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击到变形的狭小驾驶舱里,一人一兔紧紧贴在一起,在无法预知未来的深夜里,从彼此身上默默汲取着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俊美的银发青年双目舒展,睡衣的领口被外力扯开、松散地垂在一边,没有遮挡的胸膛上取而代之的是白色毛毛沾有点滴血迹的垂耳兔。
垂耳兔身子下面压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短绒毛,领口和毛毛上的血迹并没有影响他安然入眠。小兔子反而屁股怼着青年的锁骨,粉嫩的鼻头有规律地缓慢翕动,睡得很香。
封闭的空间内飘荡着一股散不去的淡淡血腥味,直到天色大亮也没有完全消弥。
季洲在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陡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他出自身体的本能抽抽了两下,随后猛地坐起身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喷嚏。
阿嚏——
带了红的白绒花以他为中心,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向驾驶舱内的各个角落散去,自高空缓缓落下。
漫天飞花。
睡袋睡炸了?漏毛了?
有个不太重的小东西从睡衣下面滚过,恰恰砸在了他经过一夜恢复后刚刚结了层薄痂的伤口上。
雪豹兽人下意识伸出手掌去接,一小朵几近全红的绒花飘到了他的掌心,他依靠敏锐的嗅觉甚至能闻到绒花上传来的血腥气。
结合睡衣上的血点和本就残毁的室内设施,整个驾驶舱高度疑似一场凶杀案的案发现场。
他通过这些天的时间已经跑遍了星球,确认过荒星上不存在任何能够对他造成伤害的生物。况且他在进入驾驶舱之后、入睡之前,都会严密地做好驾驶舱的安全措施以防止有外物闯入。
所以这场“凶杀案”的凶手,只能是驾驶舱里的另一只活物——垂耳兔。
季洲将手伸进衣服下摆,掏出那只昨天的事情还没有清算结束、今天就又开始作威作福的小兔子,一把扔到了睡袋上方。
他原本打定了主意冷处理它几天,暂时不再主动和这只兔子搭话,立立规矩让它知道抓人是一件十恶不赦的错事,以后不许再犯。不过事情发展成如今这样,他就是再能忍也忍不住、不想忍急欲知道小兔子究竟干了什么好事的好奇心。
雪豹低下头,尽量保持自己的视线同垂耳兔平行,审问它道:“你昨晚干什么了?”
小兔子抬眼瞅他,细看之下眼眶里都泛出了泪花,眼神溢满指责,眉目间满是掩不住的哀愁。
它在埋怨他,季洲看出来了。
“我没怪你把像我们现在的家兼卧室搞得一团糟,你反而先怨起我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季洲心里有啥说啥。
垂耳兔心里有气,他还心生不满呢!谁惯着谁啊?
“哼!”垂耳兔毫不留恋地转身。
“诶?!”
季洲目瞪口呆目送垂耳兔翘着尾巴从睡袋上蹦走,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这小兔子居然还罕见地“哼”了一声。
垂耳兔向着“绒花”落地的方向奔去,三瓣嘴和爪子并用,艰难地将已经落地的绒花归拢到一起、堆成一堆,又跑向下一片。
绒花分散,几乎无处不在。
将所有四散开来的绒花聚集起来,这项工程对小小一只垂耳兔而言,困难且繁琐。可小兔子偏是一头埋了进去,看这劲头不找齐绒花誓不罢休。
怎么一夜之间性情又大变?
季洲收拾了睡袋抖出绒毛聚集在一旁,抱臂观察垂耳兔左赶右赶、忙东忙西,一头雾水。
这小兔子又怎么了?决定要养它之前可没有发现这只兔子的想法这么难以摸透。
好在季洲在日积月累的训练中培养出了超出常人数倍的耐心。
他安静地坐在一边修箱子,趁兔子忙活别的毛毛堆的时候会偶尔插手帮上两下忙,加快兔子集毛的速度以便于早点知道它究竟想干什么。
垂耳兔脚不沾地忙了一上午,最后将所有的绒毛又堆回到了季洲的睡袋里,筑成一个温暖的窝后重新趴了上去。
难不成它咬开睡袋拖出里面的填充物就是为了给自己做个窝?
不太可能,小兔子没有这个必要。
季洲在它趴上去的那一瞬间好似在尾巴下面瞥见了一抹鲜红,联想到刚刚闻到的血腥味,他不禁猜测小兔子是不是半夜跑酷的时候被驾驶舱里露出来的铁板划伤了。
“我去!你干嘛咬自己的毛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兽人捉过垂耳兔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兔子胸前和尾巴爪子周围到处都是被用力撕咬的痕迹。原本覆盖着白色绒毛毛的地方露出了粉嫩的皮肉,结着干涸的暗黑色血痂。
小兔子不会说话,只知道委屈地盯着他。
兔子无端咬毛,季洲仅在以前出游去其他星球的时候听过一起案例,当初他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很神奇。
事情说是母兔子怀孕了要生小兔子,总是去撕咬和它一笼的公兔子身上的毛,堆成小窝给即将出世的孩子保暖。
季洲伸出食指轻点垂耳兔皱起的眉头中心,放缓了语气感叹:“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一只公兔子,你咬自己的毛做窝,我还以为你要下崽了!”
