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夙珞右眼皮一跳。

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几个修士还在叭叭地说个不停，接着说蜀山的谢霄云如何如何不凡脱俗，天资如何叫人妒忌，不多时便会成为最年轻的蜀山掌门。

其中一位年长的修士忽然忆起一件流传颇广的旧闻轶事，感叹：“像他那样的天骄，怕是除了六年前那桩变故，便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吧。”

走在前面的夙珞轻微一顿，没人发觉。

年幼的修士好奇追问：“究竟是何事？”

“当年传出来真是让人震动万分，”有人抢着说道，“没想到有狐妖如此大胆，竟敢冒充谢霄云的凡人未婚妻潜入蜀山盗走了他们宗门秘宝！”

“谢霄云无法接受未婚妻被狐妖杀害的事实，大受打击当即入了魔，差点滥杀同门，好在后来恢复了。”

那人唏嘘不已：“不然咱们又损失一位百年难遇的天才。”

其余几人也深有同感。

从轶闻中脱离，几人抬头一看，惊异不已：“夙道友，你怎么走得如此快？”

背对几人的夙珞调整了有些僵硬的表情，回头自然笑道：“这是我第一次来讨伐大妖，从没见过这阵仗，有些紧张。”

说着，脸上也适时露出紧张和担忧的表情。

近年来妖族越发放肆，大妖横行，原本有分散趋向的正道宗门在共同敌人面前重新凝聚起来，甚至为了更好斩妖，宗门和宗门之间会不定期组织弟子共同讨伐那些更为强大的邪妖。

许多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别紧张别紧张。”有修士劝他。

在场的几个修士都不是同门，都是之前讨伐熟稔起来的，这次多了夙珞这个生面孔，长得精致漂亮，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从前竟然没有半点印象，不过看那紧张的表情做不了假。

他劝慰道：“我们这些小虾小蟹不过来凑数的罢了，真正冲上去斩妖的来来回回不过那几个，你也不必紧张，不会有事的。”

“好，多谢前辈劝告。”他颔首微笑。

很快到了修士们集结的地点，那几个修士又开始咬耳朵。

“快看快看，那边那个就是谢霄云。”

“哪儿呢哪儿呢，我还没有机会见过，前辈您指给我看看！”

“不是那边，是这边。”

“哦哦，看见了看见了……真不愧是……”

夙珞许是受到刚才那番话的影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也随着他们一道看过去。

隔着人群，白衣道士身姿如鹤，清雅冷然，周身寒气如剑芒，叫人不敢过多停留视线。

夙珞又想起道听途说的不知道第几则关于谢霄云的传闻，说他自深爱的未婚妻逝后性情更冰冷无情，极端痛恨妖魔，斩妖的手段也更加暴戾血腥，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煞性十足。也因此，有他在的队伍，其他人都不必出手，他一个人便够用了，省时不费力。

夙珞准备收回视线，视野中心的人蓦地朝向他所在的方向转过来，幽深冰寒的一双黑眸猛地攫取住夙珞来不及掩饰太多情绪的眼瞳。

双目相对，遥遥相望。

好像许多年前，夙珞被小妖重创，道士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昏迷前最后看见的，也是这样深沉的一双眼睛。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郎君的眼睛这样好看呢。”

两人袒露心意后的某次，扮做女相的狐妖惯例撩冷淡但仍旧稚气的道士，看他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乱了心神，拉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甜甜地叫他“霄云哥哥”。

那时候，谢霄云回扣住他的手，执起他鬓边的长发，轻轻吻在发缎，他的动作很柔，像对待最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实际承受能力和他差不多的夙珞没想到纯情的道士会这一招，立刻也红了脸。

他听见谢霄云说，“我也是一样，见到你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一个人只是眼睛里倒映着我，我就可以这样开心。”

“小夙，我很喜欢你。”

16

过了一会，旁边有人喊了谢霄云，他终于移开目光，一寸一寸的。

夙珞的后背已经完全僵住。他不知道谢霄云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什么，他其实还是希望谢霄云不要再记得那些事情比较好。

毕竟真相可比八卦残酷得多。未婚妻从头到尾都是狐妖，差点入魔也是因为他失控捅向谢霄云那一剑。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长命缕。

17

果然如传言所说，有谢霄云在，轻松一锅端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大妖伤痕累累的尸身倒在地上，夙珞趁没人注意，扯下两三枚鳞片。

他现在正在写的加持咒法需要此种材料，这就是他此行混入道士当中的目的。

附近还在活动的有三百年修为的蛟龙妖就这一位，他单打独斗肯定斗不过，自然不如混在正道修士里浑水摸鱼，偷拾战利品。

他转身要离开，背后却神不知鬼不觉站了个人，白衣胜雪，不是谢霄云还能有谁。

近距离看，才发现他这些年的变化。

男相的他现在居然已经完全矮了谢霄云一个头，还是和从前一样被他俯视。

成年的谢霄云气势变得更足更危险，夙珞心中警铃大做，后退一步，本来搭在肩上的长辫因为移动而滑落，在腰际来回晃荡，划出漂亮的轨迹。

谢霄云的目光停留须臾。

这个新版本的谢霄云又变回了夙珞读不懂的谢霄云。

他比从前更害怕被谢霄云发现些什么。

心里绷紧了弦，他表情无辜地看回去，佯装疑惑开口问：“谢道友，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谢霄云凶名在外，他来这边以后，其他人都不知什么时候都退开了，只剩他们两个。

“我从前有一个未婚妻，”谢霄云缓缓开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脸，像是看穿了夙珞的伪装，“有人说我很爱他，还差点为他入魔，但我完全记不起来。”

夙珞干笑：“那确实是让人难过……”

谢霄云低头凑近他，相当有压迫感，凛冽但曾经为夙珞所熟悉的气息，他看见谢霄云黑得太纯粹的双瞳里的自己。

和过去未长开的女相不一样，他现在的样貌更为秾丽，眼尾上挑，笑起来更多勾人，没有辱没狐狸精的血统身份。

多多少少还是看得出来从前的模样，如果知道谢霄云也在，他一定会化形。

“是吗。”谢霄云声音很轻，刚刚开始萦绕在夙珞心间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果不其然，谢霄云突然伸出两指贴在夙珞眉间，他动作太快，夙珞根本没躲开，猝不及防被手指的寒凉激得一颤。

完了。他的妖纹。

夙珞一脸错愕。

谢霄云还是那样，波澜不兴，指腹摩挲被他除去伪装的红色妖纹，继续接上刚才的话。

“都说他死了，可刚才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脑子就有个声音在告诉我……”

他再靠近夙珞，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耳鬓厮磨的缠绵模样，夙珞耐不住，偏了偏脸，反而让他的唇碰到了自己的耳垂。

声音格外清晰，好像被他留在过去的亡灵终于从黑暗中伸出手死死抓住他，再也不让他逃脱。

“看呐，就是他，那就是你曾经最爱最爱的人。”

“我的……已经死掉的未婚妻。”

本质狗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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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河渐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