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记载,太行雪山深处有狼人一族,此一族天生神力,武功盖世,只身便可抵百万神兵,只要得到他们的侍奉,无论是谁,一夜之间成为天下霸主也并非不可。
因着这传说,历朝历代各国君主不断派人在茫茫雪山中搜寻,然而百年来一无所获。都说不过凡间百姓讹传,后来再上雪山的人就少了。
冷风刮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打在人身上,寸步难行,几乎要被埋在雪堆里。
在雪山脚下生活了二廿的李猎户担忧地看着近在咫尺高耸入云的雪峰,表层覆盖的厚雪似有松动的迹象。
“小公子!”他不敢扯开嗓子喊,刻意压低了声,“您要去的地方前面就是,只是再往前走……”
他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虽然这少年给出的银钱是他这一辈子没见过的,只是给的再多,没了小命也是白搭。若对方还是一意孤行,他可不愿意奉陪。
“公子。”除了李猎户和那少年,还有两个人是那少年的护卫,其中一个走上去。
“风雪太大,看来今日……”
话没说完,少年自斗篷中拿出卷轴,展开来,再确认一遍,“就是今日。”
他转头问李猎户,“如果只有一个人,上得去吗?”
李猎户一愣,“可以是可以,只是您……”
生长于雪山的猎户这种天气上山尚且要谨慎再谨慎才不至于被雪埋没,眼前这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小少爷孑然一身上去,和找死没分别。
“公子。”护卫急道。
少年伸出手,示意下属不必再说。
“把我的配剑拿来,我一个人上山,”他抬头看着充满未知的雪山,“你们两个退回山下,三日之内,若没有我的消息,便不必再等,离开此地。”
以命做筹码莫过于此,这样的赌注,代价太大。
另一个护卫也出声:“公子!就算没有那东西,凭您的才智和剩下的弟兄,我们有一天也可以……”
“宁元!”他的同伴截住他的话,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李猎户,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
宁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但还是梗着脖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的,云飞你不也认为那东西没必要么?”
被点名的云飞没应宁元的话,只对着少年道,“公子,请您三思。”
少年摇头,“你们都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往后的日子,他要走的路比这雪山还要艰险得多许多。如果连这山也攀不过去,如此无用,辱没了血脉,死在这里,也就罢了。
*
血的味道很浓烈。
却又带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像曾经他在大雪覆盖的山洞之外,某个村落,有个人族小女孩递给他的一枝小花。
脆弱,香气却深深地沁入了狼人少年的心里。
他睁开双眼,沉睡了千百年,再醒过来,好像度过的时间,又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夜。
他的尖牙磨过被放在他唇边的掌心,那只手掌中央裂开一道血痕,像是被人划开来,用来喂血。
喂给雪山深处这世间仅存的唯一的狼人。
他的声音嘶哑,声音腔调古怪,“你不怕,我拧断,你的,脖子?”
给他喂血的人一笑,“你会么?”
“我听说你们狼人一族力量强大,一旦选择效忠,便会为了自己认定的人战斗至死,”少年念出他费心无数日夜解读出来的卷轴内容,“而你们的愿望只有一个。”
“重新变回人类。”
“若你臣服我,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
这是姬无雪找到古卷轴记载中的狼人最后血脉的第二天。
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从前皇宫为他传授武功的都是天下不可多得的佼佼者,纵使由于身体原因,他注定无法在武学有进一步的精进,他的基本功却是极为扎实的,内力深厚。
也得亏如此,他能上到这雪山深处。
他也顾不得什么皇族礼仪,一掀斗篷,席地坐在狼人面前。
“你考虑得如何?”
被钉在山壁上的其朱低头,他被姬无雪喂饱了血,要想挣脱这些桎梏轻而易举,不做,只是因为他不想。
他嗤笑:“我、凭什么、信你?”
上古时期,生活在雪山的人类逐渐衍生成狼人,成为了动物与人类中的异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狼人中有一个传说:只要得到天下霸主的赐福,狼人的诅咒便会断绝。
狼人们深信不疑,在乱世中辅佐曾经统一中原的某个人类帝皇成为天下霸主,他们狼人天性忠诚,一旦认主,至死不渝,也认为曾经的同胞是如此。
结果自然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与其再成为人类野心的工具,无谓的杀生,不如自行了断,狼人一族做出了决定。
若不是其朱这个异类中的异类过于强大,怎么也死不透,恐怕,狼人一族早就灭绝。
*
姬无雪沉默,“我想要的,并非天下。”
其朱对这话见怪不怪,在他还小时,诓骗他族人誓死追随的人类也是如此粉饰自己的野心的。
“为了、天下百姓?”
狼人对面前的少年讽刺一笑,尖牙的弧度十分锋利,他若是暴起,那少年沦为他的盘中餐不过须臾间的事情。
长久奔波,姬无雪的发丝被吹得凌乱,细雪白霜覆在年青公子一向梳得顺滑的乌发上,落魄至此,却因着那张漂亮的脸生出了颓靡的美感。
除了那支小花外,很少认为什么东西美的狼人不知为何心中烦躁,别过脸不去看他。
“是为了我自己。”
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其朱皱眉,“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
“我没有这样的把握,”姬无雪摇头,“只是想在我不得不离开这里之前,尽量和你谈谈。”
“说不定,下一秒你就会转变想法。”
*
姬无雪在给他讲那霸主的天下分裂之后诸国连年的征战,国与国联盟,又分裂,天下人互相残杀。
“你不觉得那些人的死,太可惜了吗?”
“只为了君主的命令。”
其朱看不懂他脸上的神情,“你要我做的不也是杀人么?”
“或许吧,或许我和他们没有分别,”姬无雪低声,外面的风雪声很大,他的话语犹如风中明暗不定的烛火,“但如果,杀了更少的人,能换取更多人的不流血,如果能够做到,会不会好一点。”
“你这样的人,倒新奇。”其朱细细看他的脸。
姬无雪笑道:“若你下了山,会发现我也只是很多个这样想的人中的一个,并不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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