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暖情长三月春

威严肃穆的寿康宫外的几棵柳树已经发芽,嫩绿的叶冒了头,阳光避开云雾撒落下来。

春三月。

万物复苏。

“祖母,孙女给你请安来啦。”

未见人先闻声,咋咋唬唬的满宫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位,除了古灵精怪的昭华公主还能有谁。

小跑进去后,额上已经有了层薄汗,江美人正扶着太后在院中赏花,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就听见江瑟的笑声,就如春日里的暖阳一般。

江瑟跑进去后,看见江美人先是一愣,后是一喜,开心的行礼问安:“给祖母请安,给江母妃请安。”

太后娘娘和祥的看着江瑟,向她招招手:“过来吧,再过几日便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跳脱。”

说话有责怪之意,可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江美人嘴角微扯,低头看着脚下,眼尾下的泪痣给她温婉的面孔上添出几分风情,湖蓝色的长裙越发显的淡雅,这样的女子,谁能想到是武将家出生的,她开口说:“公主年幼,性子洒脱,爱玩也是常理。”

太后说:“你膝下无子女,怎懂得这些道理?”

江美人身型一顿,敛下眼:“是臣妾无能,不能讨得皇上喜欢。”

对于后宫一事,江瑟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身为长女,这话听着颇让她尴尬,可是太后的话,也是在向她说的,想让她去跟父皇提提江美人。

太后拍了拍江美人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宛如,哀家是真心喜欢你,才跟你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后宫女子,要有个子嗣傍身,方能长久,你入宫几年啦?有十年了啊,肚子还是没动静。”

“皇上多久去你那一次?一月一次啊,那也不算久,苏选侍受宠吗?不受吧,可她肚子争气,生下来五公主。”

太后问什么,江美人答什么。

太后叫了一下江瑟,江瑟立马应了句:“孙女会去跟父皇说的。”

太后不满的看着她,啧了一声:“谁跟你说这些,哎呀说起这个我就心烦,皇后虽孝,却不管管后宫事宜,什么都扔给贵妃,哎哟哀家说偏了,你的及笄礼,礼部已经操办差不多了,请帖发出去了吧?”

她笑容更甚:“听说你与那沈家世子来往颇深,哦对,还有户部尚书的嫡女,发了没,沈世子官位约莫有点低,你未来找郎婿,可得擦亮眼睛。”

江瑟惊呼道:“祖母,我还小呢,而且沈世子前途无量,再过个几年,我可能还配不上人家呢。”

“说什么胡话,大梁的嫡公主,去做他国皇后都绰绰有余!”太后不赞同江瑟的这个说法。

“你生来尊贵,哪需整日想着自己配与不配人家,这些贬低自身的话,应该是那些下位者努力讨好你时去想的。”一语毕,还是仔细想了想沈肆:“沈世子的确年少有为,此子未来必定不可限量,你与人家交好,也多学一些人家好的地方,听到没?”

江瑟乖顺的点头。

太后又拉着两人说了会话,就让她们退下了。

出了殿门外,江瑟就挽着江美人的手说:“江母妃,我去你宫里讨点点心吃,可好?”

江美人莞尔一笑,用手点了一下江瑟的脑袋说:“是想吃点心,还是想要我藏着的剑谱?”

江瑟也不客气,嘻嘻一笑:“如果我们温柔美丽大方的江娘娘愿意都给我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江美人拿她没办法,只好领着她去自己的凝霜殿。

下人端上来一盘茶糕,清凉可口,江瑟嘴里叼着,再用手去翻书,翻完再继续用手拿出嘴里的糕点慢慢吃。

江美人拿着茶杯慢哟哟的吹气,时不时的喝上一小口,书中的清冷仙女,应该就她这般好看了吧。

她看着江瑟,失神般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江瑟耳力好,听到了,她想起太后说的话,以为是在为这事烦恼,可她的身份不好加以劝告,只好扯出笑容对江美人笑笑:“我不就是你女儿吗,母妃。”

江美人不知道江瑟能听见,但是她也还是对着江瑟无奈的笑道:“我大你不过十岁,若我不是皇上的妃子,你见到我,还应该叫我一句江姐姐。”

