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航习惯性往公交车最后一排走,刚踏上台阶,就被前排孩子的哭闹声吵得皱了眉——左边靠窗的位置坐了对母子,小男孩正攥着妈妈的衣角耍脾气,只剩右侧一个挨着过道的空位。他拎着运动包坐下时,椅面还带着点残留的热气,刚调整好姿势,就瞥见旁边的姜知年往窗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贴到了玻璃。
姜知年怕两人身上的热气互相侵扰——毕竟盛夏的午后,谁坐公交都难免沾着点汗味。他余光扫过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景航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将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挡住窗外晃眼的阳光,假装继续小憩,耳朵却悄悄留意着身旁的动静:她翻书包时拉链的轻响,偶尔因路面颠簸发出的细微吸气声,都清晰地落在耳边。
姜知年靠在椅背上看窗外,路边的梧桐树叶被晒得蔫蔫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烦意乱。直到公交报站器响起“前方到站,市立医院站”,她才猛然回神,轻轻拍了拍身旁男生的手臂:“你好,我下一站到,能让一下吗?”指尖刚碰到他的袖子,就看清了他的脸——是昨天在小区小路遇到的那个初中生,墨黑色的眼睛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你哪站下?”景航没动,连眼睛都没睁,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低哑,尾音却透着点漫不经心。
“就下一站。”姜知年连忙补充,怕他误会自己要提前下车。
“嗯。”他终于缓缓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却没立刻起身让开,反而慢悠悠地整理起运动包的肩带,指尖故意放慢了动作:“不急。”
姜知年愣了愣,正想开口,公交车已经稳稳停在了站台,车门“嗤”地一声打开。她刚要再提醒,景航却先一步站起身,侧身让出过道,动作干脆得像是刚才的拖延都是她的错觉。
“谢谢。”姜知年匆匆道了声谢,拎着书包往车门走,下车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眼——男生果然没跟下来,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可等她站到站台边缘,准备等11路车时,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公交车上下来,手里还扶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慢慢往站台这边走。
老奶奶的腿脚不便,景航走得极慢,还特意帮她挡开拥挤的人流,直到把人送到站台的休息椅上,才转身走向角落。他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回复高兴的消息:“快到了,你先玩……”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柔和了些。
“你也是这站下,怎么不早说?”姜知年忍不住走过去问,心里满是疑惑——刚才在车上明明说还说不急,现在却跟自己在同一站下车。
“为什么要说?”景航抬眼看向她,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打字的手顿了顿,补完消息“……不用等我”,又想起她在车上往窗边挪的小动作,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说了难道你就不下了?”
姜知年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只是猜不透他的举动,怎么就被他说得像是别有用心?这男生实在奇怪,明明刚才还帮老奶奶下车,此刻却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她识趣地没再搭话,默默退到站台另一边,掏出手机刷起了图书馆的借阅指南,假装没听见他那边手机消息提示的声响。
终于,11路车慢悠悠地驶来,姜知年跟着人群上了车,依旧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这里能看见窗外的风景,也不会被人打扰。她刚坐下,就看见景航也上了车,却没往后排走,反而选了前排的单人座,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下车后,姜知年站在站台环顾四周,除了路边的便利店和药店,连个“图书馆”的标识都没看见。她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却显示“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正疑惑地嘀咕:“不是叫市图书馆站吗?怎么没看见标识?”
“要去哪?”男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运动后的热气,又很快消失——景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见她回头,又往后退了半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补充道:“市图书馆?”
“嗯!”姜知年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连忙点头,眼睛亮了亮,“是的,我找了半天没看见入口,你知道怎么走吗?谢谢。”
景航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朝马路对面走,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眼,见她没跟上,又停下脚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跟上,入口在背面。”
姜知年快步跟上,与他并肩穿过斑马线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站台正对面是图书馆的背面,难怪看不见标识。”她指了指前方那栋米白色的建筑,屋顶的“市立图书馆”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我看见图书馆了,麻烦你了,你也是来借书的吗?”
可景航没减速,依旧往前走,直到快走到图书馆与体育馆的岔路口,才淡淡开口:“我去体育馆。”他指了指右边的岔路,那里能看见图书馆的蓝色屋顶,“你从前面那个门进,左转就是借阅区。”
“姜知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姜知年回头,看见方芳正拎着书包朝她挥手,马尾辫甩得老高。她连忙跟景航说了声“谢谢”,就往方芳那边跑。
“看背影就知道是你!”方芳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图书馆走,还不忘抱怨,“外面也太热了,我刚从家过来,胳膊都快被晒伤了,快进去吹空调。”
“等一下……”姜知年下意识朝景航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男生已经走进了体育馆的岔路,背影很快被路边的灌木丛挡住,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怎么了?看什么呢?”方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好奇地追问,“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没什么,就是刚才找不到图书馆,一个路人帮忙指了路。”姜知年摇摇头,把注意力拉回来,“我们走吧,不是说知道《边城》在哪吗?”
