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哭啊!”白荟先是恶声恶气地吓唬她一句,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又觉得不妥,后又放软了声音哄到。“你要乖乖去洗手,姐姐待会儿带你出去买糖吃。”
糖果对于白可枝这么大的小孩子来说是有奇效的。
果然一听到有糖吃,白可枝小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一下就想笑,又想着自己刚刚是在哭来着,一时间转不过来,脸上的情绪开始打架,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嘿的一声,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来。
白可枝从一脸纠结到破涕为笑这一声动形象转变实在是太快。
直到看到她鼻涕泡炸了的时候,白荟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白荟笑到弯下了腰,慢慢地蹲了下去。
白可枝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又怕自己的糖没了,紧紧牵着白荟没放手。
好不容易等白荟站起来,白可枝赶忙提醒她。“姐姐,买糖。”
白荟一看见她就想笑,憋住了,视线落到别处去,嘴上应了声。
“好,等你洗完手,就带你出去买糖去。”
白荟在牵着白可枝找地方洗手的时候碰巧遇到刘姨急匆匆地往祠堂的方向跑。
“刘姨!”白可枝喊了一声。
刘姨是白可枝的奶娘。
“哟!我的姐儿!差点儿就把您给忘了!……是大小姐吧?这么多年没见着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劳烦您带着她了!”
刘姨来的早,是见过白荟,认得出来并不奇怪。
刘姨看见白可枝总算送了一口气,不过眼下她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刘姨转身就要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袖,她回头,拦住她的是白府的刚回来的大小姐。
“您这是做什么!!”刘姨额头上都是汗,急的眉毛都有些上火了。
白荟问道:“就问一句,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干嘛?”
“哎呦,大小姐您松手……”白荟一松手,刘姨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回道:“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子!我老东西急着给老爷报喜去嘞!”
报喜?
刘姨一把老骨头,跑的倒是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白荟要看手上牵着的小东西,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没人顾得上你了,就暂且先跟着我罢。”
白荟带着这个才认识一天的妹妹,出去买了糖回来时,家里面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下人们都拿了赏钱,个个脸上都是笑意。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燕园。”白可枝喜滋滋的用缺了半边的牙咬着手里面的山楂串。
白荟带着白可枝本想把她送回去,路过大厅时,听到父亲同几个宗族里的长辈正在高兴地谈论道:
“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是有后了呀。”
“哈哈哈,本还想着只有两个姑娘撑不起这偌大的白家,你去宗族里过继几个出色的,当儿子养着,现在看来倒是用不着了哟!”
“看这下谁还说我生不出儿子来!”父亲的脸上也是红光满面,显然对这话极其受用。
“是到昌字辈了吧?这名字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白荟听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牵着的懵懵懂懂的白可枝。
怎么生了两个女儿就是断子绝孙吗?
白荟心中带着两分不屑,转身带着白可枝往她所住的燕园走。
白荟把白可枝领到门口,看见里面挤满了道贺的人,便不想进去了,只对她说道:“到了,回去吧,回去找你母亲去,记得把糖藏好。”
“好。”白可枝乖乖的应了声,拿了糖包就往里面跑。
白可枝往前跑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又停了下来,猛然转过身去,看向门口的位置,高高的门檐向上飞翘着,一只黑鸦飞快地从上方掠过。
门口什么也没有。
院子里面站满了宗族里的妇人,白可枝手里扯着一包糖,艰难地从女人堆里挤了进去。
还没等她走进门口就听见一到年长的稍微有些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哎呦,咱家哥儿这就是真的俊俏呢。跟咱们族长那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以后这白家可就指望着这根独苗苗了!”
白可枝探着头往里面看去,说话的是白家的三婶,她身边两个看起来比她略微年轻些的女人也在不断地附和着。
“那是,那是,咱们等啊!盼啊!这么多年了,总算是见着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看看这小眉毛,小眼睛漂亮啊,这要是长大了,还不得迷死那些大姑娘小媳妇……”
妇人们围在摇床旁边,不断地说着喜庆祝贺的话。
白可枝躲到角落里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女人。
她感到害怕。
大概是因为她们尖尖细细的眉毛,又或者是她们脸上浓烈的香粉和揉成一团的腮红。
过了许久之后人潮退去,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白可枝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外屋的八仙桌留下了堆成小山的礼品。
才比桌子高半个头的白可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礼品,就绕过桌子往里屋走去了。
已经到里屋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向了白可枝的面门,白可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把这味道挥散开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白可枝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这个味道……是血!
白可枝伸出舌头舔了舔左侧最里面的那颗新长出的乳牙,前不久她尝到过了血的味道。
是谁受伤了吗?
