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展览还缺一些材料，俞樾去九色鹿找潘明悟。潘明悟见她风尘仆仆的，“你说你这么辛苦图什么，你们那单位，干与不干，工资不都照发。我也没见哪个人多了，哪个人少了。”

俞樾知道他说的是刘婷婷，笑着反问，“你说你都是设计师了，身价百万，不也一样努力地在这办公室里窝着当哈巴狗。”

潘明悟拿她没办法，他看着正在展示台前认真挑选材料的俞樾，心里某个地方动了动。认真的女人最美，他不得不承认。从前只觉得这个女人事多麻烦难对付，现在却发现她原来真的是人如其名，像一棵树。

不争不抢，淡然自若，安静生长的树。

“俞樾，今天晚上有事吗？没事让周观泽请吃饭。”

俞樾来了兴趣，她有些时候没看见周观泽了，“他，谈恋爱了？？”

潘明悟点头。

俞樾喜笑颜开，“真想知道是哪个姑娘这么好眼力，发现他这块宝藏。”

“你也是好姑娘啊，你怎么没发现。”潘明悟脱口而出。

俞樾稍微愣了愣，“哈哈，我可能是被你们俩折磨瞎了吧。”

潘明悟不再搭话，忙工作去了。俞樾拿着挑好的材料打车回去，刚走到门口，看见钟斯年进来了。九色鹿一直为钟氏企业做宣传推广和广告设计，这俞樾心里知道。如今两人重新做回朋友，她也没觉得不凑巧。

“阿俞，我送你。”钟斯年说着上前去拿俞樾手中的东西。

要是在往常，他送送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同何鑫在一起，俞樾担心单位人乱说话，她一闪，挪到右边，“额，不用了，你忙吧。”

钟斯年丝毫不让，“阿俞，你说过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应当。”

他这样说，无懈可击。空气突然安静，过了会，俞樾松手，任由他拿着东西往停车场走。快到单位门口，俞樾要下车，她是真的不想让何鑫误会。

钟斯年坚持要送她到门口，“东西太多，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

俞樾坚持不让他送过去，钟斯年回头看她，“如果是因为何鑫，那大可不必，我和她马上就要订婚了。我想她不至于如此小气，连朋友都不让帮。”

俞樾很惊讶!订婚？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都没听何鑫在办公室里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睁大眼睛。

“也就是前两天定下来的，等过了年，过了清明，就订婚。”钟斯年好像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

“哦，那，祝你们，百年好合。”俞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车窗外面的行人，随口祝贺。直到下车，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钟斯年看着俞樾走进去，直叹气，傻丫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

俞樾不敢回头，抱着材料来到临展厅，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发呆。钟斯年要结婚了是好事，可她为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一块。她说不清是什么，起身看了眼对面的市政府大楼，继续干活去了。

晚上和周观泽潘明悟一起吃饭的时候，俞樾全程不在线，倒是周观泽的结婚对象热情的很，招待大家吃喝。俞樾不擅长这些，也懒得表现，就等着吃他们涮好的肉。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周观泽和他的新女朋友，一脸羡慕，“周观泽，你看你现在幸福的样子。”

潘明悟跟着打趣，“就是，最近长胖了吧，看来是幸福的肥肉。”

周观泽的结婚对象有些害羞，脸上红云渐起。只见周观泽一杯啤酒下肚，“作为过来人，大哥给你们一句忠告。不要再整那些酸溜溜的文人情怀，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几个人狂笑，新女朋友脸色更红，撒娇似地用小拳拳捶周观泽的胸口。俞樾觉得他说的真对，人生在世，图什么呢，还不是图一个知心人，长相厮守。她算着日子，柳江源今天晚上要回来了。时间还早，她走到火车站出站口，站在那里等。她不知道柳江源会不会乘高铁，也不知道他会乘哪一趟，她就固执地等在外面，一动不动。

深冬寒风凌厉，她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出站口的人群。她想，若是能看见，那应该就是真的缘分。她等啊等，等啊等，十二点了，脸都冻僵了，腿都站疼了，还没有等到柳江源。她有些灰心，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等。

“樾樾。”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擦了擦眼睛，看清了，是柳江源。他穿的还是走那天的衣服，手里推着行李箱。他站在出站口里面，抬头拿身份证的功夫，看见他的小丫头在外面等。

