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不大，装修是清清爽爽的港风，靠窗那桌还有人在点冻柠茶。

时屿垂眼看着杯口那几片浮着的柠檬，手指转着吸管，没说话。

“你之前不是说，打算七月之后，把一些事说清楚？”江昱恒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语气轻。

时屿没说话。他仰起头，眼神落在天花板某一块斑驳的光影上，嘴角动了动：“……说不了了。”

江昱恒顿了下，又问，“是因为那张照片？”

时屿的指节微微收紧。片刻，他终于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苦涩：“她看起来很开心。”

“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等她给你一个回头的动作吗？”江昱恒顿了顿，看着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其实一直等你往前一步？”

江昱恒眉梢微动，“你知道那条朋友圈不是她发的吧？”

“我知道。”时屿轻声道，像是缓缓承认，又像在和自己讲清楚，“但她没否认。”

时屿说得很轻，像是在叙述某个无关痛痒的事实，但眼神却沉了一分。

江昱恒看着他，没急着开口，像是在等他再多说一点。

可时屿没有。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那她发消息告诉你‘不是’了？”

时屿摇头。

“有没有解释？有没有澄清？”

“……也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过她？”

时屿一顿。

江昱恒盯着他，语气有点哑：“你看，她没说你不是，你也没问她是不是，你们两个就这么站在各自的岸上，互相猜。”

“你不是在等她开口，你是在怕，怕她知道了会不知所措，会离你更远。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一直在等你勇敢一点？”

窗外的阳光从云缝里洒落进来，洒在桌上那杯冻柠茶上，柠檬片轻轻浮着，泛着浅浅的金色光晕。

江昱恒看着他，缓缓说：“你不是输在她选择了别人，而是你一直没告诉她，她可以选择你。”

时屿喉结轻轻滚了下去，像是终于被什么堵住许久的东西松动了。他握住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如果她早就做出选择了呢。”

江昱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目光带着某种近乎笃定的平静：

“那你告诉她之后，再接受结果。别再什么都没做，就先认输了。”

时屿没吭声，过了很久，他才抬起眼，眼底那层沉静终于泛起波澜。

“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就从‘我一直喜欢你’，这句话开始吧。”江昱恒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地笑了笑，“这句话，其实你早该说出口了。”

便利店里灯光明亮，橱窗上贴着节日的促销广告。怀念站在冰柜前，指尖停在那排熟悉的黄色瓶身前，好几秒才伸手拿了一瓶冻柠茶。

结账的时候，她忽然有些犹豫。明明这一瓶并不贵，却像是手里多掂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回宿舍的路上，她手机一直静静地躺在口袋里，没有震动，也没有提示。安静得像极了过去这一周，她和他之间的联系。

自从那张“官宣”照片被发出来后——

她没主动解释。

他也没有主动问。

就像彼此默契地，把一些话藏到了时间的缝里。

回到房间，她拉开椅子坐下，把那瓶冻柠茶放到桌上，却没马上拧开。手机也被随手丢在一边。

窗外夜色沉下来，风带着点海边的潮气，吹得百叶窗轻微晃动。怀念撑着下巴盯着屏幕发呆，指尖滑过鼠标，停在那个熟悉的文件名上——“MN_05”。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点开。

就在那一瞬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拿过来，看见屏幕跳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时屿正在视频通话……】

心脏“咚”地一声，像是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什么。

怀念怔了一秒，手指悬在“接听”按钮上，没有动。

屏幕上的倒计时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急促、慌乱，像是某种被触发的信号在体内拉响。

最后，在倒数归零前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接听。

画面跳出来的一瞬间，时屿的脸出现在屏幕那端。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微微湿着，身后是他宿舍那盏温黄的灯。

“……还没睡？”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压着。

怀念愣了一秒，轻轻摇头：“没。”

时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种目光熟悉到让人心口发紧。

像是他很想说些什么，又怕说错了什么。

“我——”

“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空气在静默中缓缓发酵。

时屿低头笑了笑：“你先说。”

怀念眨了眨眼，声音有点轻：“你怎么会打过来？”

“我看到了。”他顿了下，语气终于有了些明确的锋芒，“你和江聿安的照片。”

怀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下去。

他像往常一样叫她的名字。

“怀念，”他低声说，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点克制，又像是某种藏不住的温柔，“我有话跟你说。”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

“……我一直喜欢你。”

那一瞬，怀念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所有被压抑、被误解、被沉默掩盖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屏幕忽然一黑。

——视频通话结束了。

怀念愣愣地盯着黑掉的屏幕。

手机自动跳回主界面，通话时的那个定格画面不见了，仿佛刚才那几分钟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我一直喜欢你。”

他明明是这么平静地说的，却像在她心里扔下一颗石子，泛起久久不散的涟漪。

怀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宿舍里很安静，连窗外夜风卷动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得过分。

喜欢？

可是他们明明只是朋友—— 从“学习互助群”的偶尔斗嘴，到朋友圈互动，再到那天的茶餐厅、他分享的MN笔记……她以为那不过是习惯了他的陪伴。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吗？

她有些慌，甚至不太敢往深处去想这个问题。那句话像一根线，把她心里某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一点点牵扯出来，攥住她不安分的情绪。

“怀念，我有话跟你说。”

那句开场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她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这次，他没再等她先回头。

可她呢？

怀念咬了咬唇，没有回拨电话，也没有发消息。她只是把手机重新放回桌上，像是怕再看一眼就控制不住什么似的。

指尖碰到那瓶冻柠茶，瓶身的冰意沿着皮肤一路往心底沁下去。

她轻轻吸了一口，酸涩得让人清醒。

可越清醒，越乱。

她一夜没睡好。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句突如其来的告白。那些他们之间的细节，像被忽然点燃的胶片，一帧帧浮现出来。

早上，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怀念坐在书桌前，拿起手机，给妈妈发了一条消息。

【妈，我想夏校结束后回趟国。】

她打完这句话又删了几次，最后才加上——

【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清楚。】

这场告白像一块被悄悄推开的石头，在她心里激起了很多层波澜。

她不知道自己准备得是否足够好，但有些答案，她想亲口告诉他。

九月末，飞机落地时，窗外是细密的雨，像是夏天尾巴上最后一场不舍的告别。

怀念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妈妈站在出口等她，撑着一把黑伞，身边的行人来来往往，只有她看见怀念时，眼里有笑意。

车上，妈妈没多问，只是随口聊着些琐事：“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课程上落不下吧？”

“不会。”怀念靠着窗，轻轻回答，“我想跟学校请假一段时间。”

妈妈侧过头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那就先休息几天，有什么事慢慢来。”

怀念“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她回国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学习互助群，也没发朋友圈。

只是默默地回来了。

那天视频之后，时屿再没找她。

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但那些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没想过逃避，可这一趟飞行，就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回答。

云和大学西门外，黄昏的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大多步履匆匆，怀念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还是黑着的，没有消息。

她其实不确定他是不是今天会在学校。但她回国第一站，就是这里。

有点像是一种莫名的执念。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过去时，一个男生从旁边骑车经过，又突然停了下来，打量着她。

怀念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怀念，对吧？”那男生摘下口罩，神色温和。

怀念有点惊讶：“你是？”

“江昱恒。”他笑了笑，朝她晃了晃手机，“见过你照片，认识你的人里，我大概算最早一个知道你回国的。”

怀念睁大眼，有点手足无措。

“你不用紧张，”江昱恒笑得随意，“我不是来打探什么八卦的，就是刚好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这，猜了猜。”

怀念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时屿现在不在学校，要不我送你过去？正好，我有个快递寄到他那边。”

怀念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