白可枝抬头看向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是她的母亲。
秦玉柔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她的目光紧紧落在旁边那个木质的小摇床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回来。
“母亲。”白可枝朝着她走近。
白可枝越是走近,越是确定了房间内这血腥味的来源。
白可枝有些慌乱的快步走到了床前,紧张地看着秦玉柔。
一双疲惫的眼睛对上白可枝的视线。
眉眼清丽的年轻妇人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疲惫,发丝凌乱,有气无力地喘着气,像是历经了一场大劫。
“嗯,你来了。”秦玉柔看见白可枝到了床前来,打量了她一眼,随即皱紧了眉头,语气微冷地问道:“你又做什么去了?身上脏的不像话,你天天在外面野着,不知轻重。”
一直以来,秦玉柔对白可枝都非常冷淡。
哪怕是这话平日里听得多了,白可枝心里依旧是刺的一痛,却还是扬起一个笑来献宝似的,拿着手里的糖包,对秦玉柔讨好地问道:“母亲,你要吃糖吗?是栗子酥。”
栗子酥。
“扔掉!”秦玉柔脸色一变,语气更冷了,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的神色里夹杂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恼怒,抱着孩子的刘姨见状,当即把手里孩子放下,把不知为何又惹恼了夫人的白可枝,从床边拉开了来。
母亲生气了?为什么?
白可枝脑子有些懵,明明刘姨和他说过,母亲曾经最喜欢栗子糕……
“小姐,来,来看看,这便就是你的弟弟了。”
白可枝顺着刘姨走到了那个被之前女人们围着的小摇床边上。
摇床里是一个被绿色颈部包裹着的婴儿,小小的肉团子,闭着眼挥动着紧握的小手,小脸蛋上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实在是难看极了。
弟弟?
她有弟弟了……
白可是看着摇床里的孩子,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母亲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
之前宗族的妇人们对着这个肉团子一样的婴儿不停地夸赞着。
这也能叫做漂亮?
刘姨笑呵呵地说道:“是了,这就是你的弟弟,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也是你未来的倚仗,你一定要好好待他才行。”
白可枝实在是心生疑惑,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今后也要成为她的倚仗吗?
秦玉柔看着站在摇床边的白可枝思绪逐渐飘远了。
多少年了?曾经有一个人老是爱给她买栗子酥。
白可枝看了一会儿,就被刘姨叫了,旁边的丫鬟给带下去洗漱了,她身上那身衣服实在是看不过眼。
那包栗子酥还落在了刘姨的手里。刘姨手里拿着犹豫地看了看似乎在发呆的秦玉柔,小声问道:“那这个……”
“说了,扔掉。”
秦玉柔回过神来,疲惫地闭上了眼,像是随时要昏睡过去。
“是。”
“大小姐,这里是现在就送过去吗?”青禾提着手里的东西问道。
这些礼物是白荟一回到荣园就赶忙让青禾去置办的。
秦玉柔生了个儿子,白家有了真正的继承人,这到底是一件喜事。
白荟这个做晚辈的,总归是要有所表示。
“先放着,也不必现在就送过去。”现在就算是要送礼,恐怕也是要排队,还不如改日再去好好恭喜她这位喜得麟儿的继母了。
白荟洗完澡才坐在院子里喝上第一口茶,就看见自己的院门被人推开来了。
白荟细眉微微拧起,看着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你怎么找到这来的?来这做什么?”
白可枝抱着小枕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小短腿跨过门槛就往急忙忙地朝着白荟的方向跑去。
快到白荟跟前了,倒是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过去。
“姐姐~”白可枝一张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瘪着嘴就开始哭,这几步路走的越哭越急。
“怎么了?别哭,说话。”白荟放下茶杯。
她不太明白这小孩是怎么横跨整个白府跑到她的荣园来的。
“他们说、他们说妈妈有了弟弟,妈妈就不要我了,呜呜呜……”白可枝越说越觉得伤心,也越哭越大声,眼泪鼻涕一个劲儿的往外出冒。
白可枝哭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些,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看着这个刚认识的姐姐不说话了。
白荟正想说些什么,门口就传来了喊声。
“哎呦!我的小姐儿啊!你咋跑这远呢?”
是刘姨来了。
“姐姐,我不想回去了。”白可枝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的扯住了白荟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她,怪惹人心疼的。
白荟看着这个才刚刚认识一天的妹妹,终究还是心软了,是走过来的刘姨说道:“刘姨,索性那边也忙,你也应当抽不开身,小妹妹今夜就先住我这吧。”
“这……”刘姨的神情有些犹豫,大小姐是说的没错的,新生的孩子不能没人看管,而夫人身边最信得过的也只有她了。
白荟又说道:“好,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该和家里人好好亲近一下。”
刘姨听到这话,想着姐妹之间相处,感情也是对的,这才回去复命。
白荟想着让这小家伙在这住一晚就回去,哪知,这个小东西死皮赖脸都不愿离开,逼的白荟没了办法,最后直接去同父亲讲了,说是要教白可枝好好念书,查她的功课。
从此以后,白可枝便在荣园住下了,一住便是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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