里去。

本是一夜无眠,可当床边泛起鱼肚白时,一束光顺着窗帘的空隙照到你的床边,你闭上了思虑一宿的眼,再醒的时候已经晌午,奶奶告知你夏以昼已经在几个小时前离开。

“吃饭啦囡囡,以昼走之前念着你喜欢红烧鸡翅、糖醋排骨,特意走之前做好给封在冰箱里,你可得多吃点。”

你看着桌子上的菜式,鼻头一酸,忙又向上抬起头。

夏以昼也不是一直这么有天赋的,还记得他第一次下厨时,连番茄炒蛋都能做出圣女果炖鹌鹑蛋,没剥皮的那种。

可那时候临近中考,压力上来之后你什么都不想吃,一个月就掉了五六斤,就算是奶奶也毫无办法,最后夏以昼在厨房钻研了两周,才把你食欲养了回来。他对你做着鬼脸说小馋猫,但你却不能嘲笑他是那个五谷不分的厨房白痴了。

“吃吧!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只给你做,哥哥就是什么都能学会。”尽管彼时高中的夏以昼也要应对繁忙的学业,可每次你回家,只要他在,桌上总有漂亮的菜肴,有时候是他学会的新菜式,有时是专属于夏以昼的招牌菜。

你的胃口是被夏以昼一点一点养刁的,这不是你的错,你想。

吃完饭后你和奶奶说最近忙,得要抽空赶回去。奶奶将家里的水果蔬菜给你装了些,摸着你的头说着你们都长大啦,奶奶也留不住你们,有空还是要多回家里看看呐。

说得你很是不舍,但是事实是,你在这个家里多待不了一天,餐桌、沙发,甚至阳台上那根晾衣绳,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处处都有夏以昼的痕迹,你在这里,眼光落在每一处,都是独属于这个家的回忆,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留下来洗衣液的气息。

他这些年都未曾更换过洗衣液,关门的时候,你想,他也和你一样,眷恋着这个家,然后又疯狂的想逃离吗?年关的风雪总是那样冷,让你想起这些年,夏以昼总是过了年,在大年初二离开。

他总说,自己在学校老师很器重他,活动需要他,实验室也需要他,总是这样忙,在家里闲久了不自在。

漂亮的成绩堵得你和奶奶哑口无言,而留下来的只有他赔罪的苹果酸奶。

他知道你和他一样喜欢苹果,小时候争吵以后,奶奶总会挑出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说哥哥和妹妹就是要相亲相爱啊,分了这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苹果真是个神奇的物件,人们赋予它无数美好的寓意,但是又总会忘记,苹果是毒蛇引诱亚当和夏娃的祭品,苹果是将一切逐出伊亩园的源头。

为此,你买了一本创世纪,和夏以昼书柜里的那本不同,它的存在不是博览群书的收藏,而是毒蛇的藏身地。

坐在轻轨上吸着哥哥买来的苹果酸奶,你恍惚想起,夏以昼这个臭屁的大鬼,昨天没有下过厨。

轻轨猛地加速,像一尾银色的鱼,一头扎进城市的冬日暖阳里去,身后你熟悉的生活片区快速的缩小成一个点。这一瞬间的推背感,将你重重地按压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也仿佛一把无形的推手,将你那颗在胸膛里狂跳的心猛地推出了喉咙口。闭上眼,地铁里不存在的穿堂风在你的耳边大声咆哮,下一秒又转瞬既逝。

你下意识抓紧了衣摆,心中的岩浆又滚烫地燃烧、燃烧,烧至沸腾,一切可以捕捉到的细节此刻就像着列加速的列车,在脑海里疯狂地加速、回荡、冲击。终于,车为了停靠而减速,你睁开眼,看见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酸奶的纸盒子盖住你的下半张脸,但你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的眼神,速度带起的微风带起发丝打在脸颊上,而晶亮的目光只剩坚毅,再看不见一丝犹豫。

夏以昼,我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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