“对对对!”方芳瞬间被转移了话题,兴冲冲地拉着她往图书馆大门走,“你想看的《边城》在二楼的文学区,上次我姐带我来过,我还想借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听说特别好看。对了,你想把书借出去看吗?在这儿待一下午肯定看不完,咱们一会儿去服务台办个读者证,记得带身份证了吗?押金只要五十块,特别方便。”
“嗯,带了。”姜知年点头,心里却有点低落——方芳知道图书馆的布局,知道办读者证的流程,甚至知道想看的书在哪一排,而自己却什么都不懂,连入口都要别人指路。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陌生世界的外人。
方芳看出了她的情绪,悄悄放慢脚步,凑到她耳边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还慌,找不到服务台,还差点把还书箱当成了借书机,被管理员阿姨笑了半天。”她拍了拍姜知年的手背,语气格外温柔,“我姐后来跟我说,谁都有第一次不懂的时候,慢慢学就好啦。年年,咱们都一样,不用急,我带你慢慢逛。”
听了这话,姜知年心里一暖,刚才的低落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冲方芳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书在哪?咱们快去吧,我都等不及想读了。”
“在二楼!跟我来!”方芳拉着她往楼梯口跑,脚步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轻快。
两人在图书馆二楼的角落找了个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姜知年翻开《边城》,很快就沉浸在湘西的水乡故事里,连时间都忘了。方芳则捧着《罗密欧与朱丽叶》,偶尔会凑过来跟她分享有趣的情节,两人低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四五个小时。
直到方芳先注意到墙上的挂钟,惊呼一声:“哇,都五点半了!我得走了,我们家那边的末班车七点就没了,再晚就要走回去了。”她匆匆收拾好东西,冲姜知年摆摆手,“拜拜,后天报道见!记得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后天见!”姜知年挥挥手,看着方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书——还有最后几章没看完。她决定再留半小时,等时针指向“6”时再走,刚好能赶上晚高峰前的公交车。
六点整,姜知年准时收拾好东西,去服务台办了读者证,将《边城》小心地放进书包里,才慢慢走出图书馆。傍晚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热气却依旧扑面而来,刚走出大门就觉得浑身冒汗。
她走到公交站台,靠在广告牌旁等车,正无聊地刷着手机,就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灰色运动衣,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是景航。
“嗨,好巧,又碰到了,看来咱们目的地一样,都是坐这趟车回家。”姜知年笑着打招呼,心里却有点紧张,怕他又像刚才那样冷淡。
景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嗯。”他走到站台的另一边,靠在栏杆上,掏出手机刷着消息,没再说话。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姜知年盯着自己的鞋尖,正想找个话题打破僵局,就听见他开口:“你叫什么名字?马上上初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点不确定——她的个子不算高,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加上手里还捧着本童话似的书,确实像个刚小学毕业的孩子。
“呃,不是,我马上上高中了,槐荫一中。”姜知年有点无奈,连忙补充道,“可能我一米六一的身高不太像高中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我叫姜知年,姜子牙的姜,知道的知,年华的年,弟弟,叫我名字就好。”
景航盯着她伸过来的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掌心似乎还带着点书卷的薄茧。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她的掌心,就迅速收回,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景航,景色的景,航行的航。”那句“弟弟”在他脑海里打转,想起她刚才认真解释名字的模样,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轻“呵”了一声——这名字倒跟她人一样,软乎乎的。
姜知年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听见远处传来公交车的轰鸣声,连忙指着那边:“车来了!是咱们回家的那趟!”
“看见了。”景航朝她走近了些,身上带着运动后的淡淡汗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莫名不难闻。他还顺手拉了她一下,避开了从旁边骑来的自行车,提醒道:“小心点,这边车多。”
姜知年愣了一下,直到景航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还带着点温热的气息:“发什么呆?不上车了?车要开了。”
“哦……好!”她回过神,匆匆往公交车门跑,上车后依旧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本以为景航会像上次那样坐前排,却没想到他径直走了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而另一侧的两个座位,明明还空着,阳光刚好能晒到,应该比这边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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