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在餐厅等到一点,高明仍然没有来。
电话通着,但没人接。
坐在平日根本不可能光顾的平价餐厅里,沈文琅心焦到坐立难安。可他不敢走。生怕高途来了,没看见人,就又会离开,再次消失不见。
好在,一点十五分,高明终于推门回来。
心急如焚的沈文琅,假装面无表情,心里却打鼓一样。他恨不得站起来,伸长脖子往高明身后看。
可即便坐着,沈文琅也看得很清楚。——这一次,高明身后的的确确跟着高途。
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松一口气。
因为高途走得很慢,好像很不情愿,很不情愿在辞职之后,竟还需要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再次见到沈文琅。
他抗拒的、似乎饱含痛苦的表情让沈文琅心如针刺。
花咏的话好像一下子就成了真。
和他解除雇佣关系后,高途果然不再听他的话。
别说听话了,连沈文琅想再见他一面,都变得如此艰难。
高途再也不会迅速响应沈文琅的微信,再也不会努力满足沈文琅的绝大多数要求。为了不再和沈文琅联络,他甚至注销了手机号码。
心急如焚的沈文琅,好不容易才通过高明约到他吃顿饭,想好好聊一聊。他却还故意迟到,让沈文琅白白等了一个小时。
高途太可恶了!
可沈文琅还是总忍不住想他,想见他。愿意等他,等他来,期待看见他,怕他不出现。
等待的心情矛盾、复杂,五脏六腑都揪拢起来,如同一团打结的线头。
在这漫长的一小时中,沈文琅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高途的出现,如同在烧红的炭火上浇了一泼水,火焰“滋啦”一下熄灭了,却冒出呛人的烟,把躺在烤架上的沈文琅呛得喉头干涩,竟说不出一句话。
高途看起来过得并不好,脸色比离职时还要差,人也比沈文琅借口探望住院员工,在医院见到他时更瘦了,瘦得形销骨立。
不知道为什么,高途今天没戴眼镜,露出一双总被镜片遮挡的明亮眼睛。大概是不愿意和沈文琅吃饭的缘故,缓缓走进餐厅的高途,像只受惊的兔子,表情屈辱而慌张。
他好像真的不会跟我回去了。
这样的判断,令沈文琅的心蜷缩起来。强烈的酸楚感让他刻意装出的冷淡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因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从江沪赶来,衣服下摆有些皱了,袖口也因为蹭到油腻的饭桌而有些脏污。
沈文琅飞速地打量、检查着自己的仪表,心里有种奇怪的紧张,好像高途不是他的前雇员,而是一名即将来面试他的面试官。
这份奇妙的、过电般的紧张前所未有。
可不得不说,虽然煎熬于纠结高途究竟会不会被他说动,肯不肯跟他回去,但总体上,能见到高途,沈文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
比起沈文琅的忧喜参半,高途心中则全然是沉重。
他一步一步地往餐厅内挪,视死如归一样。
可怕的预判,让他紧张痛苦到胃部痉挛。
眼镜在刚刚的激烈争执中,摔在地上摔碎了。高途没戴眼镜,看不太清,却还是在这家价格低廉的家常餐厅里,一眼认出了沈文琅。
这个Alpha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鹤立鸡群。他坐在高途曾经最喜欢的餐厅里,显得格格不入,如同混入鱼目中的一颗闪耀珍珠。
高途实在不想面对接下来的情况,所以慢吞吞地往里走。
但除了通往他暗恋多年Alpha心里的,那条无望的死路,世上的其他路,再长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高途的步子实在迈得太慢太艰难。沈文琅有些坐不住,却还是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地定在椅子上。
“沈老板。”高明冲他讨好地笑:“不好意思,这小子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是吗?”沈文琅盯着高途的脸问。
但高途抿着嘴,把眼睛垂着,既没看沈文琅,也没同他说一句话。
倒是高明讪笑着回:“是啊,实在对不起。”
见沈文琅待在餐厅没走,高明更确定了。
他笃定沈文琅一定也知道。——知道高途肚子里怀着他的种,所以才会耐着性子,纡尊降贵,亲自在这里等一个旧部下。
高明说:“沈老板说有事要和高途聊。人呢,我给你约出来了,那现在......”
手脚冰凉,耳朵里轰隆隆作响。
高明和沈文琅的对话除了开头,其余的,高途什么也没听到。
“高途怀孕了,是你的。”最后,他听见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高途心悸了一瞬。
虽然早就知道这次来,就是为了同沈文琅摊牌,但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的高途,还是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文琅。
对方的脸色依旧非常冷淡,仿佛听到旧部下怀了自己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寻常的一件事。
沈文琅虽然脾气坏,嘴巴毒,但在大事方面,他一贯很有定力,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坐在高途年少时最喜欢的家常菜馆里。
类似的场景,学生时代的高途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能和沈文琅成为平等相处的朋友,他很想带沈文琅到这里尝一尝。
今天,他实现了一半。沈文琅果然到了这里,但脸上的表情却和高途曾期待的相差甚远。
尽管在旁人看来,沈文琅一脸淡漠,滴水不漏。
但高途注视了他太久,自认很了解他,所以轻而易举就从那冷淡中读出了怀疑,不信任和鄙夷。
“想要我们打胎,就给我一千万,一分都不能少。”高明这样说。
眼眶很热,喉头哽着,小腹跟着抽痛起来。——肚子里无辜的宝宝好像在抗议,抗议自己没得到妥善的保护,轻易就被人定了价。
沈文琅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高途听不见。
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脑子里,像卡车碾过那样隆隆作响。
高途低着头站起来,他的动作过大,把椅子向后推,发出令人齿酸的失礼巨响。可高途浑然未觉,声音很轻地说:“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沈文琅跟着站起来,但被高明拦住。
“让他去吧。”高明说,“当着一个Omega的面聊打掉他的孩子,不免有些残忍。不如,在他回来前,我们把条件都聊好。”
沈文琅很想推开他,去追高途,问高途这是什么意思。
但和进门时的慢吞吞相比,离开时,高途的脚步快得像只逃命的小白兔。
这样仓皇的奔逃,叫沈文琅舍不得追。
......
