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升温,寅时太阳便升起,随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尘世间被金灿灿的阳光渡上了一层黄色,池塘里的荷花盛开,碧绿的荷叶铺满池塘,粉色和白色的荷花点缀其间。
“沈爱卿,此次西凉人野心勃勃,几次三番骚扰外城村庄,对此你有何看法?”皇帝与祁连将军走在外边的道路上,正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过去,沈肆走在二人的后面,君王未问不答,他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只听见祁连将军豪迈的声音传来:“西凉人藐视我大梁,请陛下派使臣去西凉,对西凉君王作出警告,另外,派兵驻守外城。”
威严的帝王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祁连将军的想法,继续向前走这,走了约莫五步路,突然开口:“沈家世子作何想法?”
沈肆早已准备好帝王随时的提问:“西凉太过于嚣张,使臣过去,可能还会被其杀害。”
他思踌片刻,才开口:“臣有一言,可能会过于残暴,陛下可令使臣前往,一,探知西凉底细;二,如若使臣真被杀害,也可知西凉对我们的态度。”
帝王依旧没有回答可行与否,他继续走着,走着。
没有给父子二人提出来的建议给予明确的看法。
渐渐走到御花园中,夏日,池塘中荷叶铺满池塘,但只开了稀数的荷花。
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吵闹玩笑声。
池塘很大,绕一圈可有百米。
抬眼,看到一名芳龄少女,穿着浅绿色的绣花罗裙,她笑的前仰和后,像风雨中的杨柳一般,随风拂动。
她笑着,腮旁的两个梨涡便显露出来,她笑如含苞待放的花。
她指着三皇子说:“轲云,你又射偏了,看皇姐的!”
她脚下一踏,拉动手上的弓弦,食指与拇指捏住箭尾,裙摆因为她的动作向外扩张,形状像一朵花,她在笑,笑的自信且狂妄。
她的动作迅疾如风。
射出的箭如风一般,眨眼之间,箭已经射中莲蓬的茎,在池中划船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鼓掌说好,随后去捡。
江瑟对着三皇子傲然一笑:“怎么样,轲云?”
江轲云脸上没有任何不服或者想要耍赖赌气的神情,他看向江瑟的眼神可以说是崇拜:“三弟佩服,皇姐可真厉害。”
在池塘对岸的帝王,看见儿女欢乐的场景,威严庄重的神情卸下,只剩下温情。
他带着些许骄傲的语气问祁连将军:“爱卿,我这女儿,箭术如何?”
祁连将军不是狐媚奉承之辈,向来有话直说:“昭华公主的步射之术甚至远超京城内从小弓箭不离手的世家子弟。捏箭式的方法对于指力要求颇高,说明公主有常练习。”
帝王脸上的骄傲更甚。
对面的江瑟看到他们三人了,小跑过来,笑容盈盈:“儿臣见过父皇,天气炎热,儿臣摘了些莲蓬,父皇可要尝尝?”
皇上点点头说好,又跟身后两人说:“一起来尝尝吧。”
江瑟又说了一句:“对岸树高且枝繁叶茂,可去对面乘凉。”
皇上和祁连将军站在池塘边,沈肆则去了一处无人能看见的绿荫底下。
没过一会就看见一个行事鬼祟的人偷偷摸摸的向他的方向走来。
一步三回头。
沈肆不禁轻笑一声。
是江瑟。
她走到沈肆的身边,献宝似的讲手中的莲蓬递给他:“清清凉凉的,你要尝尝吗?”
沈肆低头看见少女手中的莲蓬,沉默片刻,还是拿了过来,道了句:“多谢公主。”
江瑟拍拍手说:“莫要跟本宫客气,本宫还给你拿了冰镇过的酸梅汤,刚刚春宁给我送来的。”
沈肆看着她,微微的眯了眯眸,挑了唇,似笑非笑的开口:“公主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看见在下便不开心的吗?”
她目光清澈的看着他,说:“没有,虽然你老挑我的错,但是吧,我觉得忠言逆耳,你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她弯唇浅笑:“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不愧是还未及笈的小姑娘,喜欢这词,说出来是如此容易。
沈肆闻言轻蔑的笑了:“那还真是微臣的荣幸。”
江瑟拍了拍沈肆的肩膀,虽然她早已习惯了他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哦不,应该只是单纯的看不起她这个废物公主,但她还是笑着摇头,手指着他笑骂道:“什么语气?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跟本宫放肆。”
沈肆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愣了一瞬,随即没忍住笑了出来,拿出挂在腰间的扇子撇开她的手,“是微臣无礼,望公主莫怪罪。”
江瑟瞧他那扇子的样式好看,就夺了过来,展开看看,闻着一股檀香,倒是喜欢,就拿来扇了扇,“这四月天倒是越发热了,恼的很。”
“山园槐序,绿阴浓处晓莺啼。冰弦声动柔荑。”他突然念出一句诗来,四月槐序,正应景。
江瑟只觉他显摆,手中的扇子扑他眼前去,往他脸上使劲扇,边扇还边乐,“就属你有文化?说出来的话比这四月天还让人恼。”
沈肆往后躲,只觉得她幼稚,扇子快扑脸上来了也没见怒色,还好声好气道:“我教你四月槐序,你倒是好,自己生气起来了。”
“哼,叫谁不会似的。”江瑟闹够了就向后撤一步。
“春为发生,夏为长赢。”
沈肆挑眉问道:“最近背书了?”
