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也是在这一年开始被散布的。
一开始安炎并没有觉得事情是在针对自己。
许璐璐看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厌恶与嫌弃,集体活动或者走廊碰见了总有意无意故意撞她一下。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总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张佳比她先反应过来,问她“你跟栾青到底怎么回事?”
两年来安炎从未跟人开口说过自己跟栾青的关系,事实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年级里都在传,你跟他早就在一起了,甚至已经住在一起了。”
安炎心里咯噔一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
中午上课前年级校长又在通报今天上午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
“高三37班栾青,高三17班李家俊,高三17班高鹏,打架斗殴,情节严重,记大过处分。”
安炎人生中第二次逃课,翘掉的是一节英语课。
英语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自来卷,戴了副圆圆的眼镜,讲课的时候还会脸红。
教室新装了自媒体投影仪,开学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用。
“来个男生,帮忙打开。”英语老师声音细细的。
投影仪定在天花板上,就在安炎的正上方,开关就在这个灰色盒子上。
后排有个男生站起来,安炎起身让位置。
班里人的眼光都聚集过来,有点别扭,她低着头,男生黑色的球鞋踩上安炎的桌子,留下两个淡淡的鞋印。
那部电影名字叫《辛德勒的名单》,安炎没有看懂到底讲了个怎样的故事,只记住了穿红衣服的女孩,还有零散的**戏,女人的**剪影。
电影放到一半,安炎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张佳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又去了那个天台。
这次换成安炎叙述,张佳倾听。
从父母的事故,到姥姥去世自己被蒋爱文接回家,再到蒋爱文去世,自己搬走又搬回去。
张佳在一边听得两眼放光“也就是说你们是兄妹又没有血缘关系,但又相依为命像一家人?”
“可以这样理解。”安炎点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
安炎沉默,去年盛夏那个吻她只字未提,此刻突然想起来,脸颊烧得慌。
“好吧,不说就不说了。但你脸红什么?还是说你喜欢杜闻宇?”
“杜闻宇,他是很重要的朋友,他是什么都不缺的人,你知道的我朋友很少,所以对我而言他是很特殊的存在,但对他来说我只是众多朋友之一。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张佳脑子转的很快“大概可以理解,中央空调,做男友不行,但作为朋友却是很好的朋友。”
“是这样的。”
“其实有时候人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紧接着话锋一转“栾青在你心中的定位是什么样的?”
安炎听得云里雾里,沉默了会回答道“我觉得我这方面有点不太开窍,不过我确实没有真的把他当成自己哥哥。”
谣言比安炎预想的传播的还要早,“一开始我听到有人谈论你跟他,还以为又是犯了花痴的女生想找你帮忙递情书之类的东西,有一说一栾青真的越来越帅了。”
“后来我发现不是,没有人来找你帮忙送东西,你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做题。一直到我们宿舍前几天夜谈。”
女生宿舍的夜谈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往往什么都聊,学校里的八卦,明星的绯闻,有什么说什么。
张佳的下铺是班里文艺委员叫于越,聊到年级里的帅哥的时候,她突然跟张佳说“安炎这么阴险的人,你是怎么跟她当了两年多同桌的?”
张佳一脸茫然“安炎怎么了?性格是淡漠了点但人挺好的啊。”
“许璐璐跟我哭诉好几回了,安炎爸妈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她后来不知道怎么住进了栾青家里,八成是收养吧?也可能是有什么亲戚?后来栾青妈去世了,他俩人孤男寡女没羞没臊的就住一起了。”
“知道的这么详细,趴她床底下听得啊?”张佳阴阳道。
于越越说越起劲“安炎有个小学同学就住环安小区,她奶奶在楼底下跟小区里的人聊天的时候听他家对门说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以讹传讹胡说八道了。”张佳说“安炎跟我同桌这么长时间她的事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你们而已,没想到你们居然背地给人家造谣,小心生孩子没□□。”
“又没说你你激动啥?”于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说到这里张佳怒道“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心虚,再多说一句估计就要露馅了,你嘴是真的严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怕说完你觉得我可怜或者怎么样。”安炎知道自己很不够意思,有点心虚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会这么看你,咱俩不是好朋友吗,而且最严重的不是这个。”张佳一脸严肃。
“是年级里有人造谣,说你跟栾青俩高中生哪来的钱生活,他们说......”
张佳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什么啊?”安炎有些不明所以。
“说,你在外面做特殊从业者。”张佳咬牙切齿道。
安炎感到胃里一阵恶心,心情差到了极点,事情总是比自己料想的要更坏。
“17班那俩男的,跟许璐璐认识,栾青跟他俩打架估计也跟这个有关系,谁不知道栾青这学期老实多了,都多久没被通报过了。”
第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了,安炎没回去,走廊里学生打闹的声音沸沸扬扬,她蜷着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很快第二节课上课的铃声响了。
两个人又开始絮絮叨叨瞎扯。
“你还会想赵伟吗?”安炎问她。
“不会,他多恶心啊。”顿了顿,张佳又小声说“偶尔吧。”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你们没办法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没办法在一起?他不喜欢你吗?”
“嗯,也有一些其他原因。”
“那就大胆追啊,大胆表白,被拒绝了就拉倒,男人多的是。”
“那如果是现实原因呢?”
