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地跟着谢珂往大堂方向走,白檀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发生的场景,思索着自己究竟是要装成神魂还是装成傻子。
从正门到大堂的距离并不算近,可白檀总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谢珂就停下了脚步。
堂屋的门大开着,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眉心处有一道多年皱眉形成的竖纹,面无表情时嘴角下撇,手中捻着串珠,神情严肃地盯着门口,看到他们来时也只是轻抬了下眼皮。
白檀在门口迟疑的功夫,谢霖已经越过她跨了进去,眼神扫过另一个空着的座位:“爹?我娘呢?”
上位的男人正要开口,白檀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根本没听到任何声响的白檀被吓得汗毛倒竖,一侧头就对上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
来人头发盘在脑后,双眼微眯,温柔地推着白檀进门,另一只手上凭空出现一碗八宝酪,女子将八宝酪递给白檀:“听谢霖说,你很爱吃八宝酪,正好我也会做,快尝尝!”
白檀捧着八宝酪,一时有些无措,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家主。”
谢溯光挑了挑眉,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拍拍白檀的肩膀:“叫伯母就好。”说罢走向空着的主座,伸手介绍:“这是谢霖他爹,姓雷,单名一个年字,你也叫伯父就是。”
屋里三人的视线忽然一齐集中在白檀身上,局促地抱紧了手中的碗,白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伯母,雷伯父。”
雷年哼了一声算是应答,谢溯光眼神示意她赶紧坐下,而后却再也没有开口。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直到谢霖也疑惑地扭过头看着她手里的碗时,白檀才后知后觉想到他们可能是在等自己吃完。
硬着头皮拿起勺子,直到白檀将碗里的八宝酪吃了个干净都没尝出是什么味道。
不过谢溯光看起来很满意:“谢霖说你修为不高,不能完全辟谷,现下看来所言不虚。”
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将整碗八宝酪都吃了个干净,想也知道是在外面饿得太狠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瞥了一眼谢霖,好不容易请来的白姑娘,带出去一趟竟然饿成这样,真是失礼。
莫名其妙被剜了一眼的谢霖疑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
“伯母,”白檀不想再继续尴尬下去,只得先开口打断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谢珂说伯母要见我?可是想问边界阵法的事?”
正事她可是一刻都未曾忘,白檀清了清嗓子,准备将目前的情况一一阐述给他们,却见谢溯光摆了摆手。
“不急,你们刚回来恐怕累的很,我就是想认识一下你,没什么急事。”
白檀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一时间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
所幸谢溯光没有让她继续为难,说完就指明谢霖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你觉得呢?”
等白檀的身影消失后,谢溯光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没有任何前提地开口问了句话。
雷年眉头微皱,有些不太赞同:“茶都凉了。”将手边温热的茶水换过去后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不像坏人,但又不敢尽信。”
一般的修士纵使再谨小慎微,也不至于看到他们就连话都不敢说,与其说是害怕他们,反而更像是……
“怕我们发现什么不妥。”谢溯光放下茶杯,忍不住长叹一声。
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刚过来时看到那个背影也被吓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二十年前。
尤其是那双眼睛,恰似故人。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谢溯光忽然笑了一声。
雷年疑惑地转头,不明白笑从何来。
“不知道锦茗那孩子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看咱们还是尽早把婚事退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雷年不解地看着她,这事不是早就提过,拖到白锦茗继位有了话语权,将白姝月划归到他麾下护佑再提吗?
终于知道谢霖的迟钝是随谁的谢溯光忍不住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将近一年誊抄的信件甩到雷年面前:“你自己看看,你儿子次次传话里,十句里有八句都带着白姑娘,你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出来吗?”
谢霖看着是没那个意思,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刻意挡在白檀前面来减少她的不安,白檀回话时眼里的担忧,和方才离去时的满面笑容。
忧愁地叹了口气,谢溯光看着雷年颇为无奈:“简直跟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木头!