“没有啊,我哪会背书,无聊的很,嬷嬷说闲话时给我听去的。”江瑟无所谓的摆头,还有些理直气壮。
沈肆听完只笑笑。
江瑟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拉住沈肆的衣袖往外拉,说道:“我们走吧,君王在那边,我们偷摸的藏在这不好。”
沈肆嘴角扯着笑,从她手里拿回那把扇子,重新挂回腰间。
来时一步三回头,走时到大步流星坦坦荡荡。
正觉得好玩时,江瑟突然回头,险些吓住他,江瑟盯着沈肆的脸,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日后在本宫面前都要笑!”
沈肆:“哦。”
两人走到帝王的身边,皇上问她:“念念,近日书背的如何?”
江瑟一脸惊恐,向后退了两步,不满的对他说:“父皇见着儿臣,只一味问儿臣功课,不问儿臣今日是否吃饱穿暖,那倒是伤了儿臣的心了,如若父皇以后都这般,那儿臣怎么还敢见您呢?”
她说的语速极快,带着表决心的意味。
江轲云站在一旁,听到景和帝问功课,早溜一边去了。
皇上“哎”了一声,继续发问:“那不问你功课,问你国事。”
江瑟探头问:“父皇近日怎么一直问儿臣这些政治问题,儿臣不懂也不会,说出来只会叫人笑话,父皇何苦让儿臣去丢那脸?”
皇上皱着眉,不满的说道:“油嘴滑舌,就顾着说空话!”
江瑟只好说:“好吧好吧,父皇要借着机会教导儿臣什么?儿臣听着学着便是了。”
皇上这才缓缓开口:“最近时日,西凉频频骚扰,导致士气低迷,群众恐慌,该如何?”
江瑟思索片刻,看看帝王,又看看沈肆,试探的开口:“按照大梁开国以来,打仗前会举报祈福大典,父皇或许,也可以办一个?”
帝王神情平淡,看不出心中所想,但嘴角却依旧微微上扬。
他说:“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朕去寿康宫与太后商讨祈福要事。”
江瑟不明所以,只点点头。
然后她就被糊里糊涂的拉去寿康宫了。
也不知祈福这等国家大事让她一个小辈去做什么。
到了之后。
“儿臣/孙女见过母后/祖母。”
“起来吧。”
江瑟站起来,拍了拍因为跪礼褶皱的裙子,笑着看着慈祥的祖母。
太后向江瑟招呼手,示意她过来。
太后说:“许久不见你过来给哀家请安,是为何事耽搁了?”
江瑟立马换上苦瓜脸,凄惨的哭诉:“孙女最近都在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刻苦读书,实在抽不开身啊!”
皇上:“……”
太后也配和她,:“是吗,我们念儿居然这么用功,听闻最近在背书,背了什么?现在背给祖母听听。”
江瑟立马摇头不吱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张望屋内的摆件。
太后看她这幅样子,笑着道:“哪怕现在回到皇后身边,也不可懈怠功课,每日也还是要来哀家这请安,你可听到了?”
江瑟这会不能装作听不到了,只好乖顺的点头:“:念儿记住了。”
“对了。”太后突然又出声道:“每月写一篇策论送来,哀家亲自给你批。”
江霁华的目光转过来看着二人,听着他俩的谈话,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微笑。
太后注意到江霁华的目光,只对视了一刻便离开,继续对江瑟说道:“听说你近几日都去你父皇那背书?都背了什么,说与哀家听听。”
江瑟老实的说道:“背了诗经,四书也还在背,但是孙女背不下来。”
“诗经?诗经也好,懂些诗词歌赋以后出去与人交谈也不失体面和内涵。”说到这,太后话锋一转:“只是,你身为皇家子女,只需端坐在那,自有人前仆后继的来扯嘴皮子与你说话,还是要多学学政治见解才是正道。”
这是在点江霁华呢,江霁华扯动嘴角,回复太后道:“儿臣会多教些给昭华的。”
太后听完满意的点头。
江瑟不想再让太后管教自己的功课,急忙转移话题:“好了祖母,孙女与父皇此次前来,是为了商讨祈福大典的事。”
太后严肃的问:“西凉人果真要来了?”