“等等,你说的不会是栾青吧?你果然喜欢他?”
安炎没否认,也没承认;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不再说话。
“你要真喜欢他,高考你俩填一个地方的志愿不就好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还认识你们啊?”张佳想了想补充道。
她就这么一直陪着安炎,一直到第三节课上到一半,张佳听到天台的铁门被打开又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以为是老师,拉了拉安炎的胳膊提醒她准备躲起来。
安炎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张佳急了心想妈的:老师就老师,翘几节课怎么了,也一屁股坐回地上,脸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栾青迈着一双大长腿直冲她俩走过来,面色阴沉,嘴角还带着淤青,手上提着一件薄外套。
张佳一时看呆了,片刻后回过神手肘捣了捣安炎,栾青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蹲下身外套披在安炎身上。
“你来干嘛?”安炎抬头轻声问。
“去你们班找你没找到,猜到你会在这。”他转头看向张佳“我走的时候,你们班数学老师已经过去了,还找你来着。”
张佳是数学课代表,她尖叫一声站起来“先走一步。”随即往天台下跑。
“你去我们班干嘛?”安炎拉了拉他的手,栾青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澄清了一下谣言。”
“你怎么澄清的?”
“我告诉他们,我是你哥哥,我有义务保护你有义务照顾你,还告诉他们我们有的是钱,就算没钱了,我也不会让你去赚钱。”
“你可真敢说,你以前那些小女朋友听完要伤心了。”
“无所谓,我还告诉他们再让我听见有背地说你坏话给你造谣的,下场就跟17班那两个废物一样。”
安炎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摸了摸栾青的嘴角,有点轻微破皮了。
“痛吗?”
“不痛,他们两个更惨,牙都被我打掉了,眼眶肿了。”
“以后不准打架。”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安炎凑近了仔细看着栾青脸上的伤,眼见不是很严重才稍稍放下了心。
栾青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闪了闪,说道“可是他们欺负你。”
“那也不能打架。”
“好。”
安炎把头靠在栾青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两个人用的是一瓶洗发水,安炎从小卖部里买的飘柔兰花香的。
这是货架上最便宜的一种,紫色的瓶子。
洗衣粉也是最便宜的立白,十几块钱一大袋。
他身上和她身上是一样的味道。
栾青伸手揽着她的肩,轻轻摩挲她的手臂。
铃声响了,第三节课下课,很快是第四节上课。
这是个周五,晚上没有自习,第四节课下课就可以回家。
“你以前翘课都出去干嘛?”安炎突然问。
“大多数时候去网吧上网打游戏。”
“少数时候呢?”
“我会坐公交车去城南,看看以前的画廊。”
“现在还是画廊吗?”
“现在变成一家烧烤店了。”
栾青低头轻轻吻了吻女孩的头发“想不想翘课出去玩?”
“想。”
栾青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指尖触碰的瞬间他用力握住,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带着她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围墙,围墙下有几块大石头,应该是建校初期留下的冗余建筑材料。
栾青先爬上去,坐在墙缝上,对下面有些犹豫的女孩说“快,踩着石头,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安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老师,抬脚踩上石块,一只手扶上墙沿另一只拉住栾青伸出的手。
手臂用力一拉,她顺势坐上了墙缝。
栾青跳下去朝她伸开双臂,“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有点害怕,你要是没接住怎么办?”安炎眼睛往下扫了扫,大概两米高的围墙,要是摔地上了估计得断胳膊瘸腿的。
“摔断腿。”栾青故意吓她。
......
“我害怕。”
“接得住,放心吧。”栾青张着手臂在底下催促。
“哎,同学,下来,你哪个班的?”
安炎一回头瞥见年级校长指着她跑过来,连忙回过头一咬牙朝着栾青跳下去。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栾青的胸膛很宽厚,稳稳的把她接在怀里。
“走。”栾青拉着她开始跑。
安炎看着男孩的后脑勺,茂密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甩在脑后。阴翳了一整天的坏心情终于好起来了,胸腔内的心脏始终砰砰跳着分不清是害怕被年级校长抓到还是年少的第一次心动。
又是一个秋末,枯黄的白杨叶子落了一地,风一刮纷纷扬扬的往下飘,两个人踩在碎叶上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
栾青带她到了动物园,在市中心的公园里。去往动物园的时候路过了一片湖,安炎又看到了画上的紫藤,已经枯败,光秃秃的缠绕在另一棵树上。
临近下班关门的时间,门口售票的阿姨没有收他们的门票,饲养员叔叔给蟒蛇盖被子的时候让她伸手摸了摸,她很怕这种冷血爬行动物,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滑腻触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体温也跟着变低了。
栾青在旁边笑她胆小鬼。
崭新的门票上面的红色印章写着“莒宜县动物园”。
工作日动物园游客稀少。
园里植物都光秃秃的,一股难闻的动物粪便味弥漫在空气里,动物种类比游人还要稀少,老虎、斑马、梅花鹿、孔雀......逛完只花了半个多小时。
广播里工作人员开始播报闭园提醒“尊敬的游客,动物园即将关门,请您携带家属尽快离园。”
“走吧,家属。”栾青胳膊动了动,安炎才发现两个人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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