“而且人家别的星球的母兔子都去咬公兔子身上的毛,你怎么尽伤害自己?”他给垂耳兔出谋划策。
“下次记得咬别的兔子的毛。”
兽人抓过垂耳兔对着舱门处照进来的阳光仔细翻看,翻出早上清理自己伤口用剩了的棉签、药粉等物品为它清理暴力拔毛后留下来的伤口。
棉签涂抹到垂耳兔圆滚滚的腹部,季洲戳到了好几处凸起,估计是垂耳兔最近吃多了上火、长痘痘了。
今天早上根本没喂它什么东西,昨天吃的一肚子草居然还没消化掉。他忍不住教育小兔子道:“荒星上草这么多,也没见你哪次吃这么撑。平时八分饱就行了,你吃多了,不仅消化不良,还长痘痘。”
说完,季洲伸手进毛毛里摸了摸那几颗隐藏得很深的痘痘,从医药箱里翻出了支药膏给它涂了上去。
“先将就用用吧!”
他关好医药箱,将由于拔毛元气大伤的垂耳兔举到头顶检查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了,丝毫没有注意垂耳兔那蓄势待发的脑袋和身子。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他要将检查完毕的垂耳兔放回去的那一刹那,小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下从他的头上拽了一缕银发下来。
“嘶——”
季洲立马拉远小兔子,他是如何也想不到垂耳兔在听了他的建议后,竟然会回过头来咬他的头发。
垂耳兔嘴里叼着银发,“大义凛然”、昂首挺胸,一点儿都没有做错了事的样子,反而理直气壮。
“我让你去咬别的兔子的毛,比如你的伴侣什么的,”季洲弹它的小鼻子,恨铁不成钢:“我没让你来咬我啊!”
考虑到垂耳兔对人言极大可能学艺不精,他耐心解释道:“就比如,你是一只母兔子,你怀了某个公兔子的崽,你就去狠狠揪它的毛,把它揪秃为止。用它的毛来给你的崽做窝,防止你的崽吹到风。”
他强调:“而不是来祸害我一个无辜的人士,特别是在你还是只公兔子的情况下。”
话音刚落,季洲头皮又是一痛,垂耳兔的三瓣嘴里又多出了一绺新鲜的银发。
“我去,这样下去我非得被你揪斑秃不可。”
季洲十分爱惜自己的头发,茂密的头发是保证自己颜值在线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浅色的头发显少,他真正的发量一定要比深色头发的人多才行。
“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保持得这么茂密的头发,可不能今天毁在你手里。”他拨过旁边的头发掩盖两绺头发的空缺,心疼至极。
两害相较取其轻,为了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头发,季洲连忙将垂耳兔赶回了窝里,尽量保证他们俩之间的间隔是能看得见对方的最远距离。
季洲眼睁睁地看着垂耳兔将自己珍贵的银色头发混进了它自己的那一大坨红白相间的毛毛里,随后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窝了上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无关人士因爱心泛滥、多管闲事而惨遭秀发掠夺,其罪魁祸首竟是一只贪吃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恶霸垂耳兔?
“我们先彼此冷静一下,等你什么时候理解了我的意思、不再揪我的头发之后,我们再和平相处。”雪豹试图和垂耳兔约法三章,拉上舱门的帘子划分出楚河汉界。
当事人现在就是无语、非常无语,帘里帘外都是。
帘子外的无语饲养多天的宠物一朝性情大变,变得极其富有攻击性且略带一点神经质。可自己偏偏因为物理条件受限,在尝过了有活物陪伴的甜之后再也不想忍受一个人熬过荒星黑夜的苦……
帘子里的无语腹中意外降临了不被期待的孩子,而他们“一家人”现在被困荒星、前途未卜,他又难以控制自己兔族特有的孕期习性,在内心深处对孩子的另一个亲爹藏有埋怨的情况下时常对他造成伤害……
江汀白明知道季洲如今被蒙在鼓里都是他当初的一手操作,独自承担这个不会出世的孩子是他自作自受,但他心里就是无故憋着闷气。
“告诉季洲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造出了一个孩子”与“瞒着季洲偷偷将孩子打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两个小人,在江汀白的意识里不停地打架,打得他头脑昏沉,胸前胀痛。
刚筑就的窝成了他唯一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
上一章忘了说了,小江现在是假孕,怀了个空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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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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