江瑟这话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她确实年轻,可到底还是皇上的妃子,她若叫她一句江姐姐安慰她,便是不知礼数,所以她只是一昧的笑,再继续低头看剑谱了。

江美人吩咐下人给她递上来一柄剑,对着江瑟说:“看了许久,还不如练练,等回宫再练约莫还会忘。”

江瑟点点头,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剑,对着谱子上的步骤一步一步来,倒显得滑稽,但是当她熟练之后,动作连贯起来,剑法凌厉却又不失轻柔,她自小习武,对舞刀弄剑的时候颇感兴趣,江美人进宫后就教她剑法。

练了半刻,有侍女进来,先后行礼说道:“公主,礼部将及笄礼的华服送来了,皇后娘娘叫您回去试试。”

江瑟听完就放下剑,跑出殿门,还兴奋的对身后的江美人大喊:“那我就先行告退啦!”

江美人含笑道:“你慢点,别摔着。”

后面的侍女上来收起剑,对着江美人说:“娘娘真的特别喜欢昭华公主。”

江美人饮了一口茶,目光带笑:“本宫对她的喜爱何时减少半分,她这跳脱的模样倒是挺像本宫年轻时的样子。”

侍女带着些殷情的语气说道:“娘娘现在也很年轻,岁月总是厚道美人。”

江美人笑笑,没有应答。

思绪飘回刚入宫那年,昭华才五岁,藏在皇后身后,可是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十分好奇的打量着她。

她也不恼,微笑着看她。

江宛如有一颗泪痣,笑起时,泪痣也随着眉眼向上扬,她那时,性格张扬,颇有些武将之女的风范。

可此时呢,人人都说她温婉可人,谁还记得她骑马射箭时的飒爽身姿呢?

恐怕,连当初对她动情,在枕边细声细语叫她宛如,哄她生个孩子的男人都不记得了。

思绪飘到此处,江宛如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没有起伏,可曾经,这里也曾孕育过一个生命。

她听了男人的哄话,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可是呢…

到头来,确是一碗避子汤。

那年江家还不似现在这般落魄,那时,江家正好风头正盛,江父甚至还想推她上妃位,大概就是那时吧,江家的一时不慎,引起了帝王的猜疑……

你杀了我的孩子,那你的宝贝江瑟呢,她凭什么就能有所有人的爱,做世间最幸福的女儿。

江宛如恨啊,她怎么能不恨!那也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她期待她的降生,她甚至都想好了说辞,该如何求皇帝把孩子给她亲自抚养,以纾解她在宫中的孤独。

可是呢?一切都没有了。

她还记得,自己打算对江瑟下手的那一晚,宫女悄悄回到她身边,轻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早上,她并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消息。

反而是,江瑟发高烧神智不清,一晚上没吃东西,还失手打翻了粥,碎片划破了手臂。

她这时才清醒,明白自己的荒唐,那个可爱的小江瑟,躲在皇后后面会对她笑,会拉她的手求她教她剑术的小江瑟,差点就没在了她手里。

她羞愧不已,从小的教养令她感到痛苦,她恨错了人,她千不该万不该对孩童下手。

江宛如的性子,便是那时变的,痛失亲子和差点又杀害另一个会叫她母妃的孩子,双重打击下,她变得郁郁寡欢,也越发对江瑟好。

另一边,江瑟兴冲冲的进了宫门,看见两侧的宫人那些各样的首饰。

皇后看见她,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的身边来,江瑟跑过去,皇后对她说:“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小改还是来的及的。”

江瑟翻了两下衣裳,很华贵,也很繁琐,首饰那些不是金的就还是金的,俗气的很,可是金的才看起来有皇家威仪。

到了及笄礼那天,江瑟早早的就被春宁拉了起来,小玉儿则去给她准备早点。

春宁目光含笑,帮她梳头发,开口道:“公主出生那年我便入宫伺候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及笄,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听春宁这么说,江瑟也不困了,睁眼看身后的春宁,她的手因为干粗活有许多茧子,她已经25岁了,没有成婚,没有孩子,只因为想要留在自己身边,看自己出嫁,她轻声开口:“等我出嫁了,定许你一个好人家,我这个公主给你撑腰,看哪个婆家敢欺负你。”

春桃笑着说:“好,公主喜欢沈世子吧。”

江瑟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整个人跳起来说:“哇!有这么明显吗?”

