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大亮,白檀便被谢霖叫了起来,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就被迫不及待的花期年塞进了马车里。
四人分坐两侧,面面相觑。
车厢里的气氛太过尴尬,白檀看向坐在马车外的蒜医师,无比羡慕他的先见之明。
清了清嗓子,手指胡乱抚摸着身下的毛毯,只觉得手感非一般的顺滑,忍不住又多摸了几把。
对这种名贵物品司空见惯的三人不自主地将目光都汇集到自以为隐秘的白檀身上,心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出奇的一致——好可怜的孩子。
在气氛转变到另一种诡异的程度之前,身下的马车缓缓停步。
这次比上次来得还早,仙云台附近还没什么人迹。
等着他们和守卫说明此行来意,白檀百无聊赖地踏上没有光彩的仙云台,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
谢霖余光瞥见一抹蓝,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皱着眉头上前,想要把白檀拉回身边。
“白……”
蓝光猛地增强,形成了一道光幕将白檀圈在正中,谢霖看到错愕的白檀小跑两步,努力地向着自己伸出手。
下一瞬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霖只怔了片刻,冷眼扫向身后的两个花氏“代言人”。
花师兄紧皱着眉头,唰地打开扇子挡在胸前:“谢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与公,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于私……他们是有仇怨。
可再怎么也不至于直接在仙云台下手,谢霖这样怀疑未免太过看轻他们花氏。
“我说过了。”谢霖漠然的声音从仙云台上传来,夹杂着清晨的寒意,划过花师兄脸颊隐隐作痛:“花期年是来做交易的,你可不是。”
谢霖说完,也不再看花师兄的表情,两步踏上仙云台四处走动,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出现什么反应。
与正在着急的一行人相反,白檀心情平静地站在空间隧道中,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托腮叹气。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令人不适的气息,与其说是被人做局,她反而觉得像是仙云台的传送阵灵气紊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这种事倒也常见,毕竟年久失修的阵法总要有些毛病。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极淡的花香味。
白檀心中一动,站起身看向前方隐隐的光亮处,刚往前踏出两步,一片巨大的光幕袭来,白檀被刺眼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
等到光芒褪去,白檀缓了片刻,放下遮挡在眼前的手臂,怔愣地环顾四周那一望无际的花圃。
浓郁的草药香气扑面而来,头顶上的烈日洒下温柔的阳光,地上的每种草药都散发着莹莹微光,随着微风缓缓摇动。
远方能看到一座偌大的宅邸,静静伫立在偏高的崖边,极其引人注目。
从白檀的角度看不出有活人在的迹象,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你……”
脑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吓得白檀一个激灵跳了出去。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来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精神看着还算抖擞,身影未显老态,只是略有些佝偻,手里拿着一根灰绿色的拐杖,眸子微微上挑,显得有些冷漠。
修仙之人看不出年龄,但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不像修为低微的样子。
也许是什么不世出的老怪物?
白檀不敢贸贸然得罪,强忍着剧烈的心跳作了一揖:“前辈好。”
老头并未回应,而且紧皱眉头盯着自己,盯到白檀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来的时候,才哼了一声,抬脚往前方宅邸的方向走。
摸不透对方的意思,白檀在身后纠结一瞬,咬牙跟上了老者的脚步。
就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一样,老者慢悠悠地走到宅邸前,慢悠悠地掏出钥匙,慢悠悠地打开门,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一株仙草面前。
那是白檀见过最珍贵的仙草。
一株雪白的,普通路边随意生长的白色野花,周身泛着神圣的金光,两侧的叶子微微卷边,在老者靠近的时候轻抚过他的侧脸,甚至还不忘对着白檀挥了挥手。
不似凡品。
有那么一瞬间,白檀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不过这个瞬间没有持续多久,老者用力咳了两声唤回白檀飞奔的思绪,对着旁边的椅子点了点下巴:“坐那儿。”
听话地快步走了过去,还没坐稳,老者就抓起了白檀的手腕,仔细把脉。
看着对方越皱越深的眉头,白檀心里也有些打鼓。
莫不是没救了吧?
