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跟在裴砚身后,打算回到沁泉院,让表哥多跟他聊些军中事物,没想到半路被甩开。
裴砚没有理会表弟,张盛同样忽略他的冷脸,自顾自道:“方才我瞧见三表哥和温家姑娘在廊园游逛,大表哥,你说三表哥他怎么不避嫌。”
平兴侯夫人带着嫡次女来侯府做客,就算温瑶需要相陪,理应是让府邸姑娘出来,怎好让一个有未婚妻的男子来陪。
“是吗?”裴砚脸上透着耐人寻味的表情。
“可不是,”张盛道:“虽说是在侯府,这男女单独相处,总归不合适。”
裴砚微微勾起唇角,讽出极淡的笑意,张盛见状,又是一副摸不着头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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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申时,各位夫人打道回府,阮氏才得以清闲。
阮氏朝小婶子道:“近日来客多,辛亏有你帮忙,否则我定要忙糊涂了。”
姚氏拍了拍嫂子的手,道:“妯娌之间,应当互相帮衬。”
二老爷裴容景虽与荣恩侯非一母同胞,却对这位兄长极为敬重,是以姚氏同这位嫂嫂相处非常合得来。
待姚氏出了月华庭,云翠连忙对面前丫鬟挥挥手,随至走上前道:“夫人,方才伺候姜姑娘的丫鬟说,今日有位年轻妇人寻来侯府,让姑娘替她治病。”
姚氏闻言,倏然心口生出窒闷,一股无名火不知如何发泄,压低声音,道:“人现在何处?”
云翠会意姚氏问话,便道:“那妇人已经离开。”
姚氏拂袖,道:“跟我去兰雪院。”
兰雪院是姜姁所住的院子,位置离裴行知的院子不算太远,环境恬静雅致,平日有几个丫鬟伺候,日子倒也平淡。
姚氏没让丫鬟们通报,踏进院子瞧见姜姁在笸箩架前摆弄,轻咳一声,神情肃然站在她身后。
姜姁摆弄着这些干花,都是她平日里摘下来晒干,用以冲茶来的,甚至笸箩里有好几种花是药材可用。
突如其来咳嗽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安静,姜姁连忙转身,见姚氏到来,心里紧了紧,福身道:“二夫人。”
姚氏眉目紧皱,淡淡地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姜姁对于姚氏语气不耐早已习惯,垂下眼眸,道:“我见日头晴朗,想着把这些花花草草拿出来晒一晒。”
刚要准备训斥姜姁折腾这些有的没得东西,倏然想起从前侯府里的老家仆提起过先老夫人也是喜欢弄些药草,只是再多关于先老夫人的事迹姚氏也不甚清楚。
姚氏吞下嘴边话语,瞥了她一眼,道:“你跟我进来。”
姜姁乖从地跟在姚氏身后进入屋子,待姚氏坐下,云翠倒了茶递过去,气氛异常沉闷。
姚氏仔细地看着姜姁,越发觉得她与温瑶无法相比,搁下茶盏,道:“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事与你商量。”
姜姁道:“二夫人请说。”
“我想你与三郎的婚事需得重新考量一番,”姚氏语气顿了顿,接着道:“自然,侯府会给出相应补偿,算是弥补你这两年被耽搁。”
若说耽搁,倒非是侯府耽搁了二人姻缘,谁让姜姁生父在她成亲前离世,若非如此,今日也就没有退婚一说,姚氏心底庆幸俩人亲事有寰转余地。
姜姁面色微变,这桩婚事是由父亲做主定下,到最后都没能看到她与行知哥大婚,此刻裴家要退婚,她怎肯愿意。
默然一瞬,倏然想到裴行知前面冷脸和身旁衣着华贵的女子,姜姁道:“敢问夫人,这是行知哥的意思?”
姚氏如实道:“此事我与三郎商谈过,他不愿。”
既然行知哥不愿,她也不愿,这桩亲事就退不得,姜姁道:“我与行知哥青梅竹马情分,亲事亦是由两家长辈定下,家父虽逝世,可行知哥养父尚在,若夫人一定要退了这桩婚事,需得他老人家同意。”
姚氏一时语塞,这丫头摆明不愿退婚,倘若她强行取消这门婚事,传出去有损侯府颜面。
“姜姑娘,其实这门婚事退了,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姜姁不解,“夫人是何意?”
姚氏道:“两家门第虽有相差,但裴家未必非得与世家联姻,你与三郎亲事一开始我是看好,可自从你做药婆事情传出,让我儿在同僚间成为笑话,这桩亲事自此我便不再欢喜。”
这次轮到姜姁不语,姚氏见状继续道:“今日丫鬟禀报,有位年轻妇人寻来侯府,说是与你相识,此人是谁?”
