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符数靡不可置信的开口轻唤了一声,他不相信这会是他父王的答案。
“父王,你不是最心疼我母妃的嘛?”
磨石靡闭了闭眼睛,躲开符数靡向他投来满是期盼的眼神。
他眼眸低垂,掩去仅剩的那点儿情谊。
为了乌孙的未来,他不得不这样做。
帝王的爱就是这般自私,他能付出的爱是权衡利弊之后给予的那丝柔情。
符数靡肩膀抖动,倒退了两步,“如果昆弥之位,要用本王母妃的命来换,本王宁愿......”
此时,帐外的寒风裹挟着传来一声冷厉的女声。
“住口。”
帐外走进来的女人,年龄不过三十。
她容貌艳丽,肌肤紧致,身条柔顺,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丽女子。
“右夫人。”
帐内的人起身给女子见礼。
符数靡见自己母妃进帐,心里委屈更甚,只不过更多的是替自己母妃委屈。
“多么大的人了,说话还这般不知道轻重。”右夫人言辞严厉,出口便是没有迟疑的训斥。
符数靡默默低下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右夫人对他冷脸是常态,母子俩若是能好好说话,才是反常。
他心下更加委屈,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妃,你可知道他们要你在父王百年之后殉葬。”
右夫人看着符数靡眼中强忍的泪,心里不免一阵绞痛。
哪有母亲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这一生,她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希望他好。
她难得的如一个平常的母亲般伸手轻触符数靡的脸庞,“傻孩子,母妃愿意。”
符数靡下意识要躲,听到右夫人的话,堪堪定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母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符数靡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怎得都变得都这么不正常。
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要成为下一任昆弥?
右夫人压下心里对符数靡的不舍,她的儿子走到现在没有退路了。
“是,我要给昆弥殉葬。”
右夫人眼中的坚决是符数靡从小看到大的,他太了解他的母亲了。
他母亲从一个小小的姬妾走到今时今日右夫人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坚决。
右夫人松开儿子的手,走到床榻旁边,她俯身给磨石靡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知道,这个男人能给她的仅限于这几滴泪了,这点儿愧疚了。
右夫人凄惨的一笑,眼神里的坚决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轻抚她崇拜了一生的男人的脸庞,他日渐消瘦,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荣光。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给了她一份安稳,还给了她一个儿子。
这个男人,是她的依仗,更是乌孙的昆弥。
她此生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片刻柔情,就算是死也值了。
只要她儿子能好,舍了她这条命又何妨?
“从国其俗,兄死从弟,我是不愿意的。”
右夫人轻启红唇,面对着磨石靡,声音却飘散在整个营帐之中,分散在每个角落,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右夫人握起磨石靡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的蹭了蹭,如之前那长长的十几年的岁月。
磨石靡眼角浑浊的泪,顺着他眼角的皱纹,一点儿不落的流进了岁月给他铸就的沟壑之中。
右夫人转头看着达西靡,声音一如之前冷冽,只是眼神如母狼护着狼崽子一般,带着同归于尽的果决。
“达西靡,在我死后,你要记得你的承诺,终其一生都要好好辅佐符数靡。”
达西靡被女子赴死的气势震惊住了。
他被这样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就如钉在了生死柱上一般,乖乖的开口道:“本王说到做到。”
帐外北风呼啸胁迫着大片的雪花一起起舞,帐内烛火摇曳见证乌孙昆弥之位尘埃落定。
等秦清源一行人披星戴月赶到乌孙,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乌孙国丧,老昆弥去了。
“本王要直接去王庭。”
秦清源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局势。
现在磨石靡一去,符数靡肯定一时来不及和她会面,但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时间不等人。
曲水裳在几次小规模的战役中有几次胜利,不过成步靡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如果乌孙朝廷不稳,成步靡得到消息,难保他不会狗急了跳墙进行反扑。
秦清源不愿大麟士兵有任何亏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乌孙人去解决乌孙人的麻烦。
“我要陪你去。”赵如许开口道。
秦清源刚要开口说什么,赵如许却抢先一步说道:“你该明白,我为何要陪你一起前来,我不愿再看你深陷险境而无能为力。”
“好。”秦清源明白赵如许等着她的心焦煎熬。
若今日两人身份互换,她亦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赵如许孤身犯险。
“主子,此次前去有多少把握?”清甲扮作随行士兵跟在秦清源身边。
秦清源转动手上的扳指,“凡事没有绝对,有八成胜算。剩下的两成看天意,不过不管天意如何,本王要你们保证王妃万无一失。”
嗜血十名好手此次全部在此,一同叩首,“属下定誓死护卫王妃周全。”
当天秦清源递了拜帖,送至乌孙王庭。
拜帖内容只字不提两军对垒之事,信中极尽表达对老昆弥哀思之情,更是感念两国邦交多年,诚意满满只想送老昆弥最后一程。
达西靡看着言辞恳切的拜帖,甚是头疼。
“昆弥,你如何看这件事情?”