春桃一把拉过她,把她按在凳子上,语重心长的对江瑟说:“公主倒是洒脱,殿下如何得知自己对他的喜欢的?“

“大人们总说小孩子不懂情爱,可人的血肉都是用情筑的,我觉得,喜欢其实是最好懂的了,一看见他就开心,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江瑟继续开口:“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他长的真好看。”

她转过身,故作神秘地说道:“人与人的羁绊,只在最初的那一眼。”

江瑟抬了抬下巴,肯定的说:“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我定要嫁给自己最满意的郎君。”

春宁结束了最后一个步骤,小玉儿也进来了,江瑟喝了一碗粥之后,春宁就开始为她更衣,暗朱色金罗蹙鸾华服更衬她白皙的皮肤。

裙摆长到落地,春宁小玉儿一左一右护着她去及笄礼。

她很紧张,目光始终看向前方不敢乱动,几乎是麻木的重复脑海里跟着嬷嬷学习的记忆。

皇后站在前方,江瑟低下头去,任由皇后为她束髻叉簪。

今天来了很多人,沈肆也来了。

他站在远处,背靠着树,静静地看着她。

她想起春宁对她说的话,刚想去找他,又将脚缩回来。

犹豫再三,还是向她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拉扯自己的裙摆不让它们绊到自己,不小心踉跄的一下的功夫,沈肆已经到她的身边了,她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扶你过去。”

两人走到树荫底下,江瑟还在摆弄她的裙摆,这个裙子繁琐的很,一套又一套的,不好好弄会搅在一起,难看的很。

沈肆看着她的动作,轻笑道:“走的这么困难,干嘛还要过来,我们的昭华公主招招手命人唤一声,我这个做臣子的不就来了?”

江瑟也看着他,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向他招招手。

沈肆好整以暇的向她走近一步,弯腰与她平时,方便听她讲话,谁知江瑟静静地看着他,随后说出一句:“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沈肆挑眉,这句话从她口中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不过,听她夸自己,好像自己还觉得挺受用。

他今日穿着一个白色的直襟长袍,银白色的腰带上绣了一个弯弯的月亮,月亮下方是层层叠叠的云彩,腰间挂了一个墨色的玉,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内里腹黑十足,青丝随意的用一根银丝带绑着,没有束冠没有叉簪,发尾随风飘扬与银丝带纠缠在一起,显得更加轻盈。

一袭白衣似雪,剑眉下有一双墨色的眼眸,藏着轻佻和魅惑,眉目如画,唇色如樱,古铜色的肤色显得他更加高挑具有男子气概,嘴角弯弯,扯起淡淡的笑容,江瑟在想,这抹笑容,是因为她身为公主而有的客气,还是单单因为她而笑。

她失了神,沈肆唤了她一句:“怎么,对我的面容已经喜欢到失神了?”

江瑟无情的嘲笑他:“我只是看你今日穿着罢了,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刚还说我长得好看,这会就说我贴金,公主真是矛盾。“沈肆无奈叹气道。

“怎么?你受不了我这脾性了?”江瑟无所谓道。

沈肆摇头,“哪敢啊。”边说边掏出了一样物件。

沈肆在她眼前放了一个用木头雕刻的人物,小小的,穿着精致的群袍,脸圆圆的,眉目都在笑,只不过这笑……看着好傻,惹的江瑟不免多看了两眼。

等等!

她不确定问了一句:“这是我?”

沈肆对她说:“不然是我?”

江瑟冷冷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有穿女装的癖好。”

沈肆被她气笑了,他拉过江瑟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上说:“我刻的,十五岁生辰,及笄了,恭喜你啊,小大人。”

江瑟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怎么还是小?”

沈肆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被人说小还不好?我母亲天天盼着我说她年轻。”

江瑟揉了揉脑袋,不满的说:“你对我越发没礼数了。”说完又坏笑着对沈肆说:“你若是唤我一声娘亲,我也愿意盼着你说我小的。”

沈肆轻哼一声,转身就走:“想的美。”

江瑟又看了一眼那木偶,在心里腹诽:“真丑。”想到这刻的是自己,又改口说:“真漂亮。”

看这木偶,想着沈肆,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真的有点丑,不能叫江温锦看见,不然她定要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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