俞樾飞奔过去，“我想你了。”

柳江源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停车场，将人塞进车里，凑过去吻了一口，“我也想你。”

俞樾心满意足，接连几日的不安瞬间被治愈。她噘着嘴，索要更多的吻。柳江源毫不吝啬，唇齿相依间，两人身上的寒气在车内纠缠，最后被空调吹出的暖风吞没。

“到我家，好不好？”俞樾有些不理智了，她学着周观泽的结婚对象撒娇。“好不好嘛，就今天晚上。”

柳江源伸手刮她的小鼻子，“当然好啊，你不我在省城，日日夜夜脑海里想的都是你。他们还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连夜赶回去，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樾樾。”

“我从来没有这样思念一个人。”柳江源吻着她说。

夜深人静，人才公寓门口的保安早不见了踪影。柳江源直接将车开到楼下，拥着俞樾上了楼。刚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人堵在门上，一吻接着一吻。吻到最后，俞樾都无法呼吸了。

柳江源扶在她肩上，“这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俞樾脸色绯红，害羞地捶他胸口。“我还没洗澡。”

柳江源笑着吻她耳垂，“一起洗。”

空调打的很足，房间里暖烘烘的，俞樾靠在柳江源怀里，任他风吹雨打。他站在花洒下面，“樾樾，开会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接我，没想到你真来了。”

俞樾抬起眼，满眼星星，“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柳江源摇头，“你没有做错，错的是我，我不应该在没离婚之前就招惹你。”说完吻着她，“可是樾樾，你知道吗，每多看你一眼，对我来说，就多一分煎熬。那段时间我刻意不去想你，可我还是忍不住想看见你。你还记得吗，那次在超市，在那之前，我几乎不去超市的。”

俞樾不明白，“你知道我会去哪里？”

“傻丫头，那家超市就在楼下，你肯定会去的。就算那天不去，第二天，第三天，总有一天要去的。”

“所以，你去了好几天？”

“我原先也以为要好几天才能碰见你，没想到第二天你就来了。”

俞樾攀着他，往上爬，“我当时还以为是偶然碰见你的，难过了好几天。”

柳江源鞠着她，“难过什么？我可是开心了好些天。”

“哎呀呀，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俞樾别过头，不要想起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更不要在这个时候想起其他的女人。她骗自己，柳江源是我一个人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只属于俞樾一个人。

柳江源将人扭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樾樾吃醋了？”

俞樾脸红如血，“哪有。”

柳江源也不折磨她，将人擦洗干净，抱着出了卫生间，径直走进卧室，双双跌倒在床上。他俯身看着俞樾吹弹可破的肌肤，“我这一生只给两个人洗过澡，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就是你。”

俞樾不敢相信，可她又不好意思问，难道要她恬不知耻地问，你没跟你老婆一起洗过？她可问不出口。

柳江源怕压着她，翻身躺在床上，“李静文，只是明面上的市长夫人。从结婚起，我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俞樾长大了嘴巴，完了完了，我知道了这么重要的秘密，怎么办？怎么办？

“你放心，我一直都是只属于你。”柳江源翻身吻过来，“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俞樾羞红了脸，“可是，可是，她毕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配偶。我们，我们这样……”“偷情”二字，她说不出口。俞樾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和柳江源之间是真心相爱，不过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事情。可她虽这样觉得，又不能坦然面对，只要他们还没有离婚，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如今做的这些事，的确是不正确的。可她又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想他，控制不住地念他，恨不得日日相见，夜夜同眠。

“樾樾，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柳江源将人抱在怀里，吻着她光洁的锁骨，“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他继而吻上她的柔软，吻上她扑腾扑腾跳跃的心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樾樾，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们心中清楚，这是一个错误，可又都甘之如饴。只因为这是他们在人世间仅存的唯一的眷恋、安慰和释怀。

俞樾在心里回复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柳江源，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柳江源什么时候走的，俞樾不清楚。她醒来睁开眼，看手机已经是六点钟了。她穿衣起床收拾自己，赶公交去上班。她看着公交车上送孩子去上学的妈妈，想起单位后面的市政府大楼，她知道，虽然他们又成了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可他永远在那里。

三楼最东边。

从她布展的临时展厅望过去，他正俯首案前。

于此，足矣。