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盈着实不知道谢临渊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那双桃花眼里缭绕着潮湿的雾气,她看不真切他眼底的东西。
她只看见他低下头,越低越下,离她也越来越近。
苏暮盈甚至能感受到他唇齿间的热息。
好烫,太烫了。
烫得她整个人都在抖。
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这里,都在盯着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如何去羞辱她?
苏暮盈太害怕他了。
慌乱之间,她好像看到他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合上,那高挺的鼻梁如轻羽一般,似乎轻轻掠过了她鼻尖。
像是有什么火花炸开了。
……
苏暮盈心里警铃大作,在那薄唇将要掠过她唇上之时,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暮盈蓦然抬手撑在谢临渊胸膛之上,一用力,猛地推开了他。
许是她苏暮盈此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或是谢临渊此时此刻太过沉浸,意识下沉,丝毫没有设防,他这般高大的人,竟是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
四周忽然响起了阵阵惊呼声和吸气声,众人见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她在做什么?她竟然是推开了谢将军?”
“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何之间如此生疏,夫妻不睦?”
“谁来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谢将军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吻,结果被推开了?”
“罕见,着实是罕见,都说谢将军不近女色,连长公主的示好都不屑一顾,竟会当众朝一女子求吻,还被那女子推开了?”
“听说这女子是他兄长谢大人的未婚妻,谢大人与这女子先前互相倾慕,感情极深,谢大人为了这女子都挡刀而死了,如此之深的情谊,这女子定是还心系他兄长,忘不了呢,这才无法接受谢将军,把他推开了……”
听到这话,一些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也能理解,那谢大人的确是顶好的人物了,相貌俊朗,光风霁月,为官清正,当真是无可挑剔,忘不了也正常。”
“这关系可真乱,不过话说回来,这高门大户的,谁家还没有点阴私事,只是这事如今被捅到人前,这谢家的门楣可就要沾灰了。”
“兄死弟及,兄弟阋墙?这可真有意思……”
……
在被苏暮盈推开的那一刻,谢临渊便是一下怔住了。
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几乎是瞬间消弭于无形。
晚霞没有,桃花也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可她,为何不能给他?
为何不能?
谢临渊往后退了半步,在眼里的雾气还未散去之时,他那双情/欲未消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茫然看向面前的少女。
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里,少女眼底的慌色和惊恐蓦地砸入他瞳孔之中。
还有那切切实实的,真真切切的抵触和抗拒。
她对兄长,也会如此么?
不,她不会。
一瞬之间,雾气消散,那桃花眼中迷离和沉沦,情/欲和渴求,顿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一场风雪又落了下来。
那桃花眼转眼间便只剩冷酷严寒。
他给她的柔情和温情转瞬即逝,在苏暮盈没有意识到,没有体会到的时候,便转化成了更为残暴的东西。
那是一种越发扭曲的,暴戾的,排除一切的占有欲。
我哥。
心系他兄长。
这些字在他脑中被不断地放大,成了最锐利的刀剑。
不仅刺向他,也刺向别人。
下一瞬间,当喉咙里漫上血腥味时,谢临渊很轻地笑了一声。
但是,我哥死了啊。
死了。
彻彻底底的死了。
他,亲眼所见。
他谢临渊亲眼所见。
谢临安死了。
谢临渊桃花眼又愉悦地上扬,那眼尾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绯红,倒是显得他那双桃花眼越发的勾魂。
只是这笑落在苏暮盈眼里却是诡异又扭曲,今日又是阴雨连绵天,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的皮肤总是会透出一种浸了月色般的白,身上也会透出一种彻骨的冷,他的面容明明是极其俊美的,甚是是比女子还要漂亮的,但是……他浑身的阴冷和锋利却让人怎么都不敢直视。
那是一种凝成了实质的压迫。
苏暮盈害怕这样的他,恐惧这样的他,而此时此刻,他薄唇边勾起的笑,他肤色的白,他面容的旖丽和俊美,只会衬得他更加恐怖。
苏暮盈的心一瞬坠入冰窟。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她看着面前不断她逼近的男人,看着谢临渊的那双桃花眼,却又不知道他身上那种彻底扭曲的东西的是什么。
更不知道,他为何一瞬间变得如此恐怖。
是因为她推开了他么?
仅仅是因为她推开了他么?
为什么?
苏暮盈不明白,但纵使她不明白,此时此刻谢临渊身上那种摧山裂海般的压迫感朝她倾倒而来时,她便只剩下本能的颤抖和恐惧。
她身子都软了将要滑落在地,又被他极其轻巧地捞着腰,掐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寒意渡来,苏暮盈只能瑟瑟发抖着。
他的手掌着她的腰。
疼,好疼。
腰真的快被他折断了。
耳朵也是……
腰间烧灼的痛意还未散去,耳垂这里全猛地传来了阵阵痛感。
然后,那淡淡的血腥味便散了出去。
流血了。
他又咬了她的耳垂,一点点地含着啮咬,撕咬她的皮肉,又轻柔地将那些血舔舐干净,卷入他唇舌之中。
当着这么多人面,他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惩罚也好,亵玩也罢,也无所谓四周看不看见。
礼义廉耻从来不是能束缚他的东西。
其他人在他眼里也如蝼蚁死物一般。
苏暮盈却不一样。
苏暮盈腿肚子都在打着颤,她能感受到四周的目光越发的密集,逼人。
她受不了,却也被别无选择,只能往他怀里缩去,躲避这些目光。
而谢临渊的薄唇含着她还在流血的耳垂,舔舐吞咽间,极冷的,带着强势命令的话一点点渡入了她耳中。
“在我离开之后,嫂嫂最好乖一点,乖乖地待在这里等着我回来,莫要乱走乱砍,到处勾引人,否则……”
“嫂嫂应当知道后果。”
“嫂嫂明白吗……”
“嫂嫂实在是太会勾引人了,乖一点,听话一点,安分一点,知道么……”
“不然,我可是真的会把嫂嫂关起来,好好地调/教一番,让嫂嫂知道,怎样才叫当好一个妾室。”
“怎样才是乖乖的不勾引人……”
“苏暮盈,你别不知好歹。”
他的声音低沉又强硬地落在她耳边,初初时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说到最后一句,他喊了她的名字时,却是笑意全消,咬牙切齿。
全是刻骨的恨,仿佛是恨不得吃了她。
为什么?