老者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丹田碎裂,识海薄弱,五脏六腑像硬凑来的,还有你那个灵根,再不管真就成冰了,你多大了?这样居然还能活着?”
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插在白檀的心口上。
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白檀没有回应前一个问题,只是扯了扯嘴角:“晚辈,命不太好。”
老者眼也没抬,在白檀说话的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了三根针在她心脉处:“你这灵根或许有救,我先把心脉给你护住。”
说完直接起身离开,白檀憋了一肚子话没来得及说,顾及心口的银针,只得乖乖坐着等人回来。
不多说,门口出现了老者捣鼓药碗的身影,忽然快走两步在她面前站定,用力捏开她的下巴将药粉一股脑倒了进去。
呛人的药粉在喉咙里四处氛围,白檀第一反应就想吐出来,可嘴还被老者死死捂住,直到憋得她泪眼婆娑才松开手。
老者冷哼一声,面露得意:“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家伙金贵得很,你爹娘管不住你,我可不惯着,来!张嘴。”
一低头,白檀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老者收回药碗,看着旁边在用力摇晃的仙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是小余?那你是谁?”
白檀欲哭无泪,强压下口中的不适,为自己辩解:“晚辈白檀,本来是要从上京去长南城,忽然就被拉到这里来了。”
老者听后,眉头越发紧皱:“你们家谁姓裴?”
被强迫看病还要走关系?
白檀不太理解他们世家里的弯弯绕绕,只一味地担心老者让她赔钱。
“晚辈家中没有姓裴的亲戚,而且亲戚也死光了。”
不知为何,老者听到后一句,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白檀听他嘟囔了句可惜,而后又恢复了正常,开始在药碗里敲敲打打:“那没事了,不姓裴就没治错。”
疑惑地啊了一声,老者又看准时间将药粉倒进了白檀嘴里,两人就这样循环往复,一直吃到日落西山,老者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伸手取下白檀心脉处的银针,老者把住她的脉搏细细探查,花白的眉毛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配上他时不时发出的疑惑声,好似白檀得了什么绝症一般。
一旁的仙草还在摇晃身子,叶子一下下拍在身上,像是在打节奏。
白檀的心情莫名平和下来,看向凝神把脉的老者,心中一动:“前辈,敢问这里是?”
“蓬莱。”
老者闭着眼甩出两个字,丝毫不在意白檀的震惊,皱眉瞥了她一眼:“安静!”
心都跳出鼓声了!怎么把脉!
白檀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只能挺身向前:“前辈先等等,我这次来拜访就是为了寻一样东西,前辈可知道仙草烬?”
老者眉头一跳,漠然的目光扫过白檀,一掌将人拍了回去,闭眼专心诊脉。
他周围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气息,白檀不敢继续再问,像个鹌鹑般低头,闭口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终于放开了她的手,伸手掏出一张药方,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在白檀开口之前,老者抬手将药方甩到她身上:“按这个泡满百天,再来找我。”
眼前泛起传送的绿光,白檀心中一紧,在彻底离开之前问出最后一句:“前辈!我怎么过来呀!”
老者摆摆手,从绿色光幕后传来他极不耐烦的回应。
“你自己有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白檀默了一瞬,裴青曲的面容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恍然大悟地张开嘴,音节刚到嘴边,脚下一股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像是从高空忽然陨落般落了下去。
白檀白着一张脸,看了下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方,认命地叹了口气,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传来噗通一声,与她的心跳声重合了一瞬。
一双手绷紧了力气接住她的身体,耳边传来一道痛苦的闷哼,白檀顿了一下,放开手扭头看去,直直地撞进了谢霖的眼中。
比熙熙攘攘的人声先一步吸引了白檀注意力的,是谢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
怀中的药方飘落,落在地上轻轻扬起一片尘土。
就像轻拂过耳边的微风,敲过白檀颤动的心门。
门外猝不及防冲进来谢霖的身影,张开双臂用失而复得的欣喜欢迎她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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