姜姁嘴唇微动,垂下眼眸,道:“偶然相识的一位娘子,因聊的投缘,她才来寻我。”
“明明是来寻你瞧病,”姚氏冷下脸,“荣恩侯府不是医馆,也不是药婆营生地方,你竟然把人带了进来,可有规矩!”
自古三姑六婆等职贪财说谎,拨弄是非,正道人家绝不可容这些人进门,姜姁倒好,今日府中有贵客,这丫头随便将人领进府邸,幸亏没有撞见几位夫人眼前,否则她如何下得来台。
姜姁被姚氏训得哑口无声,诚然她认为自己为颜娘治病没有错,□□恩侯府毕竟不是她真正的家,领人进府确实破坏了规矩。
姚氏缓和心绪,观察着姜姁脸上神情,接着语气软和道:“只要你肯同意解除这桩亲事,日后你可以继续做药婆替人治病,再没人能阻拦,何乐不为。”
姜姁被姚氏弄得方寸已乱,闷声道:“夫人可容我想想。”
这便是有商量余地,姚氏脸上浮出满意笑容,带着丫鬟们离开。
出了兰雪院,丫鬟云翠开口道:“夫人,要是姜姑娘思考后还是不愿退婚怎么办?”
姚氏道:“那丫头性子倔强,真要让她以后不再做药婆,恐怕她也不愿,就让她自己舍取吧,总归这门亲事绝不能成。”
云翠心底巴不得这门亲事泡汤,三郎君相貌堂堂、龙章凤姿,那姜氏女哪里能配的上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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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姚氏来说退婚,姜姁已经思考有十来日,在此间裴行知没有来过兰雪院找过她。
姜姁再次想起那张冷下脸面容的裴行知,忽而觉得心中并不难受,相反他不来找自己,反倒让自己松了口气。
这桩亲事定下来后爹爹很是满意,最后带着遗憾离世,这便也是她犹豫的缘由,心中倏然闷堵,姜姁跨出屋子,丫鬟紧随身后。
姜姁停下脚步,柔声对两名丫鬟道:“我只是去园子里散散心,不必跟随,去忙你们的事吧。”
俩丫鬟互相对视,其中一名丫鬟道:“奴婢们还是跟在姑娘身后,若姑娘有吩咐,咱们也能及时伺候姑娘。”
姜姁无奈叹了口气,这摆明着是盯视自己,就怕她又偷跑出府,不想为难她们,只能让这俩丫鬟跟随距离稍远一些。
穿过月洞门,绕过游廊,时不时会遇见下人们打理庭院草木,姜姁住在这里两年,生活跟从前迥然不同,吃穿用度无一不备。
就连她都有丫鬟伺候,虽然如此,但姜姁的心没有被这些迷住,她还是知道自己最喜欢做的是什么。
正沉浸地想着,不期然又撞到了一堵软墙,正要抬头道歉,脚下出现一方绸缎包裹着的书册,因落地而散开。
姜姁慌忙蹲下拾起,不经意间扫到上面的文字,身形顿住。
“姜姑娘好似很喜欢低头走路。”
一道低沉地嗓音从头顶传来,姜姁回过神站起身,将书册从新包好递了过去,道:“裴大郎君,对不住。”
裴砚接过书册翻开,目光对着里面文字,话语却是对姜姁道:“方才姑娘看到这本书有瞬间怔愣,这是为何?”
姜姁惊于他心细,她方才确实有些愣住,但很快被裴砚清冷低沉嗓音拉回神。
“是因为这书册里的内容,这些字体很是怪异,但我却识得这些字。”
裴砚闻言眉目微挑,“姑娘即识得这些字,那可否帮在下把这些书册译文出来。”
“这……”姜姁有些为难,毕竟方才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也不敢确定整本册子里的字全都识得。
裴砚垂眸看着女子低着脑袋思考,道:“这几本书册是我祖母留下来的,听母亲说是医书,但没有人能看的懂里面字迹,姜姑娘可以拿回去研究一番,若真不行,到时候再送还于我便是。”
听到是医书姜姁来了精神,双手接过裴砚递过来的书册,小心护在怀里,道:“我尽量试一试。”
姜姁没了游逛的心思,想要回兰雪院,男人又突然道:“姑娘同我祖母一样,喜爱研究医术。”
先老夫人喜爱医术?姜姁被勾起了好奇心,难不成裴老侯爷的发妻也是位药婆?
姜姁虽如此猜测,却不敢询问这位裴家大郎君,毕竟药婆的名声不大好,否则二夫人不会如此反感她做此事。
裴砚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嗯,和你一样却又有点不一样。”
如谜语一般,姜姁没有听明白,“所以先老夫人曾经也是药婆?后来嫁给老侯爷就不再为妇人治病,而写起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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