不知好歹?
她如何就不知好歹了?
苏暮盈当真不知道谢临渊说的这些话是和意思,但身上的痛意和缭绕的血腥味却在提醒苏暮盈,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疯子。
她不能去招惹他。
苏暮盈听着缠绕在她耳边的话,只能轻轻地嗯了声,应下。
谢临渊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乖顺,单手掰过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下巴,待她肌肤泛起红痕时,他的指腹便是探到了她的唇。
然而在触到的一瞬间,像是触到了什么他极其厌恶的东西,他剑眉拧起,骤然收回手,放开了她。
便是就这么扬长而去。
四周的人皆不敢言语,只当是看了一场好戏,而那李公公跟在谢临渊后面,却是回过头看了苏暮盈一眼。
圆脸上堆满了笑,那细小的眼睛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打量,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苏暮盈虽还未从谢临渊给予的恐惧里抽身而出,却还是陡然生出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认得那人的穿着打扮,是太监。
太监,应是皇帝身边的人……
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又为何会跟在谢临渊后面?
苏暮盈甚觉疑惑,却又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她便不再多看,也不多想。
她安静地坐在宴席上,目不斜视,只抬手用丝绢擦拭着耳垂这里的血。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惹怒谢临渊了。
绝对不能了。
她只能用一副乖顺姿态,安静地坐在这里。
不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讲话。
就这样等他回来。
不然……
苏暮盈的姿态依旧端庄,方才脸上的慌色散去,重又是无风湖面般的平静。
只是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她掩在袖子下面的手却是抠进了皮肉,白玉染了红,血肉模糊。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划过了她脸颊。
——
宴席上人仍旧在推杯换盏,公子仕女玩着各式的游戏,赏着各种奇异名贵的花卉。
在一处隔绝了宴席喧嚣之地,吴子濯站在假山后面,看着濛濛细雨缓缓落在湖面,那双狐狸眼却是罕见的没了笑意。
他手里拿着一些细小的石子把玩着,随意投掷一颗至湖面,看着波纹一圈圈地扩大。
他问:“昌平侯家的世子可有来宴席?”
一奴仆打扮的人站在他后面,恭敬回:“启禀大人,并未看到昌平侯世子出席。”
吴子濯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噢,定是还宿在花楼之地。”他又往湖面扔了颗石子,湖面的平静又被这颗石子打破了。
“既然他没来,本公子便好心提醒一下他。”
“今日这出好戏,没有他可唱不起来啊……”
话落,吴子濯转过身吩咐,他的身形恰好好处地隐在假山的阴影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是何人。
“去绮梦阁找昌平侯世子,就说……长公主的赏花宴已开席,席上美人众多,更有一绝色美人世间罕有,定合他心意。”
奴仆打扮的人立即领命:“是,大人。”
话落,他便是退下,消失在了此地。
此时此刻,这场春日细雨又下得大了些。
吴子濯转过身复又看向湖面。
细雨落下,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女子一人独坐,静默落泪的画面忽然闪过他眼前。
风流蕴藉的狐狸眼也被春雨沾湿。
也是一很合他心意的美人。
吴子濯叹了声,将手中的石子全都砸向了湖面:“可惜啊,可惜……”
那女子……的确姿容绝色,貌美无双,令人怜惜。
只是如今这乱世,美人不过是用来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琉璃易碎,美人易折呐。
“谢临渊啊谢临渊,这一次,你一定会输。”
“你赢了这么多次,出尽风头,享尽权势,也该输一次了。”
吴子濯低低地说着这些话,忽然湖面掠过飞鸟,他猛地抬起眼,平日里的风流浪荡褪去,里面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不甘心。
他不甘心,从来都不甘心屈居人下。
不甘心只能靠他亲姐入宫为妃,替他谋得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
禁卫军统领?
可那些禁卫军全都是酒囊饭袋!如何能与谢临渊统率的兵马相比?
如今乱世,他吴子濯为何不能手握兵权,坐拥兵马?
他也参过军,打过仗,流过血,他凭何不能?
只是因为他没有谢临渊的家世么?
没有他爹传给他的兵马么?
他哪里比不上他?
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如今乱世,这天下四分五裂,他也想分一杯羹。
如果能将谢临渊踢出局,逼他造反,那么,大梁能倚杖的将军便是只有他吴子濯。
他也能统率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军功卓著?征战沙场从无败绩?
若他能统率兵马,定能将他打成丧家之犬。
此时此刻,吴子濯盯着一圈圈波纹荡开的湖面,那双狐狸眼被野心洗刷得极其明亮。
“昌平侯手握八万兵马,掌西南要塞,谢临渊,若是你杀了他家唯一的儿子,你猜,你还能不能将他拉入阵营?”
“而失去昌平侯这一助力,如若你不得不造反,你又有几成胜算……”
“长公主一事,谢临安一事,你已没有退路……”
“那便赌你,会不会为了这女子,杀了昌平侯之子……”
吴子濯脸上重又浮起了风流笑意。
他赌,他会。
从灵堂那次起,他便知道了答案。
也知道,谢临渊迟早会死在那女子手上。
或早或晚而已。
女主:风姿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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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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