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洲慢悠悠走到人群中间,眼中没有丝毫仙山被毁的愤怒或是家主逝去的悲痛,全部都是对即将即位的兴奋。
什么仙山不仙山的,等他当了家主之后再来追责吧。
说是裴氏秘宝,实则除了一个入口外,对他们裴氏毫无助益,不仅自家族人进不去,就连外面来求助的人想进去,都要先经过山主的同意。
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还是早早毁了省心。
刚才还很严肃的审问氛围一下子就变了风向,众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下一任家主人选。
裴青遥在人群外插不上话,干脆一咬牙从人群中硬生生挤了进去,中途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愤怒和羞意一同冲上头顶,在决定发火之前,一株通体乌黑的粗壮藤蔓忽然被伸到自己面前,上面撒满了闪粉,从侧面看去如同闪着金光一般。
是乌金青藤。
白檀一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烟灰,发现越抹越多后才暂时放弃了清理计划,扭头将乌金青藤塞到裴青遥怀里:“我食言了,没能救活老家主,不过乌金青藤救回来了。”
先前试着点火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了乌金青藤,白檀点火的手一抖,直接将火苗甩到了爆裂果上面,这才一下子炸了一片药圃。
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惹怒山主,不然真是白来一趟。
仙山被毁的事例外。
白檀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一旁的裴青遥捧着那根藤蔓,眼中闪烁着泪光,正要开口道谢,一道白色的身影唰地站起来。
谢霖起身的同时还不忘整理一下仪容,只一瞬间便带上了热情洋溢的浮夸笑容,做作地开始鼓掌:“真是感人肺腑的友谊!如此有情有义,我投六小姐一票!”
白檀:“……”太生硬了吧?
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幺蛾子,花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勉强扯了扯嘴角:“谢山主莫要开玩笑了,我们裴氏的家事怎么好叨扰你们。”
“什么家事?”花期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顶着一身的烟灰,却不显狼狈,听到花潋的话,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是家事了?”
早前争斗最狠的时候,花潋没少帮着裴青洲到处威逼利诱,打着其他世家的名号为自己造势。
现在说是家事,未免太晚了。
花期年眼神不善,看得花潋心中发颤,用染着蔻丹的手轻敲了一下心口,勉强镇定下来,仔细措辞。
可花期年连眼神都没给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起裴青遥:“我觉得六小姐也很合适。”
裴氏弟子缄默不言,没想到局势一变再变,两个顶级世家一致支持的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一位端庄妇人眉头微蹙,从人群中站出来,声音宏厚威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青遥:“两位和遥儿是朋友,可这不是小事,还望慎重。”
她的话不是针对自己,谢霖不想分出心神应付,拉着白檀清出一个石凳,让她坐着好好看戏。
花期年果真没让人失望,眼皮微抬,似乎对妇人的话十分不屑:“我的话就代表花氏的意思,裴三娘若有所疑虑,只管去花氏上门问责。”
裴三娘?
