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系的转变

"全体集合!"

班主任李老师的哨声响彻操场。周允临站在高一(7)班的队伍末尾,眯着眼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今天是期中露营活动的出发日,学生们背着大包小包,兴奋地叽叽喳喳。

"按之前分好的小组站好,组长点名!"

周允临慢吞吞地走向第六组,意外地发现陆时景已经在那里了,正不耐烦地用脚尖敲打着地面。他们被分到同一组,还有班长李梦、体育委员王浩和其他四个同学。

"你怎么才来?"陆时景皱眉,"慢死了。"

周允临没理他,调整着背包肩带。昨晚他在医院陪父亲到很晚,几乎没怎么睡。陆时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伸手拎过他的背包:"装了什么这么沉?"

"不用——"

"闭嘴,上车。"陆时景已经大步走向大巴,背着两个包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大巴行驶途中,李梦组织大家玩词语接龙。轮到周允临时,他正看着窗外发呆。

"周允临!该你了,'心情'的结尾字!"李梦提醒道。

周允临回过神:"...情书。"

全车哄笑。陆时景斜眼看他:"没想到学霸还会想情书啊?"

"不是学霸。"周允临纠正道,耳尖却微微发红。

"那你收过情书吗?"陆时景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周允临的耳廓。

周允临往窗边缩了缩:"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没有。"陆时景得意地靠回座位,"我可是收到过二十多封。"

"吹牛。"周允临小声说,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小时车程后,他们到达露营地——位于城郊的青峰山森林公园。组长王浩分配任务时,陆时景主动选了最重的搭帐篷工作。

"我和你一起。"周允临突然说。

陆时景惊讶地挑眉:"你会?"

"看过说明书。"

事实证明周允临确实擅长这个。他仔细研究图纸,将支架和篷布排列整齐,动作利落得让陆时景都看呆了。

"你手挺巧啊。"陆时景蹲在旁边递工具。

周允临没抬头:"以前常和爸爸露营。"

提到父亲,他的声音轻了几分。陆时景顿了顿,突然转移话题:"这根杆子插哪里?"

"反了。"周允临抓住他的手调整方向,"这样。"

两人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杆上相触,又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陆时景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别指挥我!"

帐篷搭得比别的组都快。李梦惊叹着拍照发到班级群,引来一片点赞。周允临坐在帐篷口擦汗,看陆时景被同学们围着夸赞,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像只被顺毛的大狗。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选择爬山或玩水,周允临却独自找了棵大树靠着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就知道你在这。"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周允临抬头,陆时景逆光站着,手里拿着两罐可乐。他扔给周允临一罐,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肩膀几乎相贴。

"怎么不去爬山?"周允临拉开拉环。

"没意思。"陆时景灌了一大口可乐,"你看的什么?"

周允临把书封面给他看——《银河铁道之夜》。

"宫泽贤治?"陆时景挑眉,"挺冷门的。"

"你知道?"周允临有些意外。

"我妈妈...以前很喜欢。"陆时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她总说,要像乔班尼那样勇敢。"

周允临敏锐地注意到他用了过去时。两人沉默地喝着可乐,远处传来同学们的欢笑声。

"你妈妈..."

"车祸。"陆时景打断他,"五年前。我爸很快就娶了新老婆,比我大十岁。"

周允临轻轻"嗯"了一声:"我爸生病前,我们每年都去露营。最后一次,他教我认星座。"他指向天空,"那是天鹰座,那边是天琴座..."

陆时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突然说:"今晚有流星雨。"

"你怎么知道?"

"天文社公告栏写了。"陆时景站起身,"晚上一起看?"

周允临点头,看着陆时景走向篮球场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走路时肩膀微微□□的习惯。

晚餐是烧烤。周允临被分到和陆时景一组负责生火。其他人忙着串食材时,两人蹲在烤架前大眼瞪小眼。

"你会生火吗?"陆时景问。

周允临摇头:"我爸以前不让我碰这个。"

"看我的。"陆时景自信满满地堆好木炭,点燃酒精块。五分钟后,他们面前只剩下一堆冒烟的黑炭。

"让开。"周允临推开他,重新排列木炭结构,小心地留出通风间隙。这次火苗顺利窜了起来。

陆时景瞪大眼睛:"你不是不会吗?"

"理论还是懂的。"周允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火光映在他脸上,将平日里苍白的肤色染上一层暖色。陆时景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李梦喊他们拿食材才回过神来。

烧烤结束后是篝火晚会。同学们围坐一圈表演节目,有人唱歌有人讲笑话。轮到陆时景时,所有人都期待校霸会表演什么。

"我背首诗吧。"陆时景的话引来一片嘘声。

"安静!"李老师制止大家,"陆时景,请开始。"

陆时景站在篝火旁,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周允临认出来,这是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陆时景背诵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所在的位置,又迅速移开。

"...在房间中央,

一个瓷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瓷砖上画着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掌声响起,陆时景微微鞠躬,回到周允临身边的座位。他的手臂紧贴着周允临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

"没想到你会背诗。"周允临小声说。

陆时景哼了一声:"没想到的多着呢。"

晚会结束后,各小组回到自己的帐篷。周允临洗漱完回来时,发现陆时景已经钻进睡袋,背对着帐篷入口。他轻手轻脚地铺好自己的睡袋,刚躺下就听见陆时景说:

"流星雨两点开始。"

"嗯。"

"我设了闹钟。"

"好。"

帐篷里陷入沉默。其他同学的交谈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山林间的虫鸣和偶尔的风声。周允临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将他惊醒。借着帐篷外微弱的灯光,他看到陆时景在睡袋里剧烈颤抖,额头上布满冷汗,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陆时景?"周允临轻轻推他,"醒醒。"

陆时景猛地坐起,大口喘气,眼神涣散。周允临打开小夜灯,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握到发白的拳头。

"噩梦?"周允临递给他一瓶水。

陆时景接过水,手还在微微发抖。他灌了几口,深呼吸几次才平静下来:"...几点了?"

