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秒后,那气泡猛地下沉,星拙被罩住,接着被抛向空中,身子不停旋转,就像被放在洗衣机里疯狂地搅拌着,他想喊,又有点想吐。
地面越来越远,人群像蚂蚁,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又看见了梦中那一幕。
破碎的大地上,一条条黑色的河流在枯黄的平原和山间交错纵横,土地皲裂,看不见一点绿色,也看不见一只活物。
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在黄土上爬行蔓延,行尸走肉,白骨森森。
星拙觉得窒息,昏昏沉沉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寒凉袭来,他身子一抖,睁开了眼睛。
鼻尖是湿润的草木香气,远处有一大片森林在风中摇曳生姿,除此之外,四周寂静无边,没有人声。
星拙慢吞吞爬起来,手上居然还握着那把银色的口琴,他手掌紧了紧,把口琴上沾到的草叶子拂掉,收拢在掌心里。
日暮时分,紫色和橘色的云朵织成软绵的地毯,铺向很高很远的地方。脚下是绿汪汪的青草地,活泼的小草如波浪一样延展,融入到了远处的树林里。
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这空旷的原野里,单薄的衣角被晚风吹动,身姿修长。
发呆了三分钟后,星拙终于动作了,他轻轻搓了下手臂,觉得有点冷。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荒郊野外的,晚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
他决定先去远处的树林里看看,或许穿过那片树林,就能找到人了。
星拙脚上没有鞋子,但草丛并不深,小草甚至还有些柔软,踩在脚掌下,痒痒的,他觉得很有意思,也很舒服。
半个小时后,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天色将暗,他加快了脚步。
恰在这时,一阵不同于风声的响动从草丛中传来。
星拙一愣,竖起耳朵,感觉是从身后传来的“嘶嘶声”。
他转头往身后望去,就见几米远的草丛悉悉索索地晃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快速蜿蜒爬过。
下一刻,草尖尖处冒出了一个蛇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蛇!很多条蛇!正快速游过来!
为首那条似乎是蛇王,蛇身三米长,有星拙小手臂那么粗,此刻正弓着上半身,平扁的蛇头上是猩红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星拙。
那一瞬,星拙没有动,然后蛇王也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似乎有了神志,正在评估星拙是不是酝酿什么大招对付它。
星拙不是在酝酿大招,他只是在思考自己的境况。
目前看来,这些蛇似乎是想咬他,想用它们尖尖的牙齿刺穿他的身体,然后毒死他,吃掉他。
星拙眼皮子一跳,颤栗和恐惧后知后觉地袭上心头。
蛇王不动声色地跟星拙对峙了片刻,发现眼前这个人类一直不动,它有点不耐烦了,不管这个漂亮的人类有没有攻击力,它都决定要去咬他!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只乌鸦突然“嘎嘎”扑棱起来,星拙被惊醒,他想起了跟温伯的对话——“等有水了,活下去,给您养老。”
他还要给温伯养老,还是逃个命吧!
蛇王看到他转身的动作,蛇头猛地向前一冲,也朝着他疾驰而去!
星拙觉得自己真难,这才短短一天,就要逃命两次,这次更惨,他很可能就要死在这陌生的荒野里了,尸骨不剩的那种。
蛇王扭动的速度极快,也离他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这条蛇王扭的也太妖娆了。
也对,不妖娆就不快。
快要接近树林了!
他刚松口气,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一条倒霉的藤蔓正藏在草丛中,他没看见,直接被绊倒在地。
星拙:……
老天都在亡他。
再坐起来时,蛇王已经近在眼前,它身上暗沉的褐色纹理,在黄昏中更显繁复。
星拙抖得厉害,不断往后蹭,只是很快他就退不了了,因为他背后顶上了一棵树。
蛇王也不玩了,吐着信子,呲着毒牙就对着他的手臂咬下来。
星拙闭上眼,心想,小傻子今天要死在这里了,真可怜。
“嘭!”
