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即将离京前往封地,皇帝特许卢文瑞这几日可以不用上朝,但今天,他却比往常起的还要早,郑重其事的穿戴好官衣官帽,推开卧室大门往外走。
“老爷,咱们今日要去哪里?”跟班卢福一路小跑赶来,一手扶着歪斜冠帽,一边问。
他明明记得老爷昨天下朝时说了,要在家里清净两天,就好离京了,所以今早他才敢睡个懒觉。
“上朝”卢文瑞眼皮都没抬一下,干脆答道。
卢福心中纳罕,莫不是老爷忘了昨日的话了,可今日的老爷不同寻常,浑身一股杀气,自己就是替老爹干两天跟班,废话说多了容易挨骂,搞不好屁股还得挨踹,还是闭上嘴巴,麻利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主仆二人打马穿过寂静长街,一到宫门口,卢文瑞一言不发,便将缰绳甩到卢福手里,大步朝宫内走去了。
老爷的背影笔挺坚毅,卢福在后面看着,突然就想起来每次出征离家前,老爷都是这副神态,一副要干死敌军的架势。
进个宫跟要去打仗似的,卢福嘀咕了一句,便牵着二人的马躲到清静处了。
这几日,朝堂乱的很,分封的诸侯与王爷太多,一大批人都陆续前往邑地或者京都之外任职,倒没有人注意到卢文瑞为何仍来上朝。
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没机会问。
整个早朝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议,卢文瑞瞅准个时机,本想向皇帝表明儿子幼时定亲之事,没想到国师平从灵却抢先开了腔。
“皇上,裕国与乌兰和亲在即,今日也无他事,不如把公主的随行妆奁议定,工器匠人也好提前备好。”平从灵说道。
前几日,他已私下向皇帝进言,推荐了些陪嫁宫娥充当椒房耳目,司南巧匠又可将乌兰地图绘制详细,只要提前安排,和亲一事,裕国尽可安排大量内应潜藏在乌兰。
现在再提醒皇帝,是为了让皇帝顺坡下驴,把此事的主事权交到自己手中。
前几日皇帝未置可否,平从灵担心大权再次旁落到曹相手中。
现在的天下形式,可以说,除了乌兰与北辽,中原国家都已经是裕国的附属。曹相在朝堂大权在握,要是再让他掌握了乌兰,那平氏一族岂不被动。平从灵决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平国师所言有理,玉露公主出嫁是国事,是大事,理当如此。”卢文瑞开口附议。
群臣只知道公主要和亲,但是除了寥寥几个重臣,并没人知道到底是皇帝的嫡亲女儿玉露公主去和亲,还是新受封公主的齐氏女去和亲。
卢文瑞与齐寰交好,虽然眼下朝堂万事纷乱,但他时刻关注着齐家,女儿卢佩瑶也时常进宫与二齐相聚,所以,对皇家易人和亲的情况,倒也能猜出七八分。
此时,他不能提起齐家女,只能当是玉露公主要出嫁。
“卢王,你家中可收拾妥当了?”皇上仿佛刚看见卢文瑞,随口问道。
“也无甚可收拾的,多谢皇上挂怀。倒是有桩儿女亲事,求陛下定夺。”卢文瑞朗声答复。
“儿女亲事?”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群臣一起看热闹,猜测是什么样的儿女亲事得拿到皇帝陛下面前来说。
皇帝自己一头雾水,自己就一个女儿,大家都知道即将远嫁乌兰,膝下只剩一个儿子,难不成,卢文瑞想跟自己攀亲家,替自己女儿肖想太子妃之位么?
“你且讲来。”皇帝压住不满,平淡答道。
卢文瑞掏出一块玉珏,举在面前,躬身直言道:“陛下仁德宽厚,体恤齐家二女失怙,把二女接到宫中,赐了封号,又交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拂,齐寰将军在天有灵也当瞑目了,只是,齐夫人生前与内子曾定下齐家二女儿与犬子的婚事,如今犬子能否配得上永恩公主殿下,请皇上定夺。”
皇帝恍然大悟,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两个女儿。
便道:“既是儿女事,又有约定在前,那朕自是乐见其成的,倒是得给卢王道声恭喜了。”
“多谢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按理说公主下降,犬子应当备好三聘六礼,择吉日求娶公主,然而,卢家即将举家前往衍陈国,无诏不得回京,内子又多病,恐怕时日无多,再求陛下,此次,可否让公主同行?”
