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别走

月色微寒,皇城内的一处锦楼里,屋中烟雾横绕。

封贵手拿烟斗,吞云吐雾,懒洋洋地倚在暖香隔纱前的贵妃椅上。

“亲爹,今夜的那个穆家丫头好生威风,风头全都让她给抢去了。”小文子跪在封贵身旁,双手殷勤地捧着烟盒。

“穆明背后是穆峥和整个西境军,皇上要想稳住西境军,自然要把这小将军控制住。”封贵眼神迷离,修长白细的手,握着细长的烟柄。

“管她背后是谁,京城上下,还得听亲爹您的。”小文子献媚奉承。

封贵闭眼弯嘴角,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文子的眉毛,道:“你这小奴才,倒是嘴甜,她是西境将军,我是内务总管,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那您在晚宴上简直将和亲公主安置在穆府里的事,是要同穆家交好?”小文子猫似的贴了贴封贵的手臂,问道。

“不过是卖个人情,当年穆家夺昊苍城,卫城太后一直怀恨在心,若有和亲公主在,那些边境的琼柔军,便不会再敢轻易挑衅,穆峥将军心里也会记我一笔。”

“亲爹英明大义,前两日礼部已经将征士的名单拟出来,先呈道您这里,让您过目。”小文子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折子,递给上去。

封贵接过折子,打开便看到前面整齐有序的陈列着应试的名单。

“可是将诸多寒门子弟安排进名单中了。”

小文子点头,道:“按您的吩咐,多添了许多寒门的子弟。”

“仔细挑选,定要少些麻烦。”封贵合上折子,扔到小文子怀里。

站起身来,飘柔的头发洒落披肩。

走到一旁半开的木窗前,寒风微微吹拂,张开双臂,道:“世人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只知登科初喜,哪里明白官场凶险吃人呐。”

————

端王府内。

厚雪铺在地上,除却一条来往的路外,其他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没人打理,府中树木荒凉,寒风微起,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仿佛死宅般凄冷萧条。

郭启为端着饭菜,走到主院。

院中西南角处摆放着一架简单的木质摇椅,江云扬一身单薄中衣,闭目躺在摇椅上。

明明天寒地冻的天气,他的额角却不断冒出细汗。

郭启为走上前,对着江云扬轻声提醒,道:“殿下,天冷风寒,您还是回屋休息吧。”

江云扬从华央殿回来后,便一直躺在这里,天色寒冷,他却未动分毫,郭启为怕他冻坏了,站出来轻声提醒。

江云扬摇了摇头,声音淡淡,道:“不必管我。”

郭启为见他脸色苍白的吓人,哪里放心,道:“是不是毒又发作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江云扬睁开眼睛,无奈叹气,叫住郭启为,道:“不必,只是晚宴上贪了两杯酒,回来之后觉得身上燥热,索性今天也凉快,跑到这来乘乘凉罢了。”

郭启为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云扬,他身上带着跗骨的毒,绝不允许碰酒。

这一点他怎么会不知道,还是……知道了,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都请殿下以身体为重。”郭启为无奈地看着江云扬。

心里清楚,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心中有苦从不向人言说,想必如今的心,又是千疮百孔了吧。

江云扬没回答,只是转头问道:“底府那边可盯紧了?”

郭启为点头,道:“按殿下的吩咐,派人时刻盯着,除了每日上朝的底侯爷外,底宁轩这几日倒是十分老实,一步也踏出过侯府。”

江云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垫在脑袋后面,点头道:“艳春楼里他也算闯了不小的祸事,如今春会在即,底侯爷怎么会容许他在出去胡作非为。”

“那咱们还盯吗?”郭启为不解问道。

一个月前江云扬派他带人盯着底宁轩的一举一动。

底宁轩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底府的独子,姑姑还是皇后。

底侯爷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自然宠爱的厉害。

因此底宁轩从小便养成了无法无天的傲慢性子,一有不随他的意时,便会大打出手。

半月前,他便在艳春楼里因为有人抢了他的头牌,便同他人大打出手,直接将那人的胳膊打折。

更甚者在扭打过程中,打翻烛台,烛火瞬间点燃纱帘,火势蔓延,而无人敢上前救火。

转眼之间,大火蔓延不觉,将艳春楼整个二楼变成一片火海。

虽然无人伤亡,此事却在京城里传开,人言非非。

底侯爷无奈只能将此事强压下。

把底宁轩抓回府上,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才算平息下来。

江云扬看着郭启为,道:“当然要盯,一直盯到背后的狐狸尾巴漏出来。”

“殿下觉得底宁轩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捣鬼?”郭启为脸色一沉,问道。

“不是捣鬼,而是暗中引导。底侯爷作为皇后嫡系,在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虽然如今势力不如从前,可也算是积蓄不小的力量,想扳倒他,绝不是容易的事。”江云扬声音平淡。

郭启为点头,道:“所以背后之人是想利用底宁轩牵制扳倒底侯爷?”