皇上叹口气:“还未下战书,未定战日,但,约莫就这几月了,西凉此时正在消耗大梁的锐气。”
太后说:“祈福大典,应皇上,皇后,太后一起携带世家子弟,和军中翘楚,在重白山顶的寺庙祈福。”
她话锋一转:“但,我们不同,我们有这个天降祥瑞啊。”她说完,摸了摸江瑟的头,面容慈祥的看着她。
太后看着皇上说:“而且昭华贵为嫡公主,由她领导女眷与公子们祈福平安再好不过,陛下和皇后,便随我领着朝廷重臣,祈祷战争胜利。”
皇上点点头,说:“行,儿臣这便回去下旨。”
江瑟现在惊魂未定,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出寿康宫,一出门就大喊:“轿子轿子,快传轿子,我要找母后。”
她摊在轿子上,心脏还在跳动,两人说了才几句话,就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
她哪懂什么祈福大典该怎么来。
一进凤仪宫的宫门,赶紧跑去找皇后。
一见到她就哭天抢地的说:“母后,父皇和皇祖母让我领着女眷和公子们去参加祈福大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女儿得独自一人站在最前方领导,稍有不慎,祈福就废了,我该怎么办呀,母后,母后?”
皇后被她吵得头疼:“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快去学习礼仪和大典的注意事项!跟我吵有何用,李公公已经跟我说了,母后也要与父皇太后一起,我都未慌,你慌什么。”
“孩儿怕呀。”
皇后捏捏她的脸:“怕什么,你出生皇家,乃是大梁嫡女,有什么就学,学就要学的最好,这才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期望。”
“我让赵嬷嬷去教你,可好?”
江瑟只好点头。
这几日,江瑟都在跟嬷嬷学习,两人面对面的,嬷嬷跪着她也跪着,嬷嬷跪下的时候,左手附在右手上,两臂弯曲成圆,都碰地,手放于头前。
拜有三拜,最后上身立起来,手拿三只香,再朝佛祖拜三拜。
举香时,手如问询之状,两首之食指及中指夹着香脚,香要拖稳,香平举至眉间,与眉齐平,两目景观佛像庄严,与佛相应,虔诚的祈祷心中所想,为国祈福。
公子们迈左脚先进,女眷们迈右脚先进,不能踩门槛,这些,都需公主领在前方示范,还要说与他们听。
带帽者在跪拜时需脱帽,不过这一条,应该只是那些朝廷官员需要做的。
跪拜祈福时,切记男左女右。
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嬉戏打闹,不可吃荤食。
……
沈肆路过看到时,便是江瑟一脸严肃,认真谨记,虽然手脚笨拙,但还是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连下来祈福时应有的顺序。
她倒还挺认真,与背书时的敷衍不上心和射箭时的自信张扬不同,她很认真,她是真的想把这件事做好。
沈肆目光一沉,墨色的眼眸深邃有神,不知心中所想。
过了几天,乃是祈福的吉日。
祈福在早晨。
江瑟领着众人,她总在最前方,后方男左女右,排列整齐,众人低下头看台阶,而她不行,她得目视前方,走上台阶时不能有一瞬的犹豫,不能踉跄。
沈肆在世家子弟中的第一排,他看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的走。
她今天穿着华服,头上顶着各种各样的钗子,沈肆心想:“肯定很重。”
相当于头顶了一个西瓜。
她双手叠于腹部,不慌不乱,每一刻都在彰显皇家威严。
快进殿时,她开口:“勿踩门槛,那是对佛祖不敬,男迈左,女迈右。”
她边说着,边迈起右脚,迈进殿中。
殿门大而宽,殿中的佛像高高耸立。
殿内金碧辉煌,金身大肚弥勒佛像捧腹大笑,却又显庄严肃穆。
两边四大天王身材魁梧,栩栩如生。
她高声说:“跪。”
“一拜。”
“起。”
“二拜。”
“起。”
“三拜。”
“起。”
少女的声音洪亮且肃穆。
大殿内除了她的声音再无别的。
跪完之后起身,拿香。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远方传来敲钟声,竟让她心中更觉宁静。
她拿好香,说:“跪。”
众人齐齐跪下。
“拜三拜。”
随后又将香交给侍从们去放置。
祈福完之后便散了,但是江瑟再散前说:“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嬉戏打闹,若要饮食,不可吃荤食,且不可剩余,违背者,我领着你去找你爹,去圣上面前领罪!”
众人道:“谨听昭华公主教诲。”
沈肆正在外头闲逛,阿玄迟疑的说:“那好像是昭华公主。”
沈肆看去,她在亭中独自下棋,卸下了在众人面前的威严,此刻到像个落寞的小孩子。
他心中一动,走向亭中,看着她的棋局,一惊,她的棋下的很好。
不过想到当今皇后的棋艺高超,名满天下,便也觉得正常。
他坐到她的对面,执起一子说:“一个人下多没意思,微臣来陪公主。”
他又接着说:“早就听说宸皇后棋艺高超,公主作为皇后的女儿,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江瑟抬眼看他,不禁笑出声:“那可不,宸皇后亲传,你要不要偷学?”
她落下一子,说:“我能对军国大事作出见解,我会吹笛,我会射箭,我还会下棋。”
沈肆点点头,他的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打量了半响,才笑开:“好像每一次见到你,你都能带给我惊喜。”
江瑟手撑着脑袋,打了一个哈欠:“那可不,我可是昭华公主。”
“山园槐序,绿阴浓处晓莺啼。冰弦声动柔荑。”——《婆罗门引·山园槐序》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题破山寺后禅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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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云山祈国安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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