绝望中,一声巨响再次传来,星拙一愣,睁开眼睛,就见刚刚的蛇王脑袋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原型,蛇身也软趴趴地砸在地面上。
他怀疑自己又做了个梦。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蛇王死了,还有其他蛇向他扭来。
愣怔间,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提起来。
星拙抬头,对上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他心头一悸——是谢穹。
谢穹抓着他的手臂往后一拉,沉声道:“走!”星拙晕头转向间,被推给另一个人,随后被拉着往树林深处跑。
谢穹手上握着一把锃亮的枪,冷淡着脸,朝着蛇群连连放了几下。
这应该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蛇,从没被“枪”这么高级的武器对待过,在谢穹又爆了几个蛇头后,它们终于感到了害怕,扭着身子消失在草丛中。
拉着星拙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带他往回走。
这个人星拙也认识,叫石宴,春城某位大臣的公子。
石宴蹲到蛇王边,拨了拨蛇身,咂舌道:“这蛇怕不是要成精吧,这么粗大?”
星拙不知道这蛇王有没有成精,只知道它挺惨的,刚追他的时候,扭得最快,走位最风骚。
但这么风骚的蛇,也是第一个被爆头的。
石宴看够了,拍拍手掌站起来,狐疑地打量星拙:“小傻子,你怎么在这里?”
星拙和他有过一两次交集,但这些交集都是因为谢穹。
谢穹以前是自己的侍卫时,石宴有时会来找他,然后会喊自己“小傻子”,偶尔还会逗逗自己。
他知道这人并没有恶意,但也仅仅是没有恶意,他们并不亲近,石宴亲近的人是谢穹。
想到这里,他偷偷瞄向谢穹。
这男人还是之前的样子,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眼睛如冰川,泛着透明寒凉的光。他穿着黑色军衣军裤,身形利落修长,脚上蹬着棕色的军靴,是在野外战斗的装扮。
而现在,他正冷淡地……盯着自己,似乎也在等自己回答。
星拙突然就很慌,像被抓包的小孩,避开谢穹的眼神,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有个气泡,抓来的。”
他总是特别害怕这样的场合,当别人看着他,让他解释一大堆前因后果时,他经常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宴:“气泡?你是说那个透明的球吗?不是说一次只能来两个人吗?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星拙被这一大串问题搞得有些绝望,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啊。
“是的,是的,不知道,不知道。”
石宴:“……”
艰难沟通中,星拙眼角扫到正静静打量他的谢穹,于是变得更紧张了,不自觉地抠了几下手上的口琴。
在谢穹眼里,男孩子很局促,他被蛇追的有点狼狈,蓬松的头发上顶着几片草叶子,衣领也有点歪,露出一根红绳。
红绳上穿着一个透明水晶,正静静躺在锁骨凹出来的窝窝里。
他原本光滑的脸蛋上被溅了两滴蛇血,这让那张纯真的脸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妖艳。
星拙嘴唇动了好几下,努力想跟石宴解释些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于是他垂下那双清亮的眼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露出几颗漂亮的小米牙。
谢穹突然伸手,星拙一愣,然后一张大掌从他脸上擦过。
但那血点没被擦掉,因为已经干了,于是谢穹加重了力道,星拙觉得有点疼,躲了两下。
但也只是那一下,对方很快放下手,因为擦干净了。
只是擦干净后,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别的地方。
星拙顺着他的视线垂下眼睛,看到了一双脏兮兮的脚丫子。
他的脚掌不大,纤细修长,脚趾头白嫩圆润,温伯说,长着这样脚趾头的人,都是很有福气的。
此刻,这有福气的脚趾头沾满了泥点和草汁,趾缝隙间还有拼命想挤出来的草尖,这让星拙看起来很不体面。
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下地面,于是缝隙中的小草感觉到了窒息。
还好谢穹没看多久,他挪开冰柱子一样的视线,转身走向蛇王,头也不抬道:“给他找双鞋。”
星拙还没反应过来,石宴就应道:“好的。”然后放下背包,在里面掏了掏,真掏出了一双鞋。
星拙:……
这双鞋的尺码比他的脚大了很多,但有总比没有好,他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不谢,我没带鞋,这是谢哥的,有点大,你先将就下,回头再给你找个迟码合适的。”
在外面,石宴并没有称谢穹“王”。
星拙:“嗯,没关系。”
他弯腰拍拍脚上的泥土和草屑,套上鞋子,然后,他感觉自己套上了一双小船,空荡荡的。
石宴挤挤眼睛,笑道:“还行。”然后走过去帮谢穹一起处理那几条被爆了头的蛇。
“我们带的粮食不多,这蛇肉倒是不错。”他一边动作还一边跟星拙聊天。
星拙:“嗯。”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据说这里挺危险的,你知道怎么回去吗?要不你回去吧?”