“本王倒是想亲自会会大麟的秦王。”开口的正是刚刚即位的新昆弥符数靡。
达西靡眉头紧锁,“老昆弥才刚去,他就来了,这个时间是不是太过于凑巧?从时间上来看,成步靡该是还没有得到老昆弥去了的消息。”
符数靡轻点桌面,这个担忧他也有。
秦清源来的太快,太巧了。
这样的速度,让他心里对秦清源的敬畏有多了几分,准确点说是畏多过敬。
乌孙应该是有秦清源的眼线。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他拜帖之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到现在成步靡陈兵边关的事情,这也许就是一个要把我们和成步靡划分开来的信号。”符数靡说道。
达西靡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拜帖,里面对于两军对垒确实是没有提过一个字。
“如果你见了,就表明了你的立场,你要舍弃...”达西靡话还没有说完,符数靡就抬手制止了他。
“本王只想完成父王的遗愿,本王没有舍弃他,只要他愿意认本王这个昆弥。”符数靡言辞凌厉。
达西靡看着这个面庞稍显稚嫩的新王,铁血手段,对于舍弃自己的手足兄弟心里已有打算。
他想起之前让右夫人陪葬的事情心里不免开始后怕。
符数靡是今天才变成这样的吗?
还是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掩饰的太好了。
符数靡让自己处于可以选择的余地,他进可以和大麟朝进一步交好,他退还可以借助大麟朝的手除了自己的哥哥。
成步靡有一腔孤勇,成算却不及符数靡的十分之一。
达西靡一直以为是磨石靡被美色迷了眼睛,才选了这么一个还没成气候的儿子来继承王位,现在看来是他目光短浅,他哥哥对于乌孙的未来考虑比他更加长远。
“是,老臣这就安排人,接秦王进宫。”达西靡左手放在胸口给符数靡行礼。
符数靡摆摆手让达西靡退下,等帐里再没有其他人,他才如被抽了筋一般,一下子瘫坐在了王位之上。
他伸手轻抚座位上的图腾,铜质的图腾微微有些发亮,他轻触上面似是能感受到他父王的温度,在面对犹疑不定的决策时的迟疑与彷徨。
“高处不胜寒,父王。”符数靡喃喃出声,“不过,乌孙在本王手里定会更上一层楼,会实现你希望的繁荣。”
符数靡重新换了新的朝服,秦清源来朝见他的时候,眼中难掩欣赏之色。
据两人上次见面,符数靡如变了一个人般,身上多了一份笃定与从容,少了先前谨小慎微的卑微之色。
“见过昆弥。”
秦清源依着大麟礼节给符数靡行礼。
“快快请起。”符数靡出声道。
秦清源招了招手,扮作小厮模样的赵如许和清丁各手持一份礼盒上前。
“这是本王为恭贺昆弥即位准备的礼物,还请昆弥笑纳。”
“秦王有心了。”
内侍把礼物放在了符数靡面前的桌子上。
“昆弥不妨一观,看看是否和心意?”秦清源出声道。
符数靡依言打开了盒子,第一个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石,上面雕刻的是乌孙的图腾,雕工精细,细节栩栩如生,便知这非一日之功。
这份礼物,秦清源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第二个盒子打开却只有一张鹿皮,符数靡打开之后脸色大变,达西靡见符数靡脸色,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符数靡脸色片刻就恢复了正常,把那块鹿皮重新叠好,放回了礼盒之中,按在礼盒上的手,指节处是异于常人的白。
“秦王有心了,本王对这两份礼物甚是喜欢。”
“喜欢就好。”秦清源笑容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这个笑让符数靡后背生寒。
秦清源带着赵如许下去休息,达西靡一见她们出了帐就快步上前,“盒子里面究竟是何物?”