这次没等皇帝开口,平从灵不干了,他走出队列大声斥道:“好你个卢文瑞,大逆不道!你当公主是市井村姑吗?两姓联姻,既不承礼,也不纳征,竟然如此不成体统。”
卢文瑞身子伏的更低了,朝着平从灵拜了一拜,嘴里说着平国师息怒。
转头又对皇上道:“臣知道帝后与几位公主感情深厚,自然是要为公主考虑万全的,臣不该提如此要求,全是内子命浅福薄,与人无尤。”说罢,以袖掩面,不禁泪落。
卢文瑞打算以退为进,再看皇帝的反应。
能封王封侯之人,谁个不是有举世之功,求娶义女只是一件极小的事,皇帝已然开口允许,就不会刻意刁难,只是不知道平从灵打的什么算盘。卢文瑞倒是思考如何应对才更稳妥。
不料,曹相竟然出口相帮。
曹相是知道替嫁内情的人之一,他猜到平从灵打得什么主意--永恩公主和亲年龄合适,只怕她就是平皇后最终定下的和亲人选。
现在平从灵阻止永恩公主随卢家走,应当是想与皇后故计重施,待卢王一家返回封地后,强行把永恩公主嫁去乌兰,再逼迫皇帝撤回对卢王的许诺。
然而,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自己原本建议真公主和亲,也是考虑到两国邦交,容不得插科打诨,但是帝后已经口径一致,自己倒也不好妄做小人。
本来替嫁之人是谁都可以,但皇帝刚才金口玉言,已经同意齐家次女嫁与卢家,若是最终此人不能嫁去卢家,卢王不会善罢甘休不说,说不定换人和亲之事也会被捅出来,乌兰一样不会吃哑巴亏。
一个不留神,卢王闹腾,再一个不留神,乌兰闹腾。那时候,才真可谓内忧外患,
他深知,平从灵行事一贯是钻头不顾屁股的。可此事,往小了说,只是一桩儿女婚事,何不成人之美;往大了说,那是邦交国事,更万万容不得一点马虎闪失,绝不能如此节外生枝。
一番思虑,曹相开口打趣道:“卢王夫妇鹣鲽情深,我等自是望尘莫及,要是永恩公主同行能让夫人开怀一二,倒又是陛下对卢家的恩德了。”
他想暗示皇帝,你连异姓王都封给了卢文瑞,不就是念着他的功劳,给他一份厚重的答谢,又何必在此时此刻,卢王即将赴任前,因为这区区小事,伤了君臣间的情谊。
卢文瑞也见缝插针,回答:“皇上对臣,恩同再造,臣铭记于心,臣也用性命向皇上保证,卢家绝不会薄待公主。”
皇帝还未开口,已在心里开骂,平从灵这个狗东西,除了干些阴司小事,到底还是缺些谋算,关键时刻,还是宰相曹爽看的明白。
皇帝内心对于谁去和亲,倒没有太大的所谓。
要不是皇后整日喋喋不休,自己疲于应付,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玉露公主和亲也并无不妥。儿女嘛,以后还会有很多。
倒是齐氏女若能嫁到卢家,那自己在卢家反倒是可以多一双眼睛,对裕国来说,有利无害,倒不如送佛送到西,再给卢王一个恩典好了。
“自从卢王跟随朕南征北战以来,大功小功无数,却从来没主动开口向我求过什么赏赐,只这一次,还是为了嫂夫人,朕万万不会让深情之人落空。只盼你夫妇安好,为裕国守好一方疆土,也就算不负朕了。”皇帝慨然答道。
平从灵还待开口辩驳,被皇帝一个手势制止了。
曹相见事情尘埃落定,也直呼万岁英明。
卢文瑞知道,这事成了,皇帝要听自己表衷心了。
他便又跪伏在地,声泪俱下:“臣谢主隆恩,臣之情深,后对家小,先对裕国,臣是陛下的兵,永远忠于陛下。”
君臣二人一番契阔,自是不在话下。群臣也抓住机会奉承皇帝,表示皇上不拘小节,皇上宅心仁厚,皇上君子之风。
下朝之后更是里外围三层,争先恭贺卢王喜事盈门。
独一个平从灵憋一肚子气,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昨天才跟姑母说齐家的二姑娘合适,今天二姑娘就被许出去了,叫他脸面无光。
他只能又匆匆前往后宫,拜见皇后姑母。
前因后果一通说,皇后反问:“你以为,齐卢两家的娃娃亲真有其事,还是卢王有意为之?”
“那可不好说,只是易人和亲事关机密,确有其事还则罢了,若卢王真乃有意为之,那他势必知晓和亲内情,那谁传出的消息,所图何事,这就叫人不能安心了。”平从灵答道。
“如今多说无益,皇帝都松口了,你我也奈何不得,只是,是否真有定亲一事,还须试探一二。”皇后拨弄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姑母,卢王咱们奈何不得,齐氏二女不还在宫中吗,把她们叫来问问,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
皇后思忖几瞬,下巴朝佛堂方向点了点,身前左侧的大丫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蹲了个拜礼就往佛堂方向去了,按往常习惯,此刻齐月应当正在佛堂抄经。
皇后对右侧宫女又是一番耳语交代,她也退着步子,出殿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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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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