"一点四十。"

"该死。"陆时景抹了把脸,"吵醒你了?"

周允临摇头:"我本来就没睡熟。"他犹豫了一下,"经常做噩梦?"

陆时景沉默了一会儿:"...自从我妈走后。"

两人并肩坐在帐篷口,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山林寂静。

"我梦见那天晚上。"陆时景突然说,声音沙哑,"我妈和我爸吵架,摔门而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周允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警察说她是闯红灯。"陆时景的手指紧紧攥住睡袋,"但我爸说,她是故意的。"

周允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陆时景苦笑,"但每次梦到,都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开始了。"周允临轻声说。

他们并肩仰望星空,看着无数流星划过天际。在某一刻,陆时景的手悄悄覆上周允临的手背,温暖而坚定。周允临没有抽开。

"其实..."周允临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爸确诊那天,是我生日。他忘了买蛋糕,我们吵了一架。后来检查结果出来...我多希望那天没和他吵架。"

陆时景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也不是你的错。"

流星雨最盛的时刻,整个夜空如同绽放的烟花。周允临偷偷瞥了一眼陆时景的侧脸,发现他眼中映着星光,格外明亮。

回睡袋前,陆时景突然说:"明天可能要下雨。"

"天气预报没说啊。"

"我膝盖疼,准要下雨。"陆时景揉了揉右膝,"旧伤。"

周允临想起他走路时□□的肩膀:"打球伤的?"

"我爸用高尔夫球杆打的。"陆时景平淡地说,"因为我把他珍藏的红酒打碎了。"

周允临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陆时景的肩:"睡吧。"

第二天清晨,果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雨,到早餐时已经变成倾盆大雨。李老师决定提前结束活动,召集大家收拾行李。

"帐篷还没干!"李梦焦急地说。

"先拆了装车,"李老师指挥道,"贵重物品随身带,其他东西放行李舱!"

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陆时景和周允临配合默契地拆卸帐篷,一个收支架一个叠篷布,速度比其他组快一倍。

"周允临!"李老师喊,"帮王浩把烧烤架搬到大巴行李舱!"

周允临应了一声,和体育委员一起抬着沉重的金属架走向大巴。雨越下越大,他的刘海很快湿透,贴在额头上。

"小心!"王浩突然喊道。

周允临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陆时景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手稳住烧烤架,一手扶住他。

"笨手笨脚的。"陆时景嘟囔着,却把雨衣脱下来兜头罩在周允临身上,"穿好。"

"你自己..."

"我抗淋。"陆时景已经搬起他那端的烧烤架,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白色校服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装完行李,同学们陆续上车。周允临站在车门处等陆时景,看到他正和李老师说着什么,然后冒雨跑向营地厕所方向。

"他干嘛去?"周允临问随后上车的李梦。

"说是有东西落在帐篷原址了。"李梦拧着头发上的水,"让他快点,十分钟后发车。"

周允临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突然抓起雨衣冲下车。

"周允临!"李老师在身后喊。

他在营地边缘找到了陆时景。对方正跪在泥地里,徒手挖着什么,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疯了吗?"周允临把雨衣披在他身上,"车要开了!"

"找到了!"陆时景从泥里挖出一个小木雕,在雨水中冲洗,"我妈给我的护身符,昨晚挂在帐篷上的。"

那是一个粗糙雕刻的小鸟形状木牌,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胀。陆时景小心翼翼地把它擦干净,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回程的大巴上,周允临把干毛巾递给陆时景:"擦擦。"

陆时景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突然打了个喷嚏。

"活该。"周允临说,却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穿上。"

"你不冷?"

"我里面还有一件。"

陆时景套上那件对他来说有些小的外套,袖子短了一截,手腕露在外面。周允临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怎么弄的?"他忍不住问。

陆时景迅速拉下袖子:"没什么。"

大巴在雨中缓缓行驶。或许是太累了,周允临不知不觉歪头靠在陆时景肩上睡着了。陆时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醒他。窗外的雨声和车内的嘈杂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肩膀上那一点温暖的重量。

他偷偷低头,看到周允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微微放松,看起来比平时柔软许多。陆时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周允临靠得更舒服些。

"陆时景。"周允临突然轻声说,眼睛还闭着。

"嗯?"

"谢谢。"

陆时景的耳朵又红了:"睡你的觉吧。"

大巴驶过一段崎岖山路,颠簸中周允临滑得更低,头几乎枕在陆时景腿上。陆时景屏住呼吸,轻轻扶正他的头,却舍不得推开。

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像一首轻柔的催眠曲。陆时景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第一次希望这段路程能再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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