“一个底宁轩而已,底侯爷就算再怎么疼爱,若是放在官位和权力面前,都可以舍弃。”江云扬倒也不急,耐心开口,引导郭启为。

“那为什么要在底宁轩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郭启为不解问道。

“启为,你觉得天下学子,若想进去官场读书,那种渠道最为广泛普遍?”江云扬并没有直接回答郭启为,而是反问他。

“应试登科。”

“对,你说的没错,应试登科下,会有大批新锐学子进去官场,施展拳脚。

可你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虽然每年都有应试,可中举中人,依旧还是世家大族中的子弟,那些可作为,有作为的位置也依旧被世家所把控。

从底氏并非世家大族,只是因为皇后的母族,而日渐崛起。

如今底氏无顶梁之人,无论是世家还是朝臣,人人都在观望,观望谁才是下一个可以寄托的新力量。”江云扬神色淡然,置身于皇城之中,有几个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心得己身。

“所以那些人是想借助底氏的力量,搅动起世家之间的平衡,以便于重新洗牌朝中的势力。”郭启为得到江云扬的指点后,脑海一下赫然明了,眼神中看着他的眼神满是钦佩。

“启为,天色已晚,你不必管我,快些回去吧。”江云扬缓缓坐起身,转头向郭启为道。

“殿下喝了酒,恐怕半夜又要难受,今日我留下来。”郭启为不放心江云扬,目光担忧。

“你若再推辞,我便要让肖寒姑娘来接你了。”

郭启为无奈,知道江云扬的性格,道:“殿下若有不舒服,不要瞒我,不行…要不我还是请郎中带到府上来——”

“你好啰嗦。”江云扬起身,送郭启为出去。

郭启为虽然是长公主派来跟在他身边保护他。

可江云扬从来将他当做朋友。

前几日宫里准备春会,郭启为便一直被派在宫里做事,新婚妻子怕是还有好几天没见过他。

不成全有情人,可是要遭雷劈的。

郭启为走后,江云扬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到院里的摇椅上,空旷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摇椅摆动发出的声响,吱吱呀呀,回荡其中。

江云扬微微闭上眼睛,微风拂过,悄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迎上心头。

江云扬觉得自己真是醉的厉害,还没睡着,就先做起梦来。

睁开眼睛,却对上那双透亮乌黑的眼眸。

穆明正背着手,站在江云扬身旁,脸色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江云扬神情微怔,意识到这不是梦,一下子从摇椅上坐起身来,道:“你怎么来啦?”

穆明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拿出当初沈音给她的瓷瓶,递到江云扬面前。

江云扬接过药瓶,眼神不移地看着穆明,明明是久别重逢,他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准备起身站起来,可心脏猛然抽痛,让他失去力气,一下子快要扑倒在地。

穆明伸手,一把将他扶住。

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冷的像冰块,喘息间甚至还能闻到酒味。

穆明沉着眸子,道:“你喝醉了,既然药送到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声音闷闷的,既虚弱又可怜,道:“不要走。”

穆明想要挣脱,腰间的手臂却越收越紧,道:“让我抱一会,好疼……”

穆明叹气,却没再摆动,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过了好久,江云扬还不撒手,穆明没办法,轻声道:“我不走,外面很冷,先去屋里。”

江云扬这才慢慢松手,点头同意,手里紧紧攥住穆明的衣角,慢慢走到内屋中。

穆明从白色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道:“吃药,就不疼了。”

江云扬乖乖接过药丸,当进嘴里。

穆明递过去一杯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目光微沉。

江云扬吃完药,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虽有不舍还是缓缓松开了拽着穆明衣角的手,低着眼睛不敢看她,道:“吓到你了。”

穆明掰过江云扬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江云扬,你回京城三年,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江云扬脸色微红,避开眼神,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当年不敢而别!”

江云扬看着穆明微红的眼眶,瞬间慌了神,道:“我错了,是我该死……阿云你别哭好不好,全都是我的错。”

江云扬声音颤抖慌张,什么权衡利弊,此刻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江云扬你……这个大傻子。”穆明咬着嘴唇,只要想到当年种种,便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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