星拙小声道:“不知道,怎么回去。”
“啧,那就麻烦了。”他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你这么软绵绵的,兔子一样,会被怪物吃掉哦,怕不怕?”
知道石宴是在逗自己,但他依然顺着他的话头答道:“有点怕,你们可以,带上我吗?我只跟着你们,不妨碍你们。”
他垂下眼睑,盖住滴溜溜的眼珠子,在这个陌生的荒野里,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真的很难活下来。
石宴瞄了瞄谢穹,一本正经道:“那我可做不了主,你问谢哥吧。”
星拙愣了下,就乖乖转向一直沉默的谢穹,问:“谢……谢哥,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谢穹声音冷淡:“随便。”
星拙松了口气:“谢谢。”
石宴用草叶子把蛇肉包起来,然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子,把蛇胆装了进去。
星拙安静地蹲在一边,紧紧盯着他的背包,总感觉那是个神奇的百宝袋,石宴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从那里面掏出来。
就在他瞪着背包发愣时,石宴拍拍他的脑袋:“小傻子,走了。”
星拙轻应:“哦。”
他不知道两人要去哪里,但他觉得他们都很厉害,肯定会带他走出去,于是他什么都没问,默默缀在他们身后,安静如鸡,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半路中,他们经过了一片庄园。
那庄园很奇怪,占地极大,四周虽然都有围墙,但围墙并不高,两米都不到。
它的大门敞开着,也没有人把守,三人进去转了一圈,里面除了一片果园,什么也没有。
果园四周扎了很简陋的篱笆,根本拦不住人,里面每棵果树上都密密麻麻地吊着青色果子,有点像苹果,但这苹果有点诡异,在月色下幽幽散发着黑色雾气。
入口处挂着个牌子,石宴走近,念到:“无忧果,珍贵,食用有奇效,偷摘者死!”
星拙:……
这园子的主人怕不是个比他还傻的傻子?
石宴的想法跟他一样,吐槽道:“这果园的主人怕是脑袋进水了吧?这果子不被偷才怪。起码……”他话还没说完,果园深处突然窜出来一条庞然大物,冲着几人“汪汪汪”地吠起来。
石宴吓了一跳,连忙往外窜几步:“哟呵,这狗真凶!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养条恶犬守着。”
那狗很是高壮凶猛,见石宴退开后,就不再叫唤,甩着尾巴躺在入口处,恶狠狠盯着三人。
谢穹淡淡道:“走吧。”
石宴一愣:“不在这待一晚吗?好歹不是野外,这狗是凶了点,我们不惹它就行了。”
谢穹:“重新找地方。”
“这样啊,那行吧。”石宴不会反驳谢穹的意见,只是他又看了眼果园,问:“那我们摘点果子再走吧?看起来还是可以吃的。”
谢穹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吓得他摸摸鼻子,立马作罢。
星拙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谢穹深黑的眼睛突然转向他,命令道:“告诉他,为什么不能摘。”
星拙一愣,又开始紧张了,只是谢穹一直盯着他,似乎他不说清楚,大家就都别走了。
于是他深吸口气,认真对石宴道:“没人看守,树上的果子,却很多,说明,没人敢摘。别人不摘,我们也不摘。”
虽然相当吃力,但好歹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石宴恍然大悟,拍拍脑袋:“我说呢。”然后他紧盯了星拙一会儿,突然幽幽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傻。”
星拙笑弯了眼睛:“嗯,我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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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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