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终结永恒之剑。”
桫椤的声音就在耳边。
安娜抬起头,感觉有风掠过额发。
白色流云纹的广袖扫过她的手背,冰冷纤细的指尖慢慢覆上她的手。
桫椤也握住了洛撒的剑。
她和安娜差不多高,安娜正好能平视她的眼睛。
细看会发现,桫椤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偏黑色多。
像潮湿地生长的蕨类植物,很不起眼。
“难怪……难怪你会在这里。”安娜明白过来,牢牢握紧了剑柄,“你是来找这柄剑弑杀魔女的!”
“正是如此。”
桫椤微笑,袖下生风,一股寒凉剑气朝安娜腕上斩去。
“安娜!”
吹笛人的身形瞬间消失。
再度出现时,他已经抱着安娜落定在剑冢另一端。
安娜手腕上还在冒血,刚才吹笛人慢半秒,她整条手臂都没了。
“雷奥哈德,拿剑!”她紧张道。
“没关系。”吹笛人仍很平静。
他低头将手帕缠在安娜的伤口上。
此时,断剑已经落入桫椤手中。
她伸出二指,轻轻抚过剑身。
锈迹斑斑的地方逐渐剥落,露出下面雪亮的剑身。刃阔而薄,倒映出的并非周围景色,而是一簇簇猩红鸢尾,这些花鲜艳生动,随持剑者的呼吸而舒合,折射出的剑芒如露珠般垂挂在花瓣的尖端,一时间竟然令人分不清是剑是花。
安娜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雷奥哈德,那把剑就是杀死利维娅的剑,不能让圣地拿到它……”
“好了,我知道。”
吹笛人抬手将鬓发撩到耳后,低头牵起安娜的指尖,放入口中吮了吮。上面沾着的血被他舔干净,安娜有些难堪地抽回手,温暖柔软的口腔触感还残留在指尖:“雷奥哈德!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桫椤立起剑,低叹道:“末路的伴侣,多么的惹人怜爱啊。”
吹笛人摸了摸安娜的头,若有所指地笑道:“你不会真以为利维娅用来‘自杀’的剑,能够杀掉我吧?”
“当然不会。”桫椤对洛撒的剑并不陌生,她是他的弟子,熟知他的所有剑技,甚至更胜一筹,“你比利维娅更强,堪称是历代魔女的巅峰。”
“所以?”吹笛人微微侧头。
安娜看见他的柔软褐发遮住那只黑色眼睛,露在外面的翡翠石光泽妖异。他眼里从来都有种膨胀的自信,自诩为神,蔑视人类。
桫椤微微俯身,像离弦之箭般飞射而至。
刹那间两道光芒已经交接无数次。
猩红的鸢尾随呼吸颤动,每一片花瓣都如此纤细柔软,却一次次躲过夺目的碧光,最终抵上吹笛人的鼻尖。
他表情毫无波动。
抱起安娜,身形移转,眨眼又消失不见。
安娜靠着他的胸口,听见一点说话时牵带起的震动。
“这把剑能杀死利维娅,是因为利维娅想死。”吹笛人声音低柔而平和,安娜仰头时能看见他讥诮的唇角,“倒不如拿它在我身上试试,或许剑圣大人终能明白它只是废铜烂铁……”
手持铜铁作为兵刃的人类,如何胜过拥有永无之心的魔女?
安娜对吹笛人有这样的信心。
但是吹笛人太傲慢了,她对他的信心又显得很易碎。
桫椤又一次立起手中的长剑。
花瓣在簌簌抖动。
兴奋。
又或许是战栗。
“魔法来自天地万物,而武道则向内挖掘人自身的力量。”桫椤平静地说道,流云广袖无风自舞,“雷奥哈德,你知道东方有一句话吗?叫‘人定胜天’。”
一闪。
安娜只看见光。
动作太快,快到没有在她脑海中留下记忆。
这一片摇曳的鸢尾簌簌而动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痒。
它们铺天盖地而来。
绽放,蚕食,花瓣锐利,千万道的猩红色。
都只在这一闪之间。
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强到什么程度?
桫椤展示得很彻底。
每一座剑冢上都开始开花,每一柄断剑都在呜鸣回应,每一声兵刃交错都似龙吟。剑冢是埋葬旧剑的地方,而此刻所有陈土堆的锋芒都焕然一新,万千锋芒像拔地而起的巨浪,指向了安娜和吹笛人两人。
安娜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很渺小。
吹笛人表情凝重:“抱紧我,安娜。”
握剑的桫椤稍稍吸了口气,她的面庞年轻红润。
她和蔼地笑了笑:“外面的暴风雪似乎安静了一些。”
吹笛人全神贯注地等待她出手。
安娜却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
是的,“海之角”永不停息的暴风雪已经停止了。
雪地静得像死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吧?
安娜非常不安。
桫椤慢慢呼气。
这口气缓慢呼出时,她的长发一瞬间变成白色。枯老又苍白,仿佛把所有生机都寄托在了手中长剑之上,鸢尾在一瞬间绽放到极致。
周围只剩下光和暗。
刚刚一刹那间闪过安娜视线里的东西,此刻彻底盘踞不去了。无数线在交错交错交错,然后断裂断裂断裂,碧色刚刚出现就被轰然压垮,周围甚至再没有半分退路,每一个死角里都有一柄古老的剑。
也就是吹笛人所说的“废铜烂铁”。
“嘶……”安娜听见吹笛人艰难的喘-息声,她摸到了他胸口的濡湿,“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位置没有心脏。”
“哦?”桫椤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刚才短暂又漫长的交锋,她几乎是以压倒性优势往吹笛人胸口开了一个洞。
安娜知道,必须拿回洛撒的剑。
否则在剑冢之中,吹笛人赢不了一名技艺纯熟的剑圣。
她担忧地看着吹笛人。
吹笛人的翠眼毫不回避地看着她,笑意盈盈。
安娜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他不痛吗?
“你身上总有一处,是藏匿着永无之心的。”桫椤平静说话时,声线有一些无聊,“或许在手上,或许在腰上……又或许你将它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里。我知道魔法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过……”桫椤微顿。
那柄鸢尾之剑又一次立起,遮住她一只眼睛,露出另一只沉寂的墨绿色。白色衣袍猎猎而舞,安娜的皮肤感觉到了刺痛。
“总能找到的。”
又一闪。
剑光万丈。
密密麻麻像网一半穿透了吹笛人的壁障,一段雪亮的剑尖刺进他胸膛中央,削断安娜几缕额发。
安娜感觉他抱着自己的手松了一下,很快又用力收紧。安娜立即挣脱他,从他身上跳下来:“雷奥哈德,你还好吧……”
她顿住,因为她又在他唇角看见了那种讥诮的笑意。
“作为人类,你已经很强了。”他评判道。
他抬起手握住剑尖,反向将它从自己胸口一推。一股碧光冲开剑气,桫椤往后飞了百米,撞上无名坟冢,口吐鲜血落下。
这样的身体强度,不为人类所有。
也不像历代魔女那般脆弱。
“你到底……”桫椤咳嗽着问。
“谢谢你把剑给我们。”吹笛人一只手按着胸口的半截剑,另一只手伸向安娜,迅速带着她消失在原地,“记得替我向法涅斯问好,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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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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