白檀从谢霖身后探出头,仔细看看,裴三娘的容貌确实与裴青曲有几分相似。
不愧是老一辈争权的佼佼者,说话的气势都与裴青遥那种绣花枕头不一样。
花期年鲜有语气这样强硬的时候,或明或暗的探究目光从四面八方涌到这两位花氏弟子的身上。
看似平静的花潋手心已经被掐出了血痕,一向没人瞧得上的花期年说出这种话,她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可难免觉得落了面子。
瞥见裴青洲不悦的表情,花潋心中更觉丢脸,恨不能直接让花期年闭嘴,说话间也忍住泄出几分火气:“你少在这里……”
“花夫人!”花期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花潋心中一颤,就听花期年用轻柔的语气继续道:“我等在谈正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了。”
这话说得可不是一般的重。
连白檀都有些讶然,自从见过山主后,花期年便一改往日喜欢靠装可怜来达成目的的作风,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悄悄拉了下谢霖的衣角,白檀凑过去小声发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同样一头雾水的谢霖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谢霖垂眸扫过白檀的发顶,心中轻叹,裴氏的继承人一定要趁早定下来。
裴氏本就日渐衰落,不同于其他世家偶尔能出现几个天资尚佳的继承者,他们的继承人基本都是从一干不相上下的弟子中争出来的,同样都是势均力敌,这种情况下依靠族人的支持并无意义。
一旦介入其他势力,局势自然而然便会倾斜,这也是为什么裴青洲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做花氏傀儡的代价都要与之联姻的原因。
可裴青遥一次得到了两方势力的支持,继任家主几乎是板上钉钉,其中还有一方是他自己花了极大代价换来的,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其他势力绝对不会冒着得罪花氏和谢氏的风险支持自己。
这样的结果,花潋和他都不能甘心。
裴青洲的手反复攥拳又松开,他就像那些不敢得罪的其他势力一样,即使愤恨也不敢出言反对。
见无人说话,为首的中年人沉吟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起身:“此事老夫自会上报给各位长老,都散了吧。”
言下之意,便是认同了继承人的决定。
眼看自己的筹谋就要功亏一篑,花潋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强撑着等旁人走光,迫不及待地冲到花期年面前质问:“你可知坏了家中多大的好事!待我花氏吞并这里,世上再无人能与我们争夺第一世家的位子!”
花期年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你们想得美。”
她偏不要这份送上门的肥肉,花氏想要壮大想要吞并想要一手遮天,她就要让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才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出路。
哪怕是花祈晖都不可以。
花期年眼神阴冷,一想到她都能把亲弟扔在魔族堆里,花潋便有些退缩,手不自觉抚上小腹,眼神飘忽着看向谢霖,最终停留在坐着的白檀身上。
怒气仿佛一瞬间有了发泄口,花潋冷哼一声甩开身旁的侍女,意有所指:“谢少主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为了找回场子连谢氏都搭上了。”
说罢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白了白檀一眼,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还以为对方要怒斥白檀狐狸精的谢霖立刻捂住她的双耳,可惜晚了一步,花潋的话一字未落地进到了白檀耳中。
莫名承受了一顿指桑骂槐的白檀脸色不变,不痛不痒地骂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比起这个,她更震惊于世家之间居然能够直接指定继承人?
这说一句权势滔天也不过分吧。
“这就结束了?”白檀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速度比她预想的也快太多了。
刚才还像只赢了的斗鸡似的花期年一下子泄了气,颓废地摇摇头:“没有,只是先唬住了而已。”然后又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昂起头,目光坚定地握着拳头:“不过放心吧,只要我一回去立刻就能定下来。”
“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让它定下来?”
门口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低沉男声,话音刚落,就看到花师兄两只手拄着一根破木棍,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
反复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下胸中怒火,花师兄张口就是质问:“你……”
“你也知道吗?”花期年打断他的话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免得错过任何一丝情绪。
花师兄先是迷茫了一瞬,转而又怒斥她不要转移话题。
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花期年抬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思考着当下的情形。
青年弟子如花师兄都不知道此事,那就更不用提其他人。
也就是说,那群老东西根本就没打算救人!
不仅不救,还要粗暴地将罪行都甩到自己头上来逃避责任!
当初渡雷劫的时候怎么没把他们都劈死啊!
花期年越想越气,这憋屈的十一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名被忽视的花师兄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期年,不敢相信她居然还生气了?
自己这么几天没回来,花期年就惹出了天大的祸事,害得族中多年谋划打了水漂,她还好意思生气!
“哈!”花师兄气得笑出声,拄着拐飞快地挪到花期年面前,气势汹汹地一敲拐棍:“你究竟有没有为家族着想?这么多年了族中何曾亏待过你?就连祈晖都……”
“嗷!”
一道凄厉的吼声划破天际,惊跑了林中的飞鸟,花师兄死死扶着自己受伤的右腿,面色惨白地蜷缩在地上。
花期年缓缓收回脚,满不在意地在他衣角蹭了两下。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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