“阿嚏?”谢霖揉揉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打的喷嚏格外多。
眼神移到两侧的树上,怀疑这是罪魁祸首的谢霖暗中思忖一定要抽空砍掉几颗。
同行的白檀明显心不在焉,谢霖吸了吸鼻子,关切地开口:“在想什么?”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白檀疑惑抬头,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于是轻轻摇了下头,迟疑着停步,白檀抿了下唇,鼓起勇气道:“我想回家。”
一开始说的五样东西已经找齐了三样,仙草烬是王者魂灵,已经随着仙山的毁灭而全部消逝,剩下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个轮回心。
所谓轮回心,是天生无心者在一世内历经人生八苦后生长出的心脏。
天生无心者对情感的感知本就淡薄,更何况还要在一世内经历八苦,方有可能在痛苦中滋生出血肉。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么可遇不可得的东西,白檀甚至觉得自己未必能活到无心者现世。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做些其他有用的事。
白檀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谢霖,觉得对方可以理解自己。
可她说完过了许久都不见谢霖有动作,他就那样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愣在原地,好似对白檀的话毫无反应。
天空还是艳阳高照,可谢霖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沉闷得让人难受,谢霖找了张嘴,艰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我送你回去吧。”
白檀自觉麻烦他们已经很多了,听到这话连连摆手,很想说颍州她还算熟悉,不用再麻烦。
可一抬眼就对上谢霖湿漉漉的眼睛,一瞬间幻视成了被抛弃的小狗,拒绝的话被卡在喉咙里,白檀沉默片刻,还是点头应下了他的提议。
趁着还没走远,两人又回去大堂与谢溯光知会一声,可刚到门口又被告知他们二人刚刚出门,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白檀一下子犯了难,不告而别太过无礼,可要等他们回来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日后再来告罪。
正要离开时,谢珂忽然急急忙忙跑来,先是看了一眼白檀,又为难地看向谢霖:“家主传音来,说让少主现在去天机楼一趟。”
“现在?”谢霖诧异地皱起眉头,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白檀心中一动,立刻善解人意地表示可以自行回去,驳回了谢霖一再的坚持,最终还是成功拒绝了谢霖的护送。
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谢霖离开,白檀长舒一口气。
这种被人一路监视的感觉真是不舒服。
顺路买了一些上京城的特产,白檀站在仙云台上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畅快,远处的天空和云朵逐渐幻化成一张记忆中的脸,看得白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听说合欢宗主出关了,也是时候该去会会这位“故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什么仇怨?”
谢霖不明所以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匕首,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他还是在上面感受到了独属于白姝月的气息。
白姝月虽然与家中不睦,但这么多年来在修真界并无其他仇人,白氏还要压着她联姻,更不可能下此毒手。
在场无一人能想到谁可能是凶手,白锦茗面容憔悴地坐在旁边,两个妹妹接连失踪,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还受了伤,以至于他近几个月都焦头烂额。
“若非有仇,不会直接攻击要害。”坐在最前方的女子眼前蒙着一层细纱,双目紧闭,斟酌着开口补充:“这上面,还有一丝极微弱的魔气。”
凶手一定和魔族有所勾结,又或者,凶手就是魔族。
可是魔族被隔绝于骨城,轻易是过不来的,身边有谁和魔族有所关联的,谢霖只能想到一个人——白檀。
这也是为什么谢溯光一定要他过来。
“不是白檀,她从未离开过我身边。”
“寸步未离吗?”天机楼主淡淡开口,见谢霖立刻张口要解释,便又加上一句:“哪怕一天,或是一夜?”
谢霖眼中瞬间闪过的迟疑没有躲开任何人的眼睛,雷年立刻皱起眉头,提议先将人抓回来控制住,再仔细调查。
“不行!”
谢霖想也没想张口否决,上京城的人本就轻视她,一旦白氏追究,他们肯定不会细查。
失神地摇摇头,谢霖继续挣扎:“她因为魔族丹田受损,怎么可能会帮魔族做事?这不合理!”
他绝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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