这一天,盛少游格外忙,直到八点,他才终于结束了工作。
据花咏说,在他的极力催促下,公寓的水管破裂已经修复,今晚就可以正常入住。
盛少游驱车回家,途中,与他同行的秘书陈品明接到一通电话。听了两句后,他把电话转交给盛少游,有些无奈地说:“盛总,董事长电话。”
盛少游靠着后排,闭着眼睛小憩,闻言,眼都不睁地答:“挂了。”
“但是董事长吩咐过,请您一定要接。”
盛少游睁开眼,讽刺道:“我记得他姓盛,且不叫嬴政吧?”
他好一顿夹枪带棒,电话那头,盛放竟也没生气,耐心地等着他接。
最后,陈品明没办法,折中地开了免提。
盛少清找了盛少游几天,给他打了无数电话,但盛少游都没接。
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听做了一辈子生意的父亲,教他如何平衡花咏和X控股的那位先生的关系,竭力说服他来个“鱼和熊掌兼得”。
这让盛少游觉得好笑的同时,更感到可悲。
“少游。”电话中,盛放清了清嗓子,说:“你和花咏的事,我不再反对了,往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已经打定主意要闭目塞听的盛少游一愣,“你说什么?”
盛放笑了一声,“小花这孩子,挺不错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同意你们的婚事了。但倘若小花他对你不好,你一定告诉我,我们盛家不会放过他的。”
盛少游更觉得莫名其妙,讽刺道:“你嬴政做腻了,打算改行做包公?爸,你把身体养好就行了,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盛放被他噎得一愣,静了片刻才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盛少游懒得跟他继续,敷衍道:“再说吧。”
“但是阿咏说——”
“怎么?才单独见了一面,就突然亲热起来了?”盛少游眉头微锁:“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盛放收敛起笑意,不赞成道:“明明我们阿咏就是X控股的主人,你却叫我蒙在鼓里,怠慢人家。”
盛少游顿时心中明了,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回:“如果你对谁都能客客气气的,又怎么会怠慢‘你们家’阿咏?”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盛少游讨厌黑咕隆咚的冷清,所以平日只要花咏在家,就永远会给他留一盏灯。
但今天是个例外。
客厅里静悄悄,黑洞洞的。
盛少游喊了一声,但没人应。他赤脚踩进玄关,打开电灯开关,但客厅里的灯却仍然没有亮。
真是见了鬼了。
盛少游怀疑这是水管破裂,受潮导致的电路短路。
而花咏大概率不在家。
他掏出手机,给花咏打了个电话。
欢快的铃声从卧室里传出来。
盛少游举着手机往卧室去。
但卧室里也很黑,只有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幽光,悠悠地从门口透出来。
“花咏?”盛少游不太确定地喊。
但没人应。
“奇怪,到哪儿去了。”
他话音未落,房内倏然亮起一阵明媚的暖光。
大床中央一盏盏冷光灯,依次亮起,最终组成了一个巨大、明亮的爱心。
盛少游吃了一惊。
眼前的场景是偶像剧中用来哄骗女性Omega的经典把戏。作为S级Alpha他做梦也没想过,会被人用这种老掉牙的套路示爱。
但说不喜欢或者讨厌,是骗人的。
因为方式虽然很老套,但手捧着洁白花束,站在幽微火光中,正朝他露齿笑的青年人,实在很合他的心意。
“盛先生,可以嫁给我吗?”花咏声音柔和地问。
昏暗中,他雪白的脸颊被灯光笼罩着,发丝柔软地散落在额头,衬得眼睛很亮。
花咏温和地望着盛少游,用带着温度的目光催促他,催他快一点答应,恳求他不要拒绝。
盛少游朝他走过去,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拨了拨他怀里鲜活芬芳的花骨朵,问他:“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
花咏立即点头:“我嫁。”
“只要盛先生愿意,嫁或娶,我无所谓。”
X控股的主人,P国的无冕之王目光炙热,用最温驯的表情说出最滚烫的话。
“盛先生,这一辈子,我只爱你,我为你而生。”
花咏捧出戒指,单膝下跪。
在亲手布置的房间里,他握住心爱Alpha的手,表情近乎虔诚,问他:“能娶我吗,盛先生。”——他是位于基因进化之巅的Enigma,此刻、此生,都只肯低于他的爱人。
盛少游望向花咏,望着那朵漂亮的兰花,望住他手中捧着的两枚戒指。
灯光下,铂金色的戒指闪闪发亮。
“你还骗了我什么?”盛少游说:“趁我不打算和你算账,都交代了吧。”
“我其实不怎么爱哭的。”花咏老实地坦白:“学流眼泪好难。”
“还有呢?”
“我也没有妹妹。”
“那你那个妹妹是?”
“是高秘书的。”
“对了还有,盛先生从来没有得过信息素紊乱症,是我用引诱信息素让盛先生被动发热。”
......
“再骗我就弄死你。”盛少游恐吓他。
花咏笑了笑,点头说了“好”还有“我再也不敢了”。
盛少游半蹲下来,接过戒圈更大的那枚戒指,利索地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
望着花咏的眼睛,他笑了笑:“以后就是盛太太了。”
花咏狠辣任性,诡计多端,不择手段。
但他是真的很爱盛少游。
而盛少游一样也爱他。
并不比他少。
迟到了一丢丢,明晚9:30见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Chapter74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