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丫鬟樱桃正在给沈恬梳头,母亲田娘子过来了,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
沈恬示意丫鬟们退下,走到母亲身边,问道:“娘,怎么啦?”
田娘子一脸愁容,回复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你那个姐姐。”
沈恬才知道,原来沈静晚间又去找母亲,哭的梨花带雨,说那丈夫怎么怎么待她不好。田娘子正准备跟女儿同仇敌忾之时,沈静话锋一转,让沈家资助丈夫,让那孙大通去金陵城最有名的崇江书院念书。
田娘子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她是真不愿意掏这个钱,又怕拒绝了,伤了女儿的心。左右为难,不知不觉,便走到二女儿这里来了。
沈恬听完了,便躺在母亲身边,安慰母亲:“这事儿好办。大姐只说资助姐夫去念书。母亲就跟姐姐说,只要姐夫能考入崇江书院,我们沈家便出这个钱,让姐夫去念书。”
崇江书院是金陵城最好的书院,名声响彻江南。每年入学资格有限。要么是书院主动邀请,要么是通过书院的入学考试。当然,也有富家子弟花重金购买入学名额。即便如此,名额还不够呢。
沈恬接着说:“先不说花钱买进去,要多少银两。倘若爹爹的同僚们知道,我们沈家居然花钱把一个童生塞进了崇江书院,只怕会笑掉大牙。”
田娘子听完,双手拍掌,惊呼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花钱买名额这么丢脸的事情,沈老爹肯定不会同意。要孙大通自己考上了崇江学院,沈家再供他读书,也不算拒绝大女儿。就算他真的考上了,读书的日常开销,沈家还是供得起的。
田娘子回过头来摸着沈恬的头说道:“还是我的佳佳好,又聪明又贴心。”
佳佳是沈恬的小名。
至于那孙大通,沈恬知道他是死也考不上的。就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才撺掇沈静,让沈家来掏钱买名额。
沈恬躺在母亲腿上。田娘子以手做梳,帮女儿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她育有四个儿女。大女儿迂腐懦弱;儿子个性耿直,天资有限;二女儿聪明通透,但是有个“脾气不好”的名声;小女儿也聪明,但是古灵精怪,天天闯祸。她这个做母亲的,日日为他们操心。
但是真心论起来,她最喜欢二女儿。田娘子是过来人,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就要被人扣一个“脾气不好”的帽子。仿佛女子生来就是要被人欺负的。
她每每看到女儿叉着腰和人吵架的样子,就觉得女儿充满了英气。这样的性子,将来即便嫁了人,也不会被人欺负的。
想到这里,田娘子忍不住又看了看女儿,眼睛里充满了欣赏和爱护。
此时临近端午节,第二天,田娘子带着沈恬上街置办节礼。
等办完了事,还不到中午。沈恬就揽着田娘子的胳膊撒娇:“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多走走,你让我自己逛逛。中午之前我就回去,保证回家吃午饭。”
田娘子拗不过她,又多派了两个小厮跟着小姐,交代了一番,才放她离去。
沈恬哪里都没有去,径直来到了和乐书坊。老伙计一看到她,就笑着过来跟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沈小姐吗?好久没来了。沈小姐是自己逛逛,还是来谈生意?”
“谈生意。”沈恬甜甜地回复。
老伙计心领神会,把沈恬领上了二楼的单间。
这和乐书坊不仅卖书,还有自己的印刷作坊。沈恬闲来无事,写了几个话本子,被和乐书坊看中了,印了出来。刚开始她不了解本地人的阅读习惯,后来慢慢摸索出了经验,销量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是和乐书坊的固定作者了。双方合作了好几年。
沈恬坐了一会儿,和乐书坊的何掌柜就来了。何掌柜是个清瘦的文人,留着一把长胡子,很是和蔼可亲。
按老规矩,沈恬先把书稿的前十章给何掌柜过目。
何掌柜很快就看完了,摸着胡须,笑着说道:“沈小姐越写越好了。这个故事生动有趣,我们收了。老朽估计,至少能卖五千本。老规矩,先印一千本。沈小姐这次打算怎么结算?”