符数靡把礼盒推到了达西靡面前,“你自己看吧。”
达西靡打开之后,脸色大变,“这是我乌孙舆图。”
符数靡点点头,“正是。”
达西靡把舆图重新放好,“来者不善,昆弥还要提早打算。”
符数靡在心里细细盘算,秦清源能把这份舆图送给他,可理解为两次意思,一是示威,一是示好。
他想要一个敌还是一个友,就看他自己了。
入夜时分,外面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如许第一次来到乌孙,见什么都有些新奇。
此地的风土人情,饮食文化不同于中原。
床铺上铺着的是一张虎皮,绵密的毛发让这冷冰冰的夜都有了温度。
帐内周围都用兽皮细细的填了缝,脚下也是由兽皮铺满整个屋子,这一下子让整个屋子变得厚重,不再单薄。
赵如许脱了鞋子,踩在柔软的兽皮上,一脸的满足。
“舒服吗?”
秦清源跟在她身后,帮她解了身上的斗篷。
赵如许点点头,“舒服,这让我想起了府里。”说着便在屋子里高兴的跳了跳。
看着如此孩子气的赵如许,秦清源嘴角是宠溺的笑。
“当心着凉,府里有地龙,这里没有,一会儿脚就该凉了。”秦清源走到桌边给赵如许倒了杯奶茶。
赵如许听话的应和,“赶了一天路我都累了,一会儿上床后要是脚凉,你就给我暖暖。”
秦清源从桌边站了起来,“现在暖也可以。”
赵如许一下子被秦清源抱进怀里,冷不丁吓了一跳,她双手死死的挂在秦清源脖颈上,“你不是说你还在等人?”
秦清源想起还有正事要忙,暂且放过赵如许,她在她唇上轻点,“去床上乖乖等我。”
她伸手探在赵如许的玉足之上,“这么美丽的玉足,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讨厌。”赵如许娇嗔一句,听话的自己去了内室。
秦清源一杯奶茶还没有喝完,门外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
“见过秦王。”门口立着一位乌孙内侍。
秦清源定睛一看,不免笑出了声,“这位大人,这么晚过来不知道昆弥有何吩咐,还请进屋一叙。”
“叨扰秦王了。”
“无妨。”
秦清源侧身让开门口,让这位内侍进了门。
“没想到昆弥现在还这般喜欢乔装打扮。”秦清源戏虐的开口。
来人正是符数靡。
只见他微微一笑,“今日这一扮倒让本王记起了偷偷溜进大麟和殿下见面的日子。”
“时移势异,今日你已经成了昆弥,而本王还是本王。”秦清源回道。
符数靡坐定,淡定开口,“殿下怎能不知本王也还是当日的本王?”
俩人默契的哈哈大笑。
今夜,符数靡漏液前来,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咱们开门见山,成步靡这个麻烦本王不想沾,由你来解决。”秦清源说道。
符数靡眼睑低垂似在思索,“殿下,你们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不知道本王的回礼是什么?”
秦清源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协议,“你先看看这个,乌孙征战多年,财政早就入不敷出,我们不妨互通有市,让边关人民也过几年安稳日子。”
符数靡打开之后细细的看了一遍,眼里的光芒越甚,直到后面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上面所列条款,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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