此时认字的人不多,首印能印一千本,就已经是“畅销书作家”了,沈恬很满意。至于稿费,此时有两种结算方式。一种是书坊一次性买断,一种是按销量分成。沈恬的本子虽然销量不错,但是还没有到大范围流行的地步,分成意义不大。为了方便,沈恬还是选择了一次性买断。
和乐书坊的话本售价八十文一本,按最终售出六千本算,大概有五百两收入。作者可以分两成,这本书沈恬可以拿一百两稿费。书坊提前给了二十两作为定金,约定了一个月后交全稿,到时候再付剩下的稿费。双方又签订了契约。
等一切办妥,沈恬又在书坊里挑了几本书才离开。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沈恬记得答应母亲的话,正准备回家。已经走出了好几个街区,突然一个白衣书生从后面蹿出来,拦住了她:“小姐,请留步。”
这书生怕是追了她许久,俯身喘了好好几口气,才站起来说话:“这位小姐,你刚才在和乐书坊买的《丘山文集》,是我先和书坊定下来的。书坊的伙计一时没留意,卖给了你。麻烦你退给我。买书的银子我还给你。”说完就要掏银钱。
沈恬着看着他,见他眉目清秀,肤色白皙。因为刚刚的疾走,脸色通红,面有薄汗。一袭白衣,俊秀飘逸。好一个美男子。沈恬看呆了。
那书生见她楞楞地看着自己,疑惑地问道:“小姐?”
沈恬这才反应过来,回复说:“公子之事,小女子无能为力。这书我也很喜欢,而且和书坊银货两讫。公子请他处再去寻书。”
《丘山文集》的作者是本朝一个隐士。他弃官归隐,寄情山水。所做文章充满了野趣,沈恬很是喜欢,自然不会轻易割爱。
那白玉麟听沈恬这样说,一时就急了。他找那《丘山文集》已经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在和乐书坊看到一本。正准备买下来。一时内急,就走开了一会儿。走之前还和伙计打了招呼,叫留下这本书。哪知道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被人买走了。
他因为着急上火,一时就有点口不择言,急忙说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本书是我先看到的,先和书坊定下来的。小姐不顾先来后到,抢夺他人心爱之物,是何道理?”
沈恬听他这样说,一时就气不过了。立刻反驳道:“公子如何和书坊商议,那是公子的事情。这本书我已经买了,就是我的。公子要胡闹,就去找书坊胡闹吧。”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白玉麟见沈恬要离开,一时情急,竟然想要挡住沈恬的去路。
东篱、南山、有山、有水四个小厮一看,这还得了。四个小厮立刻挡在了沈恬身前,将小姐护卫在身后。
东篱人高马大,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阻拦我家小姐的去路。”说完,便使出一掌,想要将那白衣书生推开。
哪知那书生虽然看着清秀,但是并不虚弱。身手非常灵活,轻轻一跳,就避开了东篱这掌。
东篱自诩身手了得,还没遇到过敌手。一掌未击中,便又使出几掌。都被那书生轻轻躲过。
东篱一时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家伙儿来评评理。这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拦住我家小姐去路,想要调戏良家妇女。”
金陵百姓最是八卦,听闻有人调戏良家妇女,纷纷围上前来,对白玉麟指指点点。
白玉麟被扣了一口黑锅,又被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一时羞愤难当。
他深知八卦之事,最难说清。时下金陵城内老百姓最大的消遣就是男女八卦。此时再纠缠下去,被认识的人认出来了,只怕明天整个金陵城都要传他当街调戏女子了。
他不由得对沈恬怒斥道:“小姐抢夺他人心爱之物在先;豪奴仗势欺人,含血喷人在后,着实是可恶。”
说完,一挥袖子,大步离开。
沈恬最后被他临走一顿喷,自然不高兴。想要找他理论,他又已经走远了。
看着美男子落荒而逃,她有些生气,又有些遗憾,最后还有些得意。最后只